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漠飛沙的一天,滿天黃沙遮雲蔽日將慢慢關山咽入腹內。
葉忘川拎著一把刀出了合縣城門。
座下是一匹駿馬,渾身雪白,眸亮,頭大額寬,皮薄毛細。
葉忘川輕輕拍了拍馬兒的身子,她俯身輕語:“輕雪,再陪我最後一程吧。”
“駕!”
馬蹄踩黃沙,塵飛揚。
一身白衣,一匹白馬,朝天盡奔去。
彭——!
木製的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任如意細細環視房內一圈,只見於十三和寧遠舟,便猛地心頭一顫,她努力壓制著自己的腔調,若是此刻亂了陣腳,只會讓事情更糟。
“元祿……怎麼樣了?”
思考片刻後,任如意又問道
“孫朗,錢昭呢?”
寧遠舟長吸口氣,他緩步走去,將任如意扶上座位,細長的眉眼變得複雜,眸中千萬思緒似乎擰成了亂麻,最終還是從唇齒間吐出。
“元祿今日午時本是醒著的,可方才又睡去了,錢昭正在後院給他配藥,至於孫朗,我讓他去合縣的分堂查檢視有沒有記錄奢羅毒的。”
於十三淺淺酌了口桌上清茶,似是自嘲般笑道:“奢羅毒……哈哈哈,老寧啊,我是沒想到啊,我於十三居然有生之年能夠嚐嚐北磐奇毒的滋味,也……不枉此生了。”
於十三側過身子,瞥見任如意手中的黑字白紙。
“美人兒,你這手中拿的是何物?”
任如意猛地反應過來,言簡意賅道:“我方才去房間找阿川,她不見了,只剩下這張字條。”
“唰—”
隨意倚在椅子上的於十三幾乎是彈起,他指節微微顫抖。
“咚——”
心臟在胸腔頓了一頓,只此一下,卻如恍惚間堵盡了他的血脈。
一股不安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
寧遠舟起身扶住身子微顫的於十三:“別慌。”他望向任如意,柔聲道:“如意,她信上如何說的?”
“她說絕對不會讓我們有事……”
“北磐人!”
三人幾乎是同時反應過來,任如意問向於十三:“你有辦法找到她嗎?我們不能讓她去送死。”
於十三頓了頓,忙道:“老寧,美人兒,你們可還記得半月前我淘到的兩匹良駒?”
北磐人擅騎射,良駒數量比較中原更是數量眾多,但在眾多馬匹中,有一類被當地人稱為“歸來駒”的馬匹是最為難得。
因為它們會記住彼此的氣味,不僅能日行千里,若在三日內,亦能尋蹤。
“記得,兩匹歸來駒。”寧遠舟道。
“若是她騎輕雪去,那我的沉月應是能尋著的。”
於十三三步並兩步,大步朝馬廄跑去,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臉色愈發蒼白,可他不能停。
“老於!”
寧遠舟拉起任如意的手便追了出去,只瞧見於十三喘著氣解開韁繩,翻身上馬,俯視看向寧遠舟和任如意。
“老寧,美人兒,我不能讓她出事,她還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她,晚了便來不及了。”
寧遠舟緊緊抓著馬兒的韁繩,似乎這條繩子是他能握住於十三這條命的最後保障。
“我們攔不住的。”任如意抬手拉住寧遠舟的胳膊。
於十三笑的燦爛,衝著任如意拋了個眼神:“還是美人兒瞭解我,老寧啊,還有三日呢,死不了的。”
寧遠舟聞言,才緩緩鬆開手,他自詡瞭解這位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了解他玩世不恭下的細膩謹慎,也瞭解他浪子心思下的重情重義。
但面對重要的人,仍不願其涉險。
哪怕早已見慣生死。
“好。”
寧遠舟又抬眸望了眼如意,輕輕捏著她的肩膀,柔聲道:“如意,我需要你幫我守好阿楹和使團,雖然有老錢,但是合縣處於邊境,我還是不放心,我和十三儘量早點趕回來。”
“好。你們也要當心。”任如意淺笑。
“美人兒,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韁繩抖動,衣袂翩翩,兩匹馬一前兩後穿梭於合縣的街道上。
合縣市集雖有往來貿易,卻早已大不如前,只有些稀稀疏疏的商販於市集出攤。這些,都是原於此地靠近北磐與天門關,常年兵戈擾攘,而前些日子梧國與安國之戰,更讓此地的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城門大開,兩列士兵被堅執銳立於兩旁。
城牆雖有些年頭了,卻是梧國境內所築最高城牆,為了防止北磐入侵,梧國倒也是下了些功夫。
“籲——!”
於十三猛扯韁繩,一雙劍眉微蹙,一向不羈的他聲音多了許些嚴肅:“老寧,看來阿川已經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