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精神病院。
護士長的腳步在一間病房前停了下來。
“307,有會面.”
嘰嘰喳喳的病房瞬間安靜下來,幾人穿著藍色條紋的病服,有的蹲在牆角,有的掛在床沿,紛紛抬眼看向門外,姿勢一個比一個怪異。
大開的窗戶前,一個單薄清冷的身形緩緩站了起來。
她轉頭,一雙褐色的大眼空洞洞的,臉上隱約可以窺見結痂的傷痕,手上戴著手銬,最小碼的病號服也穿得十分寬鬆。
喬七被帶進會客室,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碎花裙子的女人。
宋惜白唇角一彎,杏眼閃動著笑意,溫婉可人。
“坐吧坐吧,七七,我們好久沒聊天了.”
喬七不動,維持著一開始的姿勢。
“七七?”
宋惜白側頭,眸中的水光幽幽,“你不會還在怪我吧?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怎麼會害你?你有這些病,把你送進來也是為了你好……”“我給你三分鐘,屁話少說.”
喬七嘶啞開腔。
“天吶!你這聲音是怎麼了?”
宋惜白驚呼。
半晌後,重新笑開,“瞧你,還是這麼急性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其他的事,就是這週末,我要結婚了.”
她羞澀低頭,捋過頭髮的時候,右手的戒指閃閃發光。
“陸成光確實配你.”
喬七輕嗤。
當初可不就是著了他們的道,才被冠了個殺人犯的名頭,落到今天這個下場麼?“不是成光……”宋惜白捂著嘴輕笑:“是國山.”
國山,江國山。
她的父親。
原來如此……宋惜白費盡心思,看上的是他們整個喬家。
“非常好.”
喬七點頭,“恭喜.”
“還有件事,今天順道一起說了.”
宋惜白拿出一個瓷白瓶子,放在桌上,“你母親的骨灰,我從香山那邊拿回來了。
她不算是江家的人,所以……”砰!喬七拍上桌子,青筋瞬間在額角跳動,眼底的猩紅開始蔓延,鐐銬邊緣的面板已經被磨出了血紅的繭。
她在抖。
“怎麼了?”
宋惜白歪頭,滿臉的爛漫和無辜,“生氣啊?喬七,這事情是國山的主意,你別怪我。
是你母親生前的名聲不好聽,雖然她是喬家人,但國山怎麼樣都不會認一個,一個……蕩婦做妻子.”
蕩婦。
喬七笑了。
“宋惜白,你是不是篤定我不敢動你?”
宋惜白沒有回答,但得意的笑意代替了所有答案。
喬七盯著她,手指緩緩伸向了骨灰盒,枯瘦的指節在陶瓷面上摩挲著。
“可惜了……”她搖頭。
宋惜白眼神微變,“你幹什麼?這是你母親的骨灰……”“是啊,她會開心的.”
下一秒,喬七猛地抬手一拍,瓷白的盒子應聲而碎。
嚓!喬七抓著碎片,雙手猛地拉住宋惜白的長髮,狠狠一摜!砰!“啊!”
尖叫聲在門內響起,“救命!救命啊!你瘋了!喬七你這個瘋子!”
護士立刻衝了進來,但已然晚了。
宋惜白滿臉是血,雙頰被瓷片刮出了兩個叉,被狠狠摁在牆上,兩條花白的大腿在牆體上痙攣掙扎。
護士也尖叫出聲,四面八方的人湧了進來,場面混亂起來,喬七迅速被控制起來。
“天吶……這怎麼回事……”“快來人,會客室出事了!”
“叫保安!快點!還有救護車!”
腳步亂成一團,喬七被人押著後腿,手指上的傷口被瓷片割得七零八亂,猩紅的血液往下爬,蜿蜒成一道道紅痕,觸目驚心。
喬七突然咧嘴,扯出一個近似笑容的表情,嘴裡緩緩吐出四個又低又冷的字。
“新婚快樂.”
喬七被扔進了307室,剛落腳——啪!一巴掌用盡全力,摔在她的左臉上。
“你他媽再鬧事給我看看?”
護士長剛被江國山打電話訓斥過,火氣上頭,再次揚手,“宋小姐都敢惹,看我今天不把你打死!”
啪!又是一巴掌。
喬七牙齒將嘴唇咳出了血,一片腥甜。
她抬了眼,瞳孔是很深的黑色,看不見底。
“你再看著我試試!”
護士長指著喬七,語聲尖銳。
喬七仍舊盯著她。
“好,很好……”護士長獰笑起來,伸手抽出皮鞭,“看來今天不好好管管是不行了……”她手一揚,下了狠勁。
啪!啪!啪!連續三鞭子,喬七身上立刻出現了血痕,手指也收緊了,脖頸的青筋微凸,但一聲也沒出,就是死死盯著面前的人。
喬七手臂上的紅痕開始滲血,護士長伸手一掐,故意抓了一把傷口,前後擰著。
“這賤骨頭還真硬!”
護士長呸了一聲,抬腳一踹。
喬七身子一晃,跪在了地上。
“柳茵,你幹什麼!”
院長吳青梅的聲音響起,帶著驚慌。
柳茵。
喬七心裡默唸了一遍。
進來三年,她頭一次記住人名。
護士長轉頭,“院長,這病號不聽話,我教訓教訓.”
“你還不閉嘴!”
院長驀地轉身,瞪眼道,“顧家來人了,上次那個,指名見她.”
“顧……”柳茵吐出了一個字,倒抽一口冷氣,動了動嘴。
吳青梅只覺得頭疼。
雖然宋家和陸家都交代過要好好“招待”這位,但是這兩家加在一起,也沒人顧家一根手指頭粗……“行了,趕緊帶她去整理.”
吳青梅揮手,替喬七解開了手銬。
“不用.”
喬七開了口,聲音更加嘶啞,“就這樣去.”
喬七徑直走去,傷口的血液順著指尖往下流,滴落在她走過的地面上。
再度踏入會客室。
夕陽最後幾分光影在窗臺上交織,整個房間都打上了一層暖黃的薄霧,一半是暗影,一半是光亮。
喬七面無表情地抬頭,眸底的情緒突然動了動,看見了立在牆邊的那個身影。
男人一手撐著窗臺,渾身是說不出的懶意,一手捏著一個碎瓷片,狹長的鳳眼正盯著手裡的碎片看,半晌突然放近鼻息嗅了嗅。
那碎片上還帶著血——宋惜白的血。
估計醫院的人還沒來得及清理現場,這位爺就過來了。
喬七沒有靠近,只是低頭站在門邊等著。
半晌,男人“嘖”一聲,扔了瓷片。
“來了?”
他轉過身來,聲線倒是低沉,甚至有些沙啞,但在空曠的室內格外清晰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