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不明白表小姐為什麼那日被大人拒絕後反而往書房和大人的院中來的越來越勤,態度也極為奇怪。
習武之人大多感覺敏銳,若說一開始覺得她是和藹可親的主子,現在卻總帶著些莫名其妙的盛氣凌人,硬要說的話倒有些像把自已當成他們的正經女主人了。
主子遷任吏部是件大喜事,加上得陛下看重,朝中不少大小官員這幾日都明裡暗裡藉著各種由頭往府中搭線,提的人多了,這升遷宴便是不想辦也不得不辦起來。
鄭氏這幾日一手操持著宴席,表小姐跟在老夫人身邊才讓他們消停幾日。
但聽聞府中為宴席忙碌的下人們說表小姐仍舊溫柔可親體貼寬厚,難不成真是他們搞錯了?
就在這時已經將自已關在房中好幾個時辰的蘇旻推門出來了,衣袖上還沾染著新鮮的墨跡,從公主府回來後主子就一連燒了好幾日,如今看著整個人也是消瘦了不少,加上膝蓋傷的太重,走起路來也有些吃力。
好在高燒的那幾日他都躺在床上,這才沒讓老夫人和表小姐察覺到這不對勁的腿傷,對外也一律說是從宮中回府的路上突遇暴雨,又滑了一跤這才把自已折騰成這幅病懨懨的樣子。
除了公主府的人與主子身邊的幾個心腹,誰也不知道那一夜發生了什麼。
就連為主子不平在背後議論了幾句公主的人,沒幾日也都按照規矩找他領了罰。
“姩姩接下帖子了嗎?”
“公主府的人已經接下了,說屆時殿下會攜小殿下赴宴。”特意強調了小殿下,這意思便是蘇旻如今還是林鶴白的老師,赴宴也是衝著這份師生情誼。
但蘇旻卻像沒聽出來似的,很是滿意:“那新做好的錦袍送至府上沒有,宴席那日就穿那身,她喜愛我穿的鮮亮些。”
“大人,袍子是送到了......但您瞧如今殿下身邊已有了個清然,那夜您也看到了......”
出乎陸青意料的是蘇旻聞言並沒有生氣,甚至笑了:“你已見過那清然幾次,難道沒有看出來他與我長得有幾分相像?”
“這男寵長得如此像我,能留在她身邊不過是沾了我的光罷了,她心中一定有我。”
陸青欲言又止,長得像他是真,但心中有他可是看不出來分毫。
但他能看出來主子自已已經徹底信了這套說辭,終究還是將無奈的嘆息與話語一同咽回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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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林長安,接我一招。”
直呼大名又從牆頭翻入內院,莽撞的如同土匪一般,這人不是楊以玄又是誰。
林長安已經牽著林鶴白肉墩墩的小手準備出府,聞言也不急,先將小胖墩交到春水手上才轉身三兩下接住楊以玄的攻勢。
兩人一來一回過了數十招後他才被林長安按在了地上,只是這一次他卻不像以往那般繼續囂張叫喊,而是面有異色:“你怎麼回事?上次來我就發現了,你自回到京城後就將一身功夫全還給教習師傅了嗎?以往你都是五招以內就把我撂倒了,如今竟然跟我打得有來有回了?”
他的話如當頭棒喝,林長安怔在原地。
若真算起來,從前世的最後幾年至今她已經快要七年沒碰過刀槍劍戟了。
鄭氏出身小門小戶卻高嫁了個蘇家,眼界見識被落在了後面,骨子裡仍舊是對女子的陳腐教條,她剛與蘇旻成親沒多久就明裡暗裡要她把那些冰冷尖銳的鐵器都扔個乾淨,女子要有女子的做派。
她有想過要蘇旻勸勸鄭氏,但他對這樁婚事不滿的緊,新婚的一個月裡連面都少見,又怎會替她向婆母說話。
何況她知道鄭氏獨身一人將他帶大的不易,不想讓他在她與母親間為難,雖然沒捨得扔掉那些兵器,但終究是被放進了府庫中徹底封存落灰。
她本以為這便會讓婆母滿意了,但那時的她卻沒意識到有了第一次的妥協,從此便會有第無數次妥協。
從此她成了端莊賢淑的蘇家主婦林長安,而將張揚灑脫的慶國公主丟了個乾淨。
就連再來一次的現在,她也快要想不起曾經這個時候的自已是什麼樣的了,她對不起過去的她。
她以為這是愛,卻忘了愛不會讓人丟失自我。
拎著楊以玄的手突然鬆開,他咳嗽幾聲就只見林長安的背影了,那離開的方向卻不是公主府大門,他以為把人氣得直接不去赴宴了,但還要嘴硬:“不是吧你這就生氣啦,怎麼你自已退功了還不讓人說了?”
但她毫不理會。
楊以玄慌了,林鶴白像肉糰子長腿般踱步到他面前,一雙短手還要故作成熟的背在身後,“楊世子,看來你把姑姑惹生氣了哦。”
瞧著他幸災樂禍的小臉,楊以玄惡向膽邊生,一把扯過他背在身後的手張嘴一咬。
還沒反應過來的小孩舉著自已藕節一般又白又肉的手臂滿眼的不可思議,那上面清晰的印著一圈還沾著唾沫的牙印,他嘴巴一撇,眼睛已經開始蓄起了淚花。
林長安剛驅使著身下的烈馬從馬廄回來就聽聞楊以玄和林鶴白又吵架了。
皮毛漂亮的汗血寶馬速度不低,她鬆開韁繩,探出半個身子俯身將林鶴白一把撈到了馬背上,還在吵嘴的兩人被迫停止。
林鶴白歡呼著要再來一次,楊以玄也吹了個長長的口哨大呼漂亮。
“這才是林長安嘛!”
楊以玄也翻身上馬,緊隨她之後。
春水秋山眼睛亮晶晶的瞧著兩匹疾馳而出的駿馬:“快去讓車伕把馬車趕回府中罷,殿下已經重新拾起馬鞭了。”
守在門前的蘇旻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少女一襲紅色胡裝打馬而來,昂首揮鞭,威風凜凜的純白駿馬颯沓如流星。
如花樹堆雪的瓷白麵容上氤氳著薄紅,明豔如枝頭灼灼桃花,鮮活的臉上盡是暢快的笑意。
蘇旻感受著自已劇烈跳動的心,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一朵自由而明亮的紅雲向他奔來。
他想張開雙臂將天上雲私藏
雲卻不曾入他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