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前,魏國,大梁。
魏王獨自坐在朝堂上,空曠的大殿上只有這位魏國的王。他呆呆的坐在冰冷的大殿上,像兒時那樣抬起頭,望向上方的那張王椅。
那裡曾經是父王與他們兄弟倆最喜歡待的地方。
記憶中,自己的父王總是喜歡將自己抱在懷中,那寬厚有力的手臂,穩穩的將自己舉過頭頂。
偶爾還會將自己放在那溫暖的王座上,看著自己幼小的身軀在上面打滾。不過那傢伙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自己還會安慰他。
“無忌,等我們長大了,我一定會讓你也坐上去的,那上面可是很暖和很暖和。”
他那時還無法理解父王嘴邊上的苦澀,只覺得這是一個玩具罷了。
年少的誓言,即便過了三十多年也是沒有遺忘。
可是三十多年也沒有實現,他不僅沒有讓無忌坐上去,反而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防備,甚至恐懼無忌坐上那把椅子了。
艱難的起身,搖搖晃晃,慢慢的走上前,沒有立刻坐下去,只是用手輕輕撫摸著這把記憶中,現實裡已經坐過三十四年的椅子。
時間太過久遠了,他有些事情已經無法記得那麼清楚了。不過他還記得三十四年前,他再一次坐上這把椅子,看著下面俯首稱臣的群臣百官,感受那無邊的權力。
他明顯的感覺到,那把溫暖的椅子再也回不來了。王座之上,有且只能有一位王!
他又一次坐了下去,真冷啊。
魏王忍不住低聲喃喃道。
——
新鄭。
蘇天和甘羅坐在會驛站的馬車上,討論著剛剛最大的訊息。
信陵君的離世。
甘羅也是對其突然逝去感到惋惜,秦人尊重強者,而秦國立國擴張這麼久,最近三十年最大的對手,可以說就是這位當今魏王的弟弟了。
“長平之戰過後三年,我大秦攻打邯鄲,若非信陵君來了一手竊符救趙,趙國邯鄲恐怕就已經被拿下了。”
“其在趙國十多年後,再次出手救援魏國,率領五國聯軍打敗蒙老將軍,乘勝攻至函谷關。我大秦緊閉關口,不敢出關。”
“兩破強秦,可謂是名震天下。”
甘羅說這些戰績時,語氣隱隱有幾分尊敬。信陵君可以說是一位挑不出來缺點的人,如此大的威望,戰功卓著,又是先王的兒子。
只要稍有異心,魏國就要換一位新的王了。可是他卻堅守住了本心,至死也沒有越過雷池一步。
蘇天對這些東西也是瞭解,不過他最好奇的還是魏王對這位兄弟的態度。
大梁。
魏王坐在王座上,靜靜的等待著,只恐怕是兩人的最後一面了。
時間過了很久,魏王甚至都要睡著了,終於,他要等的人來了。
他的精神狀態很好,可以說是神采奕奕,隱約有幾分當得勝而歸,意氣風發的樣子。兩兄弟之間也有好幾年沒有碰面了,或者說這十幾年他們都沒有見過幾次了。
魏王強撐著讓自己的身軀挺直,頗具氣勢的說道:“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來見我了。”
說出這話,他感到有些不妥,可是知道對方來意的他,還是將那份不妥壓了下去。
不過讓魏王意外的是,他面前的這位仁義君子,竟然沒有開口提政事。他的這位弟弟沒有任何形象的坐在殿上,費力的用手捶了幾下有些痠麻的大腿。
好一會,他才高聲答道:“想家了,所以就回來看一眼,順便再看一眼王上。”
魏王憤怒的起身,大聲道:“就為了看一眼?是不是看完就要帶人去救韓國?是不是還想待在韓國十幾年不回來?”
看著眼前的弟弟,魏王心中的憤怒已經爆表。
可是信陵君卻搖了搖頭,低聲道:“不走了,也走不動了,就,留在這裡了。”
魏王一怔,他知道自己的弟弟這幾年一直沉浸在酒色中,可也不會這麼嚴重。
面對魏王那逼問的眼神,魏無忌嘴角泛起苦笑,“被秦國盯上了,一不小心就著了套。”
說話時還是那麼雲淡風輕,彷彿說的不是自己時日無多,而是一件小事,一些家常罷了。
魏王呼吸一頓,有些頹然的坐回到了椅子上,煩悶的拍了拍座椅。
看著面前豁達的無忌,幾遇開口卻不知說些什麼。若不是自己防備猜疑,無忌現在應該還是那個風光無限,天下敬仰的信陵君,那個威震天下的“第一公子”。
長嘆了口氣,魏王知道自己這位弟弟,來此的主要目的還是勸說他對抗秦國。
沒好氣道:“那就趁你還能喘氣,趕緊說吧。”
信陵君嘿嘿一笑,站起來拱手道:“王兄可知,此次秦國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大敗韓國的原因嗎?”
“是那背水一戰?”
信陵君搖頭,“最大的原因是秦軍的統帥,蘇天。”
魏王知道接下來是重點,示意繼續講吓去。
“此子在這一戰的表現非常亮眼,而真正讓臣弟擔心,甚至是害怕的是,此人的年紀和才華。”
“我門下的食客與秦國一位重臣交流過,蘇天正式出現在視野的時間不過一個多月,待在咸陽的時間不過十天。”
稍微喘了喘氣,信陵君繼續道:“可是這才是最為可怕的地方,沒有血緣,沒有關係,沒有師承。”
“僅用幾天時間就受到了呂不韋的重視,成為了相國身邊的紅人。”
說到這,信陵君抬起頭,嚴肅道:“王兄有沒有想起一個人?”
魏王想了想,面色突然不好了起來,他確實想起了一個魏國幾代先王都恨之入骨的傢伙。
信陵君緩緩將那人的名字說了出來,“商鞅。”
“而且蘇天比商鞅更加普通,也更加具有威脅。”
“他如今只有二十歲,卻已經要官拜上卿,背水一戰更是說明此子有名將之資。”
“造出曲轅犁,還有那神奇的紙張這都讓人無法相信,他只有二十歲。”
信陵君長嘆口氣,無奈道:“而且不要忘了,當今秦國的王,其年紀也不過二十。如此君臣,一旦重現當年商鞅與秦孝公的往事,恐我魏國,這天下,都要姓秦了。”
這還沒完,信陵君最後的話直接讓魏王慌了起來。
“何況,王兄再仔細想一想,蘇天到底是憑藉什麼東西才能在幾天的時間,就獲得了呂不韋的青睞。”
“只怕這東西,或者蘇天的價值,可能不遜於商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