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燃半支,房間裡頭安靜了片刻。
“嘎吱——”
忽然,任如意開啟房門踏著步子走出來。
她的步伐邁的迅速,不多時便回到了自已房間。
“老寧!”
“老寧!你居然不願意!”
“她是你孩子的娘啊!”
寧遠舟的身後正跟著絮絮叨叨的於十三,他一會兒竄到寧遠舟左邊,一會兒竄到寧遠舟右邊,似乎在勸解些什麼。
“什麼孩子的娘啊?”
半晌沒人應答,葉忘川回頭看去。
錢昭竟不知何時離去了。
葉忘川佝著身子,四下找著,卻只瞧見黑乎乎的一片。
他走路都沒聲的嗎?
偷聽的好手啊。
葉忘川擺擺頭,便繼續盯著寧遠舟和於十三。
兩人並沒有休息,而是徑直去了前堂。
驛站前堂內。
即便孫朗早就提議讓大家去歇息,可是那件事堵在心裡頭,是踏實不了的。
所有人都聚在了前堂,包括杜長史。
寧遠舟放下擼在關節上頭的袖子,踏著步子進來。
“頭兒!”
眾人見狀,忙起身。
“大家放心吧,殿下只是受到了些驚嚇,今天你們也辛苦了,明日我們不著急動身,再休整一日,回去休息吧。”
寧遠舟簡單說著。
“是!”
這話猶如一顆定心丸,雖然眾人心中依舊疑惑,但寧遠舟的話足以能讓他們信服。
寧遠舟瞧著陸陸續續走出的侍衛,心裡才算是鬆了口氣。
“當真是殿下下的毒?”
一隻手忽然顫巍巍地抓住寧遠舟的手腕。
寧遠舟垂眸看去,那是藥效還未過的杜大人。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想救陛下回來?”
見寧遠舟半晌沒再吭聲,杜長史幾乎已經確定了心裡的答案,疲憊的雙目盯著寧遠舟,手裡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為什麼?
殿下為什麼會如此?
杜長史想不明白。
寧遠舟瞧著手腕上的手,他的神色埋沒在陰影下,晦澀難懂。
良久後,才緩緩開口道,
“但凡大事必多坎坷,太過順利反而難成。你先別擔心了,今天你也累壞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杜長史的神色僅僅在一刻便黯淡下來。
他鬆開捏住寧遠舟的手,一時竟有些恍惚,顫巍巍的朝後退了一步。
寧遠舟見狀忙彎下腰扶住他的胳膊,還不忘囑咐錢昭給杜長史開一劑定神散。
瞧著步子虛浮,被錢昭攙扶下去的杜長史,元祿小心問著,
“頭兒,殿下……當真不願意去安國?”
“她只是有一些害怕了。”
寧遠舟繼續答道,
“經上次一事,她也算是真正見識到了此次出行的兇險,害怕,也是必然的。”
他瞧著元祿還有些稚嫩的臉,笑道,
“不過想想你們第一次跟喔出任務都時候,不也是害怕到腳發軟嗎?”
立在一旁的於十三聽到此,嘴角不免也上揚了些。
算起來,元祿雖然還小,可出任務的次數也不算少了,但想想看,第一次的元祿,也只是一位壯著膽子的青澀少年。
寧遠舟瞧著一言不發的眾人,又言道,
“但這件事倒是提醒了我,這使團和商隊組建的太過倉促,我又太久沒帶你們出過任務,難免會有些鬆懈。這樣,從今日開始,每隔兩個時辰,抽出兩個人來巡查,不同大家一塊兒飲食。”
言罷,他拍拍元祿肩膀,輕聲道,
“早點休息。”
元祿乖乖地點頭。
直到寧遠舟的身影消失在夜幕裡,元祿才小心翼翼挪到於十三身旁,他微微側過身子湊到於十三耳邊,問道,
“剛才殿下屋裡噼裡啪啦的,發生什麼事了?”
於十三碰了碰自已尚在發暈的腦袋,聞言竟是一時來了興致,抿唇一笑,有模有樣地一隻手拱在嘴旁,做出假裝耳語的樣子。
元祿眼裡正泛著光。
有樂事聽了!
“啪!”
可迎接他的,是於十三在他頭上輕輕的一巴掌。
“小孩子別問這些沒羞沒臊的事。”
於十三一改方才的笑容,反而是多了兩分嚴肅,像是一位大哥哥在教育不懂事的小孩。
“不是,你見過這麼大個兒的小孩嗎?”
於十三轉身輕笑離去,任由元祿在身後繼續嘀咕著什麼。
門外,葉忘川坐在臺階上頭,單手撐臉,仰頭數著滿天繁星。
“三百四十一,三百四十二,三百四十三……”
幾乎是百無聊賴。
可她睡不著,她只覺得心裡似乎藏了個什麼東西,這個東西讓她抓心般難受,但她說不出來那是什麼。
驛站的守衛可見的多了些許,其餘人幾乎早已歇息。
忽然,一個身影從房間偷偷摸摸出來,恰好引起她的注意。
葉忘川皺著眉頭細細瞧著,那不正是於十三嗎!
他著一身白衣,不同的是,那白衣上頭還有些大塊刺繡,潔白的緞子在月光下甚至還透著光。
與此相配的是,於十三的髮髻上頭還插著一根白羽做的髮簪。
他的手上捧著幾束花,正大邁步朝任如意房間走去。
怎麼,好像個……
花孔雀?
葉忘川有些愣,一身白衣竟會被人穿的如此‘五彩斑斕’。
她也想不得那麼多,輕步跟在於十三身後。
“嘎吱——”
門被人從外頭推開。
任如意放下茶杯,警惕地盯著門口的位置。
“誰?”
那裡正站著一身白衣的於十三。
清風颳起黑髮,吹起衣角。
他的神色格外自信。
任如意皺眉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不對勁的男人,嫌棄道,
“你來幹什麼?”
“當然是來看你啊,美人。”
於十三順便倚靠在桌子上,長嘆一聲,
“唉,寧遠舟的所做所為實在是太混賬了!”
他頓了頓,繼續補充道,
“不過,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好男人還是有很多的。”
任如意默不作聲盯著他,。
於十三從身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花束,輕輕嗅著,
“比如我。”
他順勢單膝跪地,將鮮花贈予美人,語氣昂揚。
“小可方過而立,有潘安衛玠之貌,太白明皇之才,待女子溫柔如水……”
於十三起身,轉身抖抖袖袍,挺拔的身形也在此刻一覽無餘,他得意般繼續道,
“擅男子任俠風流之態。正是姑娘孩子親生父親的……”
“最佳人選。”
任如意幾乎是眸中帶刀,她瞬間起身,從身後拔出於十三的髮簪,直指他的咽喉。
“滾!”
她的臉色幾乎是鐵青,怒意四起。
於十三瞳孔猛睜,呼吸停滯了一番,但轉而他便拿出他慣用的伎倆——莞爾一笑,聲音輕柔,盡是溫潤風範。
他甚至順手拿下任如意手中的利器。
“英雄尚無陌路事,豈敢美人花下死。而且我特別願意死在你的手裡。”
於十三醞釀了幾下情緒,勉強憋出一個黯然神傷的表情,繼續悵然道,
“因為只有這樣,你才會記我一輩子!”
任如意側過身子,懶得再看他一眼,反而說轉手玩起手裡的髮簪,這是難得的白羽製作,做工精緻巧妙,頗有些門道。
“來吧!”
於十三輕吼一聲,一臉視死如歸,
“不要因為我腰細腿長就下不了手!我受得住!”
任如意很仁慈地讓於十三把最後一句話講完,但也僅是講完,她便抬手伸拳打在於十三的胸口處,將他擊退數米遠。
“咳——咳——”
於十三頓時淚眼婆娑,捏住自已的脖子猛烈咳嗽。
美人兒下手可真狠啊!
房間外,一個身影迅速閃進,錢昭順手抓住搖搖欲墜將要朝後倒的於十三,聲音平靜,
“行了該回去喝點補藥了。”
任如意看著面前的兩人,將手中髮簪丟進於十三懷裡。
於十三顫巍巍接住寶貝髮簪,手止不住地發抖,半晌憋不出一個字來。
錢昭瞥了眼於十三,想了想,對任如意道,
“對了,他的確很混賬。”
錢昭沒再多言,而是拎著於十三便朝屋外走去。
“站住!你!”
任如意幾乎是瞬間明瞭,她忙朝前兩步,大聲質問。
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錢昭停住腳步,他的語速平緩,語氣沉穩,
“剛才,他在屋裡,我在門外。”
“剛才的剛才,他在屋裡,我也在門外。”
錢昭抓住亂動還想再多說些什麼的於十三,健步離去。
瞧著離去的二人,任如意的臉色比炭還黑,急促的呼吸帶動著胸膛起伏。
這幫男人,竟是沒有一個不混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