梁霜雪說不管雲珩就是真的不管他，即便他跟在自己和青影身後踏進側殿、來到西廂房門口，她也沒再投過去一個眼神。

青影開了鎖，剛要推門而入的時候，雲珩終於開口了：“慢著。”

“怎麼？你要攔我？”梁霜雪斜眼看他。

“不是，”雲珩劍眉微蹙，低聲提醒：“只是裡面可能很嚇人，你……”

“不就是死了一個人麼？有什麼好怕的？”梁霜雪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抬腳踹開了房門。

屋內一片昏暗，原本一片狼藉的桌子已被清理乾淨，桌旁倒著一條凳子，上頭吊著一個女人，鬢髮凌亂，睜著一雙不甘心的狐狸眼，猩紅的舌頭還從口角吐出來半條，

青影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氣，背過身去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發白的額角立時滲出一滴冷汗。

梁霜雪在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背：“你看不得這些，還是先去門外等著吧。”

她將青影從救出來的時候正是柳劍門全家被西域魔教所滅那一日，青家女子氣節剛烈，不是決一死戰就是揮劍自盡，連刀劍都不會的婦人盡數在門內懸樑自盡，一時間哀鴻遍野、朝野震驚。

青影自小不怕血不怕累，卻獨獨見不得有人懸樑自盡。

看著她步履艱難地踱出門去，梁霜雪在心中嘆了口氣，一回頭就看到了雲珩一臉古怪地盯著自己：“怎麼了？”

“你當真不怕？”明明是剛才死在他們眼皮底下的人，可她從進麼到現在就沒露出過一絲驚慌，甚至還有空安慰害怕的宮女？

雲珩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同尋常。

梁霜雪懶得搭理他，上前兩步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驪嬪，便開始四下搜尋起來。

“你在找什麼？”雲珩順著她的動作看了周圍一遍。

“找找她們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

“證據？”雲珩繞過桌子看了看房間的另一側，手指順便抹過桌面，放到鼻端嗅了嗅，無色無味，他搖搖頭：“多半沒那個可能，她們連桌子都擦了好幾遍。”

他負責落水案的時候，也曾多方搜尋證據，是以有了一定經驗，只消看一圈便能胸有成竹。

梁霜雪搜尋的動作一頓，抬頭拋給他一個疑問的眼神，在得到他更為堅定地點頭回應之後，她放棄了尋找屋內，轉而把目光對準了驪嬪的身子。

看到梁霜雪開始在驪嬪身上翻找，雲珩驚疑不定的古怪面色徹底變成了驚悚，烏黑眼瞳圓睜：“你可真是毫不避諱！”

“有空站著說風涼話，不如過來和我一起找。”梁霜雪頭也不回地吐槽了一句，而後又低聲嘀咕：“一個大男人還怕屍體，有什麼好怕的……”

當年在戰場上她可沒少幹過馬革裹屍、埋葬同袍的事，如果人人都像雲珩這樣畏縮不前，那他們兩年作戰下來的屍體恐怕都能堆滿好幾個玉京城了。

雲珩眼角一抽，立即合上半張的嘴，幾步走到屍體跟前翻找起來，邊動手邊一臉嚴肅道：“我可不是害怕，我是不相信她們會留下證據。”

“哦。”梁霜雪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我真沒有害怕，”雲珩看著她的臉再次強調道：“屍體而已，有什麼可……”

“咦？”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梁霜雪的疑問聲給打斷了，她使勁掰了掰驪嬪緊握成拳的右手，發現掰不開：“她手怎麼這麼緊啊？”

雲珩掃了一眼驪嬪虛虛握著的左手，兩相對比之下，確實有些不對勁，便上前半步道：“我來試試。”

梁霜雪退開一點，將驪嬪的“拳頭”交給他。

很快，雲珩就將拳頭掰開了一半，二人都看到她手心攥著什麼，取出來一看，卻是一枚紅瑪瑙製成的耳墜，殷紅的像是一滴血。

梁霜雪沉默了一瞬道：“只是宮中尋常的式樣。”

她將瑪瑙耳墜塞回驪嬪手心，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條織錦布條，一併塞了進去：“這才是皇后。”

末了，她還不忘在合攏驪嬪的手之前留出一小截布頭，像是一個等待人拆解的謎題。

雲珩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她將驪嬪的手歸回原位，他才目光幽深地轉向她：“這不是我剛撿到的布條麼？你這……”他一時語塞，竟說不出下文來。

皇后耶律琦上了年紀之後，便格外喜歡織錦布料，這是闔宮上下都知道的，而這一片衣角上更是繡著皇后才能穿的鳳紋。

“怎麼？想說我卑鄙、狡詐、狠毒？”梁霜雪掀起眼皮子瞥他，反正不會什麼溢美之詞就對了。

沒想到雲珩眨了眨眼後道：“倒也沒那麼嚴重，橫豎主謀都是同一人。”

“哼，算你識相。”梁霜雪輕笑著轉身走開，頗為自得地拍拍手道：“沒有證據就要製造證據嘛！”

雲珩跟在她後面走著，英挺的眉眼皺起又鬆開，鬆了又皺起，如此反覆三次，又聽道她在出門前說：“要不要跟我賭一賭，看皇上知道此事之後，會不會降罪於皇后？”

他沉默了一瞬，踏出門檻後一本正經地搖搖頭：“不賭。”

“咦？”梁霜雪詫異地回眸看他，目光上上下下掃視他一番，頗為奇怪他的長進。

雲珩不理她，轉身鎖著廂房的門，聲音悶悶的：“橫豎我已被你拉下了水，今日之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這是打算站自己這一隊了？

梁霜雪露出滿意地微笑，抬手讚賞地拍拍他的肩頭：“孺子可教也，那今日之事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三人離開西廂房時已是月上中天，對面東側殿一角有一間廂房中隱約透出微弱燭光，應該是柳姑姑居住之所。

梁霜雪腳步頓了頓，想著過去打一聲招呼，可雲珩還跟著，去了又免不了引他猜疑。

正在她左思右想之際，前面那個高大身影的腳步也放緩下來，腦袋還稍稍偏轉向那一側。

“在看什麼？”梁霜雪連忙上前幾步想阻隔他看向東側殿的視線。

“那你又在東張西望什麼？”雲珩挑起一側眉頭：“還不快回去？”

梁霜雪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撇撇嘴：“切，兇什麼兇？青影咱們走！”

“是，娘娘。”

片刻之後，兩道倩影就已經快步消失在角門之外。梁霜雪走得急，並沒有看到雲珩重新轉向東側殿時眼底翻湧起來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