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安又回到瞭望舒院中，院中一眾如常，侍奉奴僕們也對主子被御林軍攔了回來沒有絲毫異色，各自做各自的誰也沒多嘴。

“殿下，今夜我們當真留在蘇府？”

林長安剛才的震驚像是曇花一現，現在面上已經徹底冷靜下來。

遠處乍看甚至像本就沒有情緒的九天玄女神像，如今的公主越來越讓人看不透，春水覺得熟悉，想了半晌後才意識到公主和先帝愈發像了。

“既然蘇旻要我們好好在此處歇息，今夜就什麼都別想，先歇著吧。”

秋山想起領著人守在門外的御林軍統領，不像公主那麼藏的住事，任誰看都能瞧出她面上的憂心：“殿下，蘇太傅怎麼會和宮中宮衛統領扯上關係，該不會和大皇子……”

林長安聞言心頭也不禁一跳，被擄來的那夜蘇旻就曾和她攤牌。

他和林珏是合作關係。

御林軍的統領又在這時候突兀出現在臣子府邸，只為了攔住她。

若是林珏的勢力已經在宮中滲透到如此，林長安闔目，不敢深想。

“好生睡一覺，醒來便知分曉了。”

這一夜編隊成形的御林軍守在屋外，簪著紅纓的兜鍪在窗紙上描繪出冷硬的形狀，連飛鳥都為這肅穆的氣氛所擾，繞路遠行。

———

若是前世林長安定然要憂心得整宿睡不著覺，這一夜她卻很快壓下心頭愁緒陷入睡眠。

甚至睡得極好。

以至於當一身冰冷的肅殺之氣靠近她時她沒有第一時間醒來。

冰涼的觸感在臉上滑動，她不適的皺了眉，那觸感很快就消失了。

陌生的氣味，冷冰冰的甲冑，這一切不該出現在望舒院的東西迫使林長安終於從睡夢中睜開了眼。

蘇旻長得很出眾，這她一直都知道，否則林長安也不會對他一見鍾情。

但看見身著鎧甲的他還是第一次，他是文臣，一襲玄甲加身不但不滑稽可笑，反而像本就該是武將出身一樣，劍眉星目、英姿勃發，身姿挺拔矯健，凌然殺氣覆著俊麗眉眼。

他終究沒負了祖上開國名將的榮耀，只是不知同他分享這榮耀的是林鶴白還是林珏。

“是我吵醒你了。”

蘇旻見她醒來，將方才沒忍住觸碰了她臉的手往身後藏了藏，如今他在她的面前只餘下無措。

今夜的這一場宮廷政變，是所有人預料中的，只是許多臣子未能預料到會來的這麼快，不少被騙進宮中的人現在才慢慢從宮門處互相攙扶著往各自府中去。

蘇旻卻已經回到了蘇府許久。

“現在這個時辰回來，大人將宮中爛攤子都丟給陸青了？”

蘇旻冷峻的臉上浮現溫柔的笑意，他為每一個能證實她瞭解他的瑣碎細節而興奮，這是他賴以生存的精神慰藉。

“蘇大人，今夜，誰活下來了？”

她注意到了他臉上被濺上的猙獰血跡。

“姩姩你無需如此小心翼翼，”蘇旻一雙黑亮的眼睛在月色下閃動著光：“我說了，我會讓你贏的。”

能同他共享這榮耀的從來不是林鶴白和林珏中的任何一個，而是林長安。

“恭喜蘇太傅。”

這時外面響起另一撥人聲，蘇旻聽聞沒讓人攔，進來的赫然就是林鶴白。

白瓷娃娃一般的林鶴白臉上也斜飛著些血跡，明黃的龍袍上沉澱了褐紅。

林長安的鎮定總算破碎，林鶴白向她飛撲而來，她伸出雙手牢牢接住。

自從小皇孫登基以後她一直有意改變某些習慣，現在鶴兒還小，等年齡日漸大了後或許也會想要與姑母保持君臣的邊界。

但他這幅模樣太駭人了，她也顧不上那麼多，這一刻什麼君君臣臣都拋之腦後：“鶴兒你有受傷嗎？血是哪來的？痛不痛？”

蘇旻總算找到彰視訊記憶體在感的時機：“陛下他沒事，血都是叛臣的，只是沾染了些許看起來有些嚇人罷了。”

林鶴白努力憋回了眼淚，這一次他的確被嚇壞了。

“是……是叛臣賊子突然包圍了我與母后暫避的寢宮，好在蘇大人帶人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有人發現了你與靈兒？”

林長安連“皇嫂”都顧不上稱呼，而是喚回了與任靈少女時期的暱稱，顯然極為驚懼。

今夜的事她斷不可能沒有預料，自然早做好了打算，早在林珏上門訪她當日她就已去信西北。

一封去往玄甲軍，是林鶴白的母家；一封去往鎮邊軍，是清然投軍的駐軍。

任老將軍已經率軍秘密上京數日，清然得鎮邊軍將領看重，邊關重責無法輕易他放，但也派遣軍中一支精兵赴京護駕。

青山在蘇府外一切安排妥當，任靈與林鶴白也在任老將軍的安排下避入一處荒廢了數朝的宮殿，本該萬無一失。

林鶴白仔細回憶：“宮中鬧起來沒多久我們就看到火光朝著這邊來，算著腳程好似是剛入宮就直接朝朕與母后藏身處來了。”

剛入宮就目的性極強認準一個方向搜尋小皇帝？

林鶴白的行蹤是何時提前暴露的？

可關於這次謀劃是絕對保密，除了她與任老將軍，此外……

“鷹衛也是林珏的人？”

已經不需要回答，當林長安問出這個問題時心裡就已經確定了答案。

蘇旻提到這個神色有些自責：“此事是我沒有思慮周全，我也從未想到最後有問題的會是鷹衛，否則陛下與太后在殿下安排下應當是極安全的。”

也不至於讓任靈現在還在慈寧宮中暈著。

林長安想到曾陪她一同去往闞州的二六和老酒，一時不知作何感想。

鷹衛是父皇一手扶持起來，是他潛龍時期暗中培育的真正受他掌控的皇家暗衛。

卻沒想到最後最先背叛先皇意志的也是他們。

他們兩人各自費盡心思周全謀劃，卻誰也沒設想過有這樣的意外。

險些真讓林珏得了逞。

“我說過，會讓你贏的。”

蘇旻直視著林長安的眼睛，濃烈的情感像要把她眼中的疏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