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妄心池那日後,孟吟覺得自已內心好像有什麼悄悄地改變了,彷彿一棵種子在荒漠中發了芽,枯木再逢春,她無時無刻不想起離硯,她點蠟燭時,會想起那夜離硯燭火下拼玉杯時骨節分明的手,她煮茶時,會想起離硯柔軟的墨絲在池水裡盪出細紋,她躺下入眠時,會想起離硯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深邃地望著自已。
她甚至旁敲側擊地向採清打聽著離硯的過去,採清說,從前的離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直到幾十年前,不知怎的突然走火入魔,性情大變,甚至忘記了曾經的一切,都是在靈瓶夫人的陪伴下,才漸漸恢復過來。
不過自那以後,每隔幾個月,離硯都會在妄心池修養生息,據說妄心池的水為靈力凝練而成,也就是靈力的另一種形態,靈力高強的人進去,可平靜心性,修養生息,靈力貧瘠的人進去,則會受蝕膚之痛,甚至遭到反噬。
孟吟一聽到採清提起靈瓶夫人,頓時醋罈子打翻了似的,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離硯的寵妾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為了逼迫自已不去想離硯,孟吟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尋找秦予安的工作中,她四處打聽,幾乎騷擾了每一個浮屠殿的侍衛,不料他們個個堅如磐石,守口如瓶。忙活了幾天,孟吟一點有用的資訊也沒套出來。
也是,封靈衛做為直接聽命於魔君的人,以防有不懷好意的人打擊報復,他們的真實身份一向是魔界的最高機密,甚至連離硯的左膀右臂,身為冥城城主的方未都不得而知,自已一個小小的宮女,又怎麼能輕易查出來呢?孟吟頓時有些洩氣。
正在這時,採清氣喘吁吁地找到孟吟:“你怎麼在這裡啊,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啊?找我幹嘛?”孟吟一臉懵。
“是……是君上,讓你去主殿一趟。”
“去主殿?”孟吟不解,離硯大多數時候都呆在天希閣,除非有非常重要的事,不然是不會在主殿的。
採清神情有些嚴峻:“不知道,但是看君上的表情,好像挺嚴重的,而且……而且……”說到這裡,採清支支吾吾,說不下去了。
“而且什麼?你說啊。”孟吟頓覺不對,一把抓住採清的胳膊。
採清一咬牙:“而且浮屠殿所有的侍衛,全都在那裡!總之,你快去吧,去晚了,不定又要出什麼事。”
完了,孟吟一下癱坐在地上,自已到處打聽封靈衛身份的事敗露了,要是直接給我一個乾脆還算好的,就怕被押到烈日,與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關在一起,那我要是能留個全屍,都是祖上燒高香了。
這樣想著,孟吟更是兩腿發軟,不情不願地向浮屠主殿挪去。
到了主殿,只見所有的侍衛井然有序地排成幾排,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整個大殿。
而離硯倚在王座上,前日的蒼涼無力一掃而光,他身披裘皮坎肩,墨髮飛舞,桀驁不馴,居高臨下,傲睨一切,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來了?”他雲淡風輕地倚在王座上,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感情。
“嗯……”孟吟做賊心虛,低著頭。
“脫吧。”
“啊?”孟吟一臉驚恐,要我當眾脫衣,好你個神棍!我做錯了事,你打我罵我殺了我都可以!居然想當眾羞辱我!我一定誓死不從!跟你拼個魚死網破!
孟吟剛想破口大罵,死也死個痛快,只見面前的侍衛們,一個接一個地摘掉了頭盔,脫掉了鎧甲,露出了本來的模樣。
“啊?君上這是……?”孟吟更懵了。
離硯一臉奇怪:“你不是要找人麼?”
“是……是啊!”孟吟不知道離硯葫蘆裡又賣什麼藥,乾脆承認了。
“吟兒當真有趣,平日裡虎視眈眈,恨不得將他們扒光抹淨,如今他們脫了盔甲,你倒是矜持起來了。”離硯輕輕揚唇一笑。
“我……”孟吟想起自已這幾日沒皮沒臉的騷擾,老臉一紅,不過離硯做事一向不合常理,這麼好的機會,不找白不找,孟吟便一個又一個的仔細辨認了起來。
不料認了半天,天都黑了,也沒發現秦予安。
“沒有?”離硯一挑眉。
孟吟搖了搖頭,嘆一口氣。
離硯一揮手,侍衛們便紛紛退下了,緊接著,他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幾個字:“影子,出。”
頓時,一群身著黑色便服的人便從四面八方冒了出來,有的從房樑上跳下來,有的從牆壁裡走了出來,更離譜的是,有的直接浮屠主殿從各式各樣的擺件化為了人型。
封靈衛中最神秘的影子?孟吟頓時心生寒意:原來我們所有人的一舉一動,全都是在離硯的監視與掌控下的,任何小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可見他的城府之深。
“繼續。”離硯慵懶地向王座後仰去。
然而一陣仔細辨認後,還是沒有秦予安的影子。
離硯擺了擺手,所有黑衣人又重新隱匿於黑暗中。
“行者,出。”他繼續道。
此話一出,電光火石之間,好像有萬千閃電在自已眼前劃過,掀起一陣陣疾風,將殿內的擺設吹得東倒西歪。
孟吟被一陣陣疾風迷得閉上了眼,然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見殿內站滿了人,他們身著貼身的白衣,腳踩一雙金絲祥雲紋的長靴,看起來氣派不已。
離硯抬了抬下巴,示意孟吟繼續,然而還是一無所獲。
遣散了行者後,離硯一手撐著側臉,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扶手:“戰士。”
一群身著金色華服的人陸陸續續地從殿外走來,他們高矮胖瘦不一,一踏進門,孟吟就感到了極強的靈力壓制,彷彿空氣中都是靈力在對抗,催得人心生敬畏,久久喘不上氣。
“還是沒有?”半晌,離硯看著一臉沮喪的孟吟,挑眉道。
孟吟洩氣地搖了搖頭。
“那你收拾一下,跟本座走吧。”離硯站起身來,寬大的墨袍與裘皮坎肩襯得他身姿卓然,遙遙若高山之獨立,巍峨若玉山之將崩,風采俊逸,灼然玉舉。
“去……去哪兒?”孟吟詫異道。
“凡間啊。”離硯滿不在乎地答道。
“為何?”
“獵人有任務在身無法召回,本座只好受受累,帶你去找他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