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族人複雜的情感在臉上反映出來,他們倒是一點不虛偽。他們中的一人說道:“聖女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們沒有異議。只是——”他停頓下來,欲言又止。他們三人彼此看了看,應該是以心靈感應的方式做了一番討論。
我們五人則耐心等待他們的眼神交流。
一番計較後,剛才說話的那個天狼族人繼續道:“您還值得我們信任嗎?”
這真是一個死亡問題!
既然如此,我想我需要先擺明我的身份立場。“我想你們可能誤會了一件事。我並不是以往的聖女,實際上我跟聖女何塞沒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她當年所思所想,我不過是從神女那裡聽說了當年她的所作所為。至於功過對錯,也不是我能去評說的。”
“聖女們不都是一脈相承的一個人嗎?哪怕改變了長相、名字,實質上都是一樣的。”天狼族人的語氣聽起來疑惑中帶著憤怒。他們的個性中,激情的成分確實佔去了相當的比例。
“也有例外,比如我。如果我沒有帶著以往聖女們的記憶,那我就只是我。”
“沒有記憶?”
“是的。沒有聖女記憶。我記憶的起點是風式微的出生。我是完整意義上的一個人,不是某某的繼承者。我現在繼承的只是聖女這個職位,不是過去的聖女們。”
“這聽起來有些怪異。”
“總之,我希望你們能理解,我無法共情過去的聖女們,當然也不能為過去聖女的所作所為買單。現在的我只是希望能當好聖女這個身份而已。至於信任,這由不得我。”
我觀察著他們的反應。他們龐大的身軀紋絲不動,他們依然用眼神和心靈感應交流。他們的眼睛裡有憤怒和不甘,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他們並不遮掩這樣的表情,這讓他們在談判中落了下風。
“怎麼樣?”冉麒麟又按捺不住了。他是預備好了,如果天狼族人提出過分的要求,他不介意跟他們好好計算下武力值。
天狼族人的熱烈討論被打斷,他們中的一人胸膛深深起伏了一下,接著說:“我們理解您的意思了,聖女。我們不會把過往的事算在您頭上。不過既然您擔了聖女這個身份,就得負責。我們現在不說信任,就只請您為我們負責。”
我的頭有點大,因為這句話被他們說出口,我就再也沒理由推脫了。
我很輕地“嗯”了一聲。司馬稷實摸到了我手心裡不斷冒出的冷汗。他捏了捏我,眼裡是有些埋怨的,彷彿在說:“答應他們幹嘛。”
“不過——”我覺得還是要補充說明一下,“我並不是只對天狼族人負責,我也需要對人類負責。”
“哦——還是這個樣子......”他們中的一人語氣不善地說。
“我不奢望去做什麼兩方平衡。一個人去端兩碗水,總歸有失手的時候。”
“那您的意思是?”
“我只端兩個碗,碗裡不放水。”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找出了這麼個比喻,比喻完了還得更進一步解釋,顯得有些多此一舉。
天狼族人和我的夥伴們齊刷刷看著我,等我的解釋。他們這一看,直看得我心裡發毛。
“我指的是具體的事物我不會干預。”
“嗯?”
“天狼族人已經擁有了久遠的歷史,從天狼貝塔星到火星,是星際穿梭那樣久遠的歷史。你們早應該具備自我管理和發展的能力。但因為聖女過度的看顧,你們始終無法脫離對聖女的依賴。我很抱歉這樣說。我目前只能作為局外人去看待你們和聖女之間的過往。”
“那又怎樣?”
“在我看來,聖女何塞是因為愛你們,但又意識到了自已對你們的愛反倒成了你們的拖累,所以她才決定放手。她不是放棄你們,她是因愛而為你們計長遠。”
“哼—— 說得好聽!”
“你們一時不接受也沒關係。總之,我的意思是我不會插手具體的事情,無論是天狼族還是人類。你們都需要自已去計劃和發展。”
“呵呵,聖女,說了半天您是要當甩手掌櫃?”
我知道我的話暫時無法打動他們,這千萬年來積累的愛和恨不是寥寥幾句話可以說清楚的。但該說還得說,我絕不能重蹈聖女們的覆轍。
“天狼族人的訴求我明白。我會盡力幫忙。但是這不牽扯到地球人類。”
“如果兩個碗不可兼得了呢?”
“不必為還沒有發生的時候過分擔憂。”
“依據我們的經驗來說事情就會往這個方向發展。到最後,聖女選擇犧牲的永遠是我們天狼族人!”
“如果你們繼續糾纏以往的事,我們大家就沒辦法往前看。你們自已也說了,反正也是背水一戰,不如放下過去往前走著試試看。我不期待你們信任我,但我希望你們給自已一個機會。”
我覺得我的話說盡了。我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我甚至不想聽他們的回覆。司馬抽出握著我的手,然後一把將我攬到臂彎下。他很高,我這1米7的大高個在他面前也顯得很小鳥依人。他輕聲在我耳邊鼓勵道:“你說得很好。”
梁如晦見狀撇過頭去。
我有些不自然,想掙脫司馬的環抱,被他用力箍住了。
我正扭捏於司馬大膽的行徑,只聽得天狼族人發話了:“行,聖女說什麼就是什麼吧。”這一次,他們的語氣有所緩和。就算我的話,他們能聽進去10%,也是值得我欣慰的。
大方向談完了,說是不落到具體事物,但實際上幾乎無可避免。我不過是以這樣的事先宣告開了一個好頭,給大家心裡都做了一層鋪墊。
司馬看起來對我很放心的樣子,他這種無來由的信任以前放在梁師哥的身上,現在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很感激他在這種情況下堅定地毫無疑問地站在我的身邊。
司馬給我的信心讓我說話的底氣足了起來:“還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們知曉。”
“什麼?”
“我還沒有擁有完整的神女能量。換句話說,我需要時間繼續修煉。”
“那你?”
“因為有人等不了。”我原意指的是天狼族人,沒想到——
“哦。放心吧,我們還沒打算殺了梁如晦和他父親。”
這是什麼跟什麼?關梁如晦和他爸什麼事?我轉頭看向梁如晦和冉麒麟。梁如晦眼神躲閃,於是我抓住了冉麒麟的。冉麒麟不得不小聲交代:“聖女,是這樣。當初天狼族人為了讓梁博士找到您並勸說您幫助天狼族人,給他下了個生死契約。”
竟有這事,梁師哥沒有提過啊!所以,他不光是身體會老化,他的生命也捏在天狼族人手裡!他竟沒有提一句,他竟還竭力勸我在五行空間繼續修煉。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一下!
天狼族人此時有點看戲不嫌事大,他們看著正擁著我的司馬稷實說:“看樣子這生死契我們定錯人了。”
司馬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知道錯了還不改正?”
“呵呵,行。”梁如晦在天狼族人眼裡,確實已經失去了價值。他們中的一人慢慢挪到梁如晦面前,躬身抬手按在他的眉心處。梁如晦覺得一縷能量從他的體內抽離。這種感覺他曾經在多岡村感受過一次。他知道這就是解約。
“聖女,我們已經給出了一百分的誠意。現在看您的了。”
“我會離開空間回到地球。我會在地球儘快完成修煉,在此期間,希望天狼族人不要有任何動作。修煉完成,我會使用神女能量去尋找新的樂土,或者看看能否持續改造火星環境。總之,在生存環境這方面,我會盡力幫助天狼族人。”
我等待天狼族人的反應,他們表情多變,但還是點頭答應了。
我繼續道:“至於地球人類,我更不會過多幹預。事後,我希望自已能作為一個普通的地球人類繼續生活在地球上。”
我不知道我的這句話給他們怎樣的心理暗示。看起來,他們是微微蹙眉的。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他們再有任何惦記地球的心思。
“話就說到這兒了,大家行動起來吧。”我這是散會的意思。
一直不出聲的梁如晦此時卻說:“有個問題想請教下幾位。”
天狼族人本來已經不把梁如晦列在考慮範圍內。他此時發聲,又為哪般?“嗯——”
“關於火星上的遊離神女能量。”
天狼族人一驚,他竟然提到這個。他怎麼知道這個?然後他們想明白了,是那些火星天狼族人的叛徒,當初跟著聖女女媧逃到地球的天狼族人。他們幾個一起狠狠盯著風沛然和冉麒麟看了幾眼,說道:“你們放心,答應了聖女不會有任何行動,我們就會遵守承諾。”
他們在顧左右而言他!他們知道遊離神女能量的重要性。梁如晦心裡想,這可能是天狼族人為自已留的後手。不出意外,他們的科學家在加班加點研究收集和增益遊離神女能量的方法。如果有一天他們擁有了這個能力,他們是可以擺脫對聖女的依賴的,但同時他們會變得極其危險。天狼族人是一個從來不缺野心的種族!
話說到此處必須打住了。就算梁如晦洞察了天狼族人的隱秘心思,無論是小微還是他亦或是任何一個地球人,都無力阻止。現在要搶的是時間。梁如晦想,小微打算在地球修煉最後的兩層脈輪,可能也是基於時間的考慮。不過,在地球這種沒有高階能量環繞的環境,是否能達到預期的修煉成效尚未可知。這依舊是一場冒險!想到此,梁如晦體驗到了無法掌控的無力感。他現在好像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了。對於小微來說,他覺得他已經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天狼族人見梁如晦不再言語,便轉身離開了。離開前丟下一句話:“聖女,信守承諾。期待您儘快完成修煉。”
看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我看到梁師哥頹然的神情,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我想上前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司馬又一把拉住我,輕聲對我說:“先不要打擾他,他需要時間自我消化。你得信他,他是梁如晦呀!”
“嗯——”我憋著嘴很想哭。也許是剛才壓力太大了,也許是梁師哥的舉動讓我太感慨,我忍得很辛苦。我覺得,天真浪漫心無芥蒂的風式微正在離我漸漸遠去。這就是成長的代價吧!
風沛然走到我的面前,輕柔地揉了揉我的頭。我抬起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當我看到風沛然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老父親神情時,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我撲到他的懷裡盡情抽泣起來,將這一路的辛苦和委屈統統釋放。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等我釋放情緒。釋放完了,我一抹眼睛,整理好了去下一站的心情。
是啊,我們不能再耽擱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幸好,我最重要的人,都還在我的身邊。
我對於入定和穩定能量已經駕輕就熟。因為這次是回到地球時空,相對而言對神女能量的要求不高。我想嘗試一下不入定,直接掌控能量。我把這個想法跟司馬和梁師哥說了,他們均表示支援。於是我信心百倍地嘗試在非入定狀態下將脈輪中軸線的能量迴圈起來,然後將能量集中到喉輪處,如法炮製地讓喉輪的藍色旋渦旋轉壯大。一切都很順利,這是我第三次成功轉動喉輪上的空間之門。
空間,我被命運推搡著來到這裡,一層又一層地深入,直至我見到神女,一切謎團應聲解開。我遵從自已的本心,也遵從了命運的安排。我不想說“我命由已不由天”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但我明白了,在命運的齒輪下,總有一些空隙是可以讓我自已來做選擇的。做了選擇,我便不後悔!
我那偷偷萌芽的少女情愫,也在空間中漸漸變化。一見鍾情的暗戀到底抵不過長情的陪伴。是我沒定力,當初的我們都太過於羞澀了。我不得不把遺憾留給梁師哥。現在,我只想讓司馬稷實能長長久久站在我的身旁,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見到粒子化的我們隨著若有似無的風在藍色旋渦的通道中急速飄蕩。就像過隧道一般,黑暗的盡頭是一片耀目的白光。
我們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