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見著有人來了也毫不收斂,並不讓人停手,直到轉頭髮現來人是林長安後才高聲喝止了還在施行暴行的那群人。
“姑娘怎麼這個點來了,奴家正教訓著手下人呢,方才真是汙了姑娘的眼。”
“樓中還不到開店時間,但姑娘若是有需要只管進去便是,我們自是沒有不接待客人的理。”
這是想起了她昨日出手的大方,生怕放走了這個金主。
“快把他拖下去別在這兒礙眼了。”
“等等!”
“不知道這人犯了什麼錯才被這樣毒打?”
“姑娘有所不知,這臭小子竟然敢私藏客人的東西,被奴家發現了還死不承認不願意交出來。”
“這是……我的東西……”
氣若游絲的聲音從地上斷斷續續傳來,老鴇一聽那描的細細的柳葉眉當即誇張的挑起:“你的東西,你能有銀子買這麼好的東西?成天客也不接,給客人一個好臉都沒有,就算是客人送也不會送給你這小白臉兒。”
“不是偷的還能是哪裡來的?”
林長安瞥見了老鴇手上的花絲鑲嵌而成的簪子,細細的金絲被精細的製成了花團錦簇的造型,光是瞧著就能讓人感嘆製作出它的工匠手藝的巧奪天工。上面點綴的幾顆紅寶石已經有些黯淡了,但整支簪子無論是工藝還是這金絲、珠寶都算得上名貴,的確不像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倌能有的東西。
何況這簪子還是女式的樣式。
老鴇見著地上的人被打成這樣了還死死盯著她手中的東西,當即把簪子放進袖中,一瞧便是要把這東西黑下了。
林長安似笑非笑,嗓音溫柔卻帶著寒意:“你們花滿樓不但打我的人,還要強佔我的東西?”老鴇愣了,地上的少年愣了,身後默不作聲的二六也愣了。
“昨日我獨獨瞧著他合我眼緣便留下了他,這簪子也是後來離開時我私下贈與給他的,怎麼到了你這兒便是他偷東西了,想偷東西的怕不是你才對。”
老鴇臉都綠了,玉茗昨日不是說這貴客誰都看不上眼嗎,怎麼一轉眼這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的廢物就合了貴客的眼緣了。
“這……這簪子是姑娘的啊,我怎麼都沒聽他說過,還搞得我也誤會了,這也太貴重了。”
林長安低頭:“我喜愛清然,自然是再貴重的東西也願意贈他。”
少女逆著光站立,即使身上的疼痛在瘋狂流竄叫囂著剝去神志,但清然的大腦仍然保持著異樣的清醒,他想,他見到了神明。
老鴇一聽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原本就信了七八分的心更是徹底相信了,慌忙讓人扶著清然進去,轉眼一臉為難對著林長安:“清然這孩子就是太倔了,這麼一遭恐怕短時間內也沒法接客。”
一臉為難的神情彷彿剛才讓人別打少年臉方便他隨時能被客人看上的人不是她一般。
林長安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並無意過多糾纏,便又給了她一個錦袋,比昨日的輕了許多:“讓他好好歇著。”
老鴇眉開眼笑:“這是自然了。”
林長安緊接著便邁步進入了花滿樓中。
清然的房間在後院的一個角落,緊挨著堆放雜物的兩間狹小的房,被夾在中間陰暗又逼仄。
林長安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他本來走路都有些費勁需要依靠著雜役的攙扶,卻在門前掙扎著轉過頭:“今日多謝您出手相助,只是奴家房中簡陋,還是不唐突您了,前院有備好的茶點,您去用一些吧。”
分明不卑不亢,但她硬是從其中聽到了來自少年人的羞澀與愧疚。
為他的囊中羞澀,為他的無力答謝,也為他的身份卑賤。
林長安沒有理會徑直跟了進去,他幾番想阻止又開不了口,他不敢幹涉恩人的決定。
雜役們將清然送回房間就離開了,沒有絲毫要留下照顧他或是稍微幫他安頓的意思。
他拖著明顯已經活動不方便的雙腿費力撐著牆站立,進退兩難。
屋中只有一張簡陋的木桌與缺失了靠背的木椅,再就是一張小的不能再小的床了。
清然漲紅了臉,若是她沒有跟來他一定就地坐下休息了,可是與她共處一個空間時才更讓他意識到如今自已處境的窘迫。
既無法以這簡陋的環境招待她,渾身的傷也讓他寸步難行,他現在這模樣一定很難看。
林長安倒是不客氣,進了屋子就直接拉開凳子準備坐下。
“等……等等。”
少年低聲阻止著她:“你……要不要先擦拭一下再坐下,別弄髒了你的裙子。”
她低頭,這桌椅看起來雖然粗糙但極為乾淨,看得出來主人是有好好愛護的。
不理會他細如蚊吶的勸告,結結實實坐下後她才故作疑惑道:“你方才說什麼?”
清然還是站在原地沒挪動絲毫:“……沒什麼。”
林長安輕嘆一口氣,她昨天在花滿樓中唯一留下的就是他,他有一雙讓她看得順眼的眼睛。
不止是眼睛,就連整張臉的其他部分與曾經的蘇旻都有些神似。
看著分明受了滿身的傷還是挺著脊背站在門邊的少年人,他的目光清澈又專注,她晃了神。
似是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