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安隨手解下腰間的錦袋丟到老鴇手上:“進去看看也未嘗不可,只是把那些孩子放了吧,別再為難他們了。”
老鴇一掂量手中錦袋的分量,頓時喜笑顏開,“快,還不把這幾個小乞丐趕走,別衝撞了貴人。”
幾個乞兒終於逃脫了掃帚抽在身上的驚痛,兩個年齡稍微大一些的護著中間尚且四五歲的小女孩兒警惕的往另一條巷道拐去。
“等等。”輕靈乾淨的女聲喊住了他們,兩個男孩頓時目露兇光警惕的望過來,直到對上十八面無表情卻毫不掩蓋自已兇惡氣質的臉才收起了目光不敢再直視林長安。
一袋子麵餅被放到了他們的懷裡,是老酒剛剛買來準備放馬車上做路上乾糧的,“拿著吧,至少別把自已的小妹妹餓到了。”
少女的嗓音溫柔,洋洋盈耳,兩個大一些的乞丐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收下了,朝著她鞠了一躬後三個小孩一同走遠。
給他們吃食,是因為他們無力護住錢財,至少讓他們真的能填飽些肚子。
十八望著她的背影,專注而痴迷,卻隱藏著深不見底的墨色,她為什麼對所有人都這麼好,連幾個卑賤的乞兒都能得到她的溫柔,同樣卑賤的他為什麼就不能得到哪怕一個青眼。
他在她眼中再也不特別了。
老鴇討好的上前:“姑娘?”
林長安正要和她一起進去一探究竟,一道長劍就猝然橫在了這脂粉氣厚重的女人頸邊,嚇得她咂嘴弄唇:“幾位貴人喲,奴家可已經放走那幾個小孩子了,怎的還拔劍呢?奴家這生意做的可是遵紀守法的啊,樓中的姑娘小倌也都是自願的,就算是江湖少俠也當搞清楚狀況才打抱不平吧。”
這是把他們當成砸場子的人了,連帶著看外表嬌氣的林長安的眼神也帶上了懷疑。
“十八,這是做什麼?把劍給我放下!”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又是對著別人溫柔關心耐心言語,又是隻有對著他時的冰冷語氣和沒有任何情緒的眼睛。
老鴇總覺得這個男人現在就像一隻發狂的野狗,隨時準備撕扯掉被他盯上之人的血肉,強烈的攻擊性讓她感覺自已下一秒就要一命歸西了。
但這男人卻放下了劍。
分明仍舊散發著將要隨時發狂的攻擊感,但宛如被主人扯了扯頸圈警告的野狗,還是不情不願收起了獠牙。
只是野狗怎麼會有主人呢?
“實在不好意思,我這侍衛太放肆了,還請前邊引路吧。”
老鴇不愧是做皮肉生意的,哪怕前一秒還被威脅著性命下一秒就腆著臉討好的引她往樓中走去,生怕失去這個出手不凡的貴客。
十八陡然開口:“你當真要去這樓中玩樂?”
不像是侍衛對主子說的話,倒像是丈夫捉到了對他不忠的妻子。
林長安都懶得撩起眼皮看他。
“你若要去,那我也跟著去。”
但他在上二樓的樓梯口前被兩柄未出鞘的劍齊齊攔住,吃人的目光直直射向二人,老酒和二六慾哭無淚。
“十八兄弟,別怪我們啊,小姐她不讓你上去,我們總不能違抗命令吧。”
十八捏了捏劍柄,最終還是抱著劍沉默的守在樓梯口,宛如一尊煞神,無論誰下來了都先凝神聚氣的辨聽腳步聲接著便是臊眉耷眼的繼續站在那裡。
幾個龜公圍著老鴇一臉為難,要上二樓去先要經歷一遍這人冰冷的眼神洗禮,一兩趟下來任誰都沒有勇氣再去了,就連幾個瞞著家中出來尋樂的膽小客人都被嚇跑了。
老鴇想起剛剛那貴人出手的大方,已經往她屋裡帶去了那麼多少年郎,總有一個會合她的眼緣吧,一咬牙:“別管他,他家小姐滿意就行了。”
林長安剛進屋就直奔軟糯的貴妃榻,這幾日奔波實在太累了,今日剛到落腳地卻半個時辰都不曾休息就直奔茶室等吳大人,等到如今月明星稀的時辰實在讓她有些疲倦,她將防身匕首握在手中便開始小憩。
等她再次睜眼時就見到一面若桃花的男子正坐在地上把頭趴在她的榻邊用一雙含情眼注視著她。
饒是這張臉再驚豔也受不了一睜眼直接放大在眼前,林長安下意識的警惕性讓她直接掏出了匕首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好在這男人也是個見多了有怪癖客人的,被刀架在脖子上也不閃不避,只是聲音難免有些抖:“姑娘這是對奴做什麼?”
林長安也反應過來如今在什麼地方了,她把匕首收了起來,這長相妖豔的男人脖子上已經有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但抬起頭才發現不止是這個男人,滿屋子已經被不同模樣風格的小倌們坐滿了,還有幾個沒有地方坐的正站著等她醒來。
林長安:“……”
“都出去。”
那脖子上被劃了一道血痕的男人一臉為難:“姑娘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
“那必然是我們不夠好了,姑娘放心,我們這兒還有其他人,一定會有讓姑娘滿意的。”
聽這話的意思是還會有接連不斷的小倌來她房中讓她挑選,林長安難得的感覺到了頭疼,轉頭便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眸,沒有絲毫猶豫指著這雙眸子的主人:“就他吧。”
妖豔男子一撇被選中的少年郎,頓時一聲冷哼,似是對他極看不上眼似的。
屋中很快只剩兩個人,這少年郎本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如今徹底暴露在她的視線中後她才發現,太眼熟了。
她是被這雙眼睛打動,如今卻發現這通身溫和卻不張揚的少年氣,眉目低垂時神情的淡漠與注視著一個人時的全神貫注,都像極了一個人。
不,不止是神情與氣質,就連五官稜角都與蘇旻極其相似。
林長安不禁心跳如擂鼓,看著這雙眼睛的時候她就像被拉回到了剛與蘇旻成親後不久的那一段少年歲月,她就像再一次被那個時候的蘇旻注視著。
二人雖無感情,但勝在和諧,他也慢慢沒有最初的牴觸願意將她當作妻子對待。
他雖然從來不愛她,但那是他們少有的幸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