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安牽著林鶴白進入御書房時一個空藥碗正好被申德全端了出來,林鶴白奶聲奶氣的伏在地上:“問皇祖父安。”
奶聲奶氣的小皇孫跪伏在地上就像一個小糰子一般讓林宇植的心都軟了,他上前一把撈起這小糰子放在自已膝蓋上一一細問他這些時日都學了些什麼功課。
林鶴白一邊回答一邊在心中想著,自已的父親可以單手拎起他,皇祖父也可以單手拎起他,就連姑姑也可以,所以他也必須要學會這一招,以後也要能單手拎起其他小孩子!
而在侄兒心中擁有著強悍力量的林長安擰眉回憶著剛才那個空藥碗的藥味:“父皇今日喝的又是什麼藥?”
“申德全端出去的那碗?自然是姩姩讓人開的那副為朕溫養身體的藥。”
“父皇可別哄著我開心便不告訴我實話了。”
“自然不是,怎麼連父皇的話都不信了?”
“你和鶴兒應當也有些時日沒去看你母后了吧?”
“是。”
“那她應當也聽說了你們入宮的訊息,這怎的……還不來瞧瞧呢?”
林長安詫異的看了一眼自已一向能輕易洞悉人心的父皇:“每次進宮我們都會去鳳棲宮陪陪母后的父皇您忘了嗎?母后此時應當在宮中為我們張羅喜歡的點心,怎會來御書房瞧我們呢?”
“父皇您實在想見母后為什麼不自已去鳳翔宮看看她?”
林宇植只是苦笑,林長安總覺得這一刻的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九五之尊而是一個普通而脆弱的丈夫。
大概是錯覺吧,父皇一向強大又穩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怎麼會脆弱呢?
而從周皇后宮中出來後林長安還是越想越不對,朝著宮門而去的腳下方向一轉,沒一會兒工夫便出現在了宮中的太醫署。
“將記錄父皇用藥問診的簿子找出來我看看。”
若是別人敢來問記錄皇帝飲食用藥的記錄看恐怕會被立馬扭送到慎刑司中,但這是林長安,是皇帝的幾個女兒中唯一的慶國公主,她要看自然是雙手奉上。
她快速的略過了前面的部分,翻到了最近的記錄。在她帶著青山進宮之前記錄的都還是從那什麼道士那裡求來的藥所需藥材,但從那天之後消耗的藥材就都和青山寫下的那幾味溫養身體的藥方子一樣了。
林長安終於放下心來準備快些回府上去,剛才父皇說到近日鷹揚將軍夫人被山匪擄走又丟回京中小巷裡的事情,有意要讓楊以玄領兵去剿匪,聖旨這兩日應當就會下來了,她想趕緊為他去求個平安符。
心中掛著事走路時難免會有疏忽,林長安的鼻樑碰在結實的胸膛上時還在疑惑太醫署的門前哪來的牆。
“皇妹你沒事吧,都怪我沒有及時避開,鼻子可有何難受之處?”
柔和的聲音如笛聲般悅耳,一聽便知道聲音的主人應當極為寬厚,與蘇旻清朗嗓音不同的是這道嗓音只有溫柔,再無別的任何特質了,它屬於那個被大部分人忽視的徹徹底底的大皇子。
舅舅分明是當朝宰相,姑姑是進宮許久仍無所出的貴妃,理應被母家著重扶持,但他卻艱難的在沒有生母庇護的宮中獨自長大了。
如今已經二十二歲了卻仍然沒有被封王出宮開府。
林長安對著這樣一個皇兄也難免軟下了嗓音:“是我沒有看路並非皇兄之過,皇兄怎麼來太醫署了?是要查什麼卷軸?”
“今日身子有些重,也許是前幾日感染了風寒,我想來要幾幅藥回去吃。”
她聞言沉默,好好一個皇子身體不適卻找不來一個太醫,只能自已到太醫署中找藥,何其悲哀,但這不是她能管的事情,她只能差遣著府中下人又從府庫裡挑了許多實用的珍物送到林珏的宮中。
“姑姑,方才的皇叔看起來好可怕呀。”
“你小子別瞎說,快再背背昨日的那篇文章,回去了你那老師可就要抽查你了。”
大皇子的經歷與處境為他整個人平添了許多惆悵與滄桑之感,在他們看來是溫柔而內斂的可憐人,在什麼都還不懂的小孩子看來或許就有些讓人害怕的氣質了。
這便是皇城中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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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旻在來到公主府時幾人正要用午膳,林鶴白這幾日和他熟了一些了便格外熱情的邀請自已的這個老師和他們一起用膳。
林長安看了眼天色:“還沒有到授課時間,蘇大人怎麼來府上了?”
“我是來與殿下辭行的。”
“你說出城剿匪之事麼?以玄已經告訴我了,既然大人也來了若還沒有用膳就來一起吃點吧。”
她的袖子被林鶴白在桌下扯得晃來晃去,只能如了小侄兒的願望留人一起吃飯。
蘇旻卻像看不懂她眉眼間的不悅神色般,直接應了下來。
桌上飯菜豐盛但林長安卻沒有怎麼動筷子,楊以玄正自顧自埋頭苦吃,他則是皺眉一一掃過桌上菜色,公主府的廚子當然不一般,每個菜品都是色香味俱全,有幾道府中廚子的拿手好菜前世他們一同用膳時也常常出現,他和她都很喜歡。
但從他上桌子到現在她卻一口也沒吃過。
“殿下今日是沒有胃口嗎?”
“哪有,她胃口可不小,”楊以玄胡吃海塞的同時還不忘抬頭回話:“她這是覺得自已這段時間胖了些不肯吃,特意給廚房遞的話,這一桌子全是酸甜口沒一個她愛吃的。”
“沒一個……她愛吃的?”
蘇旻愣愣的看著這一桌子菜,努力回想著前世她明明是很喜歡這些菜的證據,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已根本想不起來,願意無他,和她一起用膳時自已從來都沒有關注過她的喜好。
他只知道每次和她一起時都會吃到他很喜愛的酸甜口,還曾經心中感嘆過他們的口味倒是一致。
現如今卻告訴他,原來她從來不愛這樣的味道?
楊以玄不知道自已哪句話說錯了,他看著蘇旻突然擠出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總感覺瘮得慌,不動聲色的挪著凳子離他遠了些。
“那殿下偏愛什麼樣的口味呢?”
熱心的公爺世子正準備開口回答卻被狠狠一踢,“嗷”地一聲痛呼但又在公主威脅的眼神中弱弱的放小音量直至閉上了嘴。
蘇旻覺得自已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狠狠捏住擠壓,疼的難以呼吸。
所以她一直委屈著自已配合著他,所以她一直都將他的一切喜惡放在心上,而他卻將她的一切付出當成理所當然,夫妻了一輩子他卻連她喜歡吃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著林長安冷冰冰的臉,他第一次覺得他們其實如此遙遠,這樣的感覺讓他無比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