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旻抱著斷琴回到蘇府時柳青幾乎驚掉了下巴:“大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誰都知道他們主子最是愛護這把琴,小時候每次被夫人打罵懲罰後他都是抱著這把祖父的琴熬過因為疼痛或是傷心難眠的夜晚,這把琴是他為自已設定的安全區,無論是誰碰都會引起他激烈的反應,這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
但現在,這把跟他命一樣金貴的琴就這樣,斷了?!
但他瞧著自家大人的臉色,似乎並沒有要殺人的意思,只能試探著問道:“大人,這琴?”
“嗯,斷了。”語氣平淡、情緒穩定。
“那它是還能修復嗎?”
“修不了了,已經徹底廢了,但,”他摸著斷琴鋒銳的裂痕,被斷面猙獰的琴木劃傷了手指也不曾察覺,“這道裂痕很好看。”
這把琴曾經確實是能給他安全感的最重要的東西,但後來能讓他安眠的只有林長安曾經住過的臥房。
柳青大驚失色,總覺得自家大人這趟公主府去了後就像被什麼東西上了身,不會是被公主拒絕受了太大刺激腦子有些小問題了吧?
蘇旻沒理他,自顧自小心的將這兩截斷琴放在臥房裡的琴架上,就像在放置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他依依不捨的看了一眼這琴,轉頭去寫一封今夜就要送出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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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剛剛燃起了屬於百姓的煙火氣從宮門中往外行駛的各位大人的馬車便陸陸續續悄然進了幾位不同貴人的府中。
朝中出了兩件大事。
一是一位五品鷹揚將軍的夫人在赴宴的路上離奇失蹤了,而這將軍如今正駐守在大漠黃沙之中為大晟朝守著邊關,帝王於情於理都對此事表現了極大的關心,剛著大理寺追查了沒幾日這將軍夫人竟又毫無預兆出現在京城一處偏僻的小巷中,被發現時人昏迷不醒,脖子上還有著紅腫的勒痕,如今人還在太醫院中躺著。
第二件則是關於平王殿下的,開朝沒多久御史臺以清廉正直著稱的吳御史便參了平王爺一本:劫掠民間良家女子、動用私刑、逼良為娼、以及賄賂威脅朝中官員。
而大晟更是自開國以來便禁止朝中官員狎妓,平王這個天家之子卻是直接開始做起了這種煙花柳地的生意。
證據供詞一應俱全,平王名下的勾欄產業也一一列舉與奏摺中,一時間舉朝震驚、帝王震怒。
當即派人一一核查,最終他名下的青樓都被查封,被擄掠而來的女子重獲自由身,而當朝面如死灰的平王也被罰俸三年、禁足一年,就連身在後宮的平王生母雯妃也被禁足三月。
皇帝並非不知道自已兒子的野心,想要建立自已的情報網也是情有所原,但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處理不好自已的尾巴,漏了陷兒讓人捉住了把柄,那麼後果也當由他自已來承擔了。
而不少大人們在下朝後開始就往後的站隊展開了新的討論,平王雖惹怒了帝王,但他畢竟是如今聖上唯一可堪大任的皇子,先太子的兒子林鶴白年齡太小,很難與已經擁有自已勢力的平王一派爭鋒。
至於那個默默無聞的大皇子,軟弱無能恐怕就連聖上偶爾也會遺忘自已這個兒子,並非帝王人選。
最後大部分官員選擇了站在平王這一邊繼續觀望,也有少部分的官員懷著各異的心思暗中開始接近大皇子的人或曾經先太子一派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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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長安懶洋洋的靠在自已那張軟榻上翻著手上的一本遊記,自從蘇旻開始來給林鶴白授課後她就命人從府庫中搬了一張榻到書房中來,只要蘇旻開始到了府中為林鶴白上課她也同時在場盯著,絕對不讓蘇旻和林鶴白有兩個人私下相處的空間。
而蘇旻這兩日來府中教學時的穿著也一日比一日鮮亮,是林長安喜歡的風格,但卻與他自已的習慣相去甚遠。
林鶴白正顫抖著小手描摹著字帖,蘇旻溫柔的為他擦去沾在小手上的黑墨。
“大人真是好本事,竟然能攛掇得御史臺大人替你出面得罪人。”
“並非是昱之攛掇,御史臺的大人們本就嫉惡如仇,昱之只是把證據都原原本本放在了他們面前,怎麼做也是他們自已的選擇。”
“況且陛下自從任我為專職教導小殿下的博士後在許多人眼裡昱之就已經和殿下綁在了一起,若是由我揭發殿下便成了那一面報復的旗子。”
林長安用力的翻著書頁但並未反駁。
蘇旻獨自在內心咀嚼著那句“昱之已經和殿下綁在了一起”,頓時感到絲絲甜蜜。
林鶴白上午的課業結束後用過午膳就被林長安抱著哄睡了,接著公主府一輛從未出現過的極為樸素的青布馬車悄悄從側門駛向了河岸邊。
程九兒見到林長安後幾次想要跪拜以大禮都被攔了下來,一直到了馬車上都仍然想要對著她跪謝以表達自已的感謝。
“你老老實實坐著吧,若再瞎折騰馬伕可就管不住馬兒的方向了。”
時間回到午膳後,蘇旻獨自在側廳用完膳後便來找林長安,恰好撞見程九兒來向她辭別,他想起了平王雖然愚蠢但狠毒的性子終究是放心不下執意要和她們同去。
本來已經不耐煩的要讓人拿掃帚將他趕出去的林長安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轉話鋒:“去倒是可以,只是大人的身姿卓絕太過引人矚目,我倒是還缺一個馬伕,若讓府中的馬伕趕一輛簡陋的青布小車太過委屈他們了,我瞧著蘇大人是正好合適。”
刻意折辱的話語被蘇旻面不改色的接過嚥下,林長安頗感無趣,便也不再多言,況且蘇旻和她們一同前去也並非不是一件好事。
程九兒的眼淚就沒有幹過,今日之前是恐懼的淚水,而今日則是喜悅的淚水,帶著終於要回到家鄉老父老母身邊的激動,她終於在岸邊如願向林長安行了叩拜大禮,“殿下大恩大德,九兒永生難忘。”
“好了,再跪下去就要誤了時辰了,你快些上船吧。”
程九兒最後朝她和蘇旻分別磕了一個頭後,起身揹著自已小小的包袱走向已經準備離岸的船隻。
女子窈窕的背影隱隱透露著堅韌與勇敢,經歷了權勢的利用與殘忍的折磨後她踏上的是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