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暮雪獨自觀賞這一切的時候,一個面容硬朗的中年男人卻在另一個角落觀察著她,少頃,他的手下朝他跑過去,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那硬朗的中年男子突然不滿的皺起眉頭,旋即邁開腳步朝暮雪走去。
“這位小姐,打擾一下⋯⋯”
暮雪抬起頭,他已經不請自來的坐到他身邊,她只能禮貌的回以一笑,那個男人儘管心存不滿,但是說話的時候保持著很好的風度。
“剛才聽朋友說,你是楊若安的妻子?”
暮雪儘量平靜的點點頭,希望她的恍惚不要造成人家的懷疑。同時她也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沒錯,大少爺關照過,此時此刻她就是他的妻子。
“請問,您是⋯⋯”她開口問道。
硬朗的男子面無表情的說:“我⋯⋯與楊家有點淵源。”撇開暮雪的納悶,他接著問,“你們什麼時候結的婚?”
暮雪毫無防備眼前這位陌生人會這樣問,一陣微妙的驚訝過後她禮貌的回答:“……前不久。”
“我怎麼沒聽若安說過?你們怎麼認識的?”
“小時候,我去他們家做客,那時候認識的。”
中年男子思索片刻,既然眼前這姑娘和若安從小認識,那麼他也應該聽說過她,然而他卻對她一無所知。
“那是楊家的遠房親戚?不知姑娘的父母是做什麼的?”他想,既然能與楊家結親,肯定也來頭不小,殊不知此刻的暮雪,正在努力編織一個看似合理的謊言。
“父親生前是賣字畫的。”
“那是畫商啊。”
畫商?他要這麼理解也可以。暮雪認真的點點頭,眼睛再次望向若安,他那些同學正圍著他嬉笑不停,看上去很熱鬧。
真希望這個陌生人不要再問下去了,說謊對暮雪來說要承受天大的心理罪。
“方便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我叫暮雪,日暮之雪的意思。”
他略有所思的點點頭,還從喉嚨裡發出近似“嗯”的聲音。
“不知先生是楊家的哪位朋友?”她打算適時的轉移話題。“我⋯⋯”陌生的中年男子剛要回答,突然看到若安遠遠的朝這邊走來,他趕緊站起身,匆匆和暮雪道了別,“我突然有點急事,我們回頭見。”說罷,他揹著雙手,保持著一種看似軍人特有的硬朗消失在漫舞的人群中。總覺得他有一種難以言說威嚴,即使不說話也能讓人不寒而慄。
暮雪一直看著他離開,竟完全沒注意若安已經站在了她身邊,直到他開口問她,她才如釋重負的卸下防備。
“暮雪,那個人跟你說什麼?”
“就問了一些‘我們’的事,大少爺,他是誰?你認識他嗎?”
似乎察覺到若安心有疑慮,因此她試探性的問道,生怕自己說錯了話。“是爸的朋友⋯⋯”他簡單回答了一聲。
老爺的朋友?那為何不問老爺的事,卻專挑大少爺的事來問?而且還問到了她的家庭及父母?暮雪還是心有疑慮,恐怕並不是簡單的朋友吧。
片刻沉默後,若安忽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於是牽過暮雪的手,說:“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終於可以離開這片複雜的交際場,她太樂意不過了,但是看著若安滿臉疲憊,她只好試著拒絕:“大少爺,咱們還是回去吧,你累了。”
說完,她看到他略顯蒼白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笑容,他說:“沒事,走吧。”
這個地方他想了很久,甚至多年前孤身一人在廣州的時候就想著將來有一天要帶暮雪一起來,終於有幸活到現在,終於她一直等他到現在,他怎能錯過這難能可貴的機會,或許一生只有這一次的機會。
司機正在車裡打盹,若安敲了敲車窗,他才猛的驚醒。
“對不起,對不起,實在太困了,楊老闆,現在回賓館嗎?”司機慌慌張張的下車給他們開門,一邊殷勤的問道。
然而若安卻阻止了司機正要開門的手,不是責備,而是難得帶著關切的語氣說:“今天辛苦你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別忘了明天八點到賓館門口等我。”
司機睜大雙眼,似乎很吃驚的樣子,這個向來以冷若冰霜著稱的年輕老闆居然還會關心人?他驚訝的語無倫次起來:“是⋯⋯是⋯⋯楊老闆,您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回家了?”
“是啊。”
“不用送你們回去?”
“我們還要去個地方,就不麻煩你了。”說著,他還關切的拍拍司機先生的肩,難得的溫柔讓司機感動連連,一連一個謝謝老闆,還深深的鞠躬告別,然後滿面春風的開著車消失在夜幕中。
暮雪忍不住笑出聲,心想這個人開心成這樣,想必他之前該有多害怕啊。
“你笑什麼?”若安問道。
“大少爺,大家都很怕你。”她想了想,輕聲說道。
他聽後也低頭一笑,看著暮雪問:“你呢?你怕我嗎?”
她仰著頭笑容靦腆的回答:“不怕⋯⋯其實,我覺得大少爺並不是看上去那麼冷漠,你很善良,是個好人。”
“比如說⋯⋯”
“也許大家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到,大少爺十分珍惜身邊的每一人,不管是家人還是下人,你都不忍心傷害他們。每次都是自己一個人工作到半夜,卻從來不差遣別人幫忙,生病了也不說,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忍著⋯⋯”說著說著,她低下頭,聲音帶著淡淡的感傷,“所以,我一直很擔心,擔心大少爺這麼拼命做事身體能不能撐得住,不過每次你都說‘沒事’,你不想讓大家為你擔心,所以和你在一起總感覺很安心,好像不管發生什麼只要大少爺在,就會風平浪靜。可是我知道,你背後付出的努力⋯⋯”
儘管已經入夜,但是這座不夜城依然在展現醉人的魅力,隨處可見的梧桐樹上掛著如星辰閃耀的銀白色小燈,街道兩旁的商店燈火通明,四周洋溢的過年氣氛比任何城市都要濃烈,每一個角落都在訴說一個浪漫的故事,馬車經過,留下的是一串響徹整條街的鈴鐺聲。
漫步在這座充滿了西方神韻的城市裡,時間彷彿也停止了,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四周卻吵得沸騰,當他們穿越一條小弄堂時,四周又變得寂靜無聲。
穿越這條包容了世間一切喧譁的弄堂,就到了若安想要帶暮雪去的地方——一座進入夢鄉的天主教堂。
“就是這裡,跟我進來。”
此時的暮雪還不知道若安帶她來教堂的原因,她只知道一步一步跟著他,不管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
“我們可以進去嗎?”
“放心吧,我以前一直來。”
“沒人看著嗎?”
“天主在看,壞人不進來。”
暮雪終於放下心來,大膽的望向四周,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進教堂,總覺得這種神聖的地方不是她這種身份的人該去的。這裡十分寬敞,四面八方排列著整齊的禱告臺,中間一條筆直的過道,彷彿通往天堂一般向前延伸,唯一的照明工具是擺放在左右兩排靠牆的燭臺,白色蠟燭上的火焰似乎經久不滅。
若安一直帶她走到教堂的最前面,那是神父禱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