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潔白天花板。
蘇安然茫然的躺在映入眼簾全是白色的醫療病房,他試著坐起身,但渾身痠軟,使不上力氣。
彷彿高燒了好幾天終於痊癒的病人。
像是喝醉了酒的宿醉一般,記憶的碎片突然從腦海中浮現,他想起了不想再重新回憶的沉重經歷。
覺醒,虛空,逃命,災厄序列,尼瓦特,虛空巨龍,犧牲···
“這麼一說,我是被帶到醫院救治了嗎?”蘇安然喃喃自語,摸了摸額頭緊緊纏繞在腦門的白繃帶。
記憶重新清晰的同時,那些沉重的,負面的情緒也纏繞在他的心頭。
蘇安然的眼神有點黯然的想道:“或許本該在這裡躺著的是尼瓦特,而不是自己。”
哪怕蘇安然兩世為人,可上一世一直活在和平的世界中,今生在遭遇虛空之前同樣被保護在和平中,突然遭遇如此殘酷的的現實還是讓他有些難以管理自己的情緒。
正當蘇安然眼神即將陷入黝黑深邃的黑暗之時,病房的房門被開啟了。
蘇安然也猛然的從那些負面的情緒海洋當中掙脫,像是終於掙脫了漩渦的魚。
蘇安然看向來者。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席寬大的黑袍,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袍之上,是帶著烏鴉鳥嘴的面具以及裹得嚴實的兜帽,看不清面容,整個人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
像是中世紀黑死病打扮的烏鴉醫生當坐到蘇安然面前,她摘下了面具。
為什麼說是她呢?
蘇安然鼻尖一癢,少女如瀑布般的青絲從看不清面容的面具以及兜帽中解放,
幾縷調皮的髮絲,輕飄飄的從蘇安然的鼻子掃過,隨後是幽然的芳香殘留在蘇安然的記憶當中。
窗外在清晨的陽光之下,屋內產生光效般的丁達爾效,純淨的光明亮了少女的面容,映襯的少女美輪美奐,儘管是靜靜坐在那裡,哪怕穿著不詳的黑色袍子,少女的氣質卻顯得有些高潔神聖, 光線無比細心的清晰了少女白裡透紅的臉頰,肌若凝脂,不施粉黛的臉龐絕美而精緻。讓蘇安然覺得眼前的佳人像是墜入人間的天使一般。
如此絕色佳人前後反差的對比讓蘇安然有點愣神,可當他看清楚少女的面容時又詭異的覺得有些熟悉。
並非是蘇安然有老套的搭訕想法或者是不切實際的想法,而是他對眼前的少女有種莫名的親近,甚至能讓他不自覺的放下警惕。
是的,彷彿是朝夕相處了很久的親近感,但是不屬於青春期荷爾蒙的作用,而是靈魂深處更深處莫名的悸動。
要知道,上一個能讓蘇安然這樣放下警惕的只有他最親的父母,但卻遠在另外一個世界。
今生的父母早在蘇安然出生不久之後就死於對抗虛空的戰爭。哪怕蘇安然看見過今生的父母卻也模糊了臉龐,今生他從小在孤兒院中長大,最近幾年才從孤兒院當中搬出來,並且繼承了今生父母留下的遺產。
而從小有著成年人靈魂的蘇安然,雖然因為身體年齡的影響,會或多或少的表現出當下年紀的部分特徵···
但蘇安然有著自己的一套成熟系統去面對世界的人和事,絕不會對其他人無緣無故地生出好感。更不必說能夠讓他卸下心防的人,只能是少之又少。
“是因為奇蹟的影響嗎?”要知道有些人的奇蹟的效果是常駐的,能夠隨時影響到周圍的人。蘇安然在腦海內思考著。
少女的話語打斷了蘇安然的頭腦風暴。
她先是友善甜美的對著蘇安然笑了笑,四周的空氣好像都被渲染上了甜美夢幻的香氣。
隨只見她櫻唇輕啟,空靈的聲音浸潤了空氣,動聽的像是黃鸝鳥婉轉歌唱一般: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賽涅斯教會的見習聖女,薇麗兒·昂·耶德蘭,現在誠摯的邀請你加入虛夜司!”
“啊?!”蘇安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聽了。
虛夜司,其實就是專門對抗虛空的部門,於此同時蘇安然今生的父母同樣是就職在這個部門,犧牲於虛空的鬥爭當中。
要知道加入虛夜會的門檻條件可不低,基本是大學時才會有機會加入這個部門,雖然要經過重重的稽核,甚至有犧牲的風險,但還是有許多人對虛夜司趨之若鶩。
因為虛夜司的待遇確實是太豐厚了。
同時,在這個世界教會並沒有隨著時間消亡,而是在殘餘之際隨著職業覺醒併入了醫療體系,隨後再次壯大,成為了世人眼中醫療者的代名詞,雖然散佈者各種教會派系,但都同屬於教會這一龐然大物,頂多算是負責不同的部門。
而覺醒教會類職業的覺醒者,或多或少都在醫療方面有天賦,並且能夠比常人更加適應醫療類的術法和救死扶傷的工作,賽涅斯教會就是教會其中一個比較突出的部門。
想到眼前的少女可能身兼兩份職位,虛夜司以及教會———眼前少女的身份聽起來就像是蘇安然惹不起的存在;哪怕是蘇安然沒有系統的去了解教會的系統構成,以往的蘇安然都是對這樣的人敬謝不敏。
蘇安然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除了父母留給他的饋贈,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畢竟就算是與這種人成了朋友,人與人之間早已經隔了一條可悲的鴻溝,一端的人往往無法理解另外一端的人能領略的風景。
“···現在誠摯的請你加入虛夜司!!”似乎怕蘇安然沒聽清一般,薇麗兒重複了一遍並加重了語氣,一板一眼的話語,顯得有些嬌憨可愛。
“可以的話,請讓我思考一段時間再做出答覆。”蘇安然面不改色的壓抑住心中的悸動。
好險,他差點就栽在這莫名其妙生出的親近感中,差一點他就答應了。
甚至只要少女再請求他一次,他的話語可能就會快過大腦說出‘我答應’這三個字。
蘇安然現在腦子很亂,一邊混雜的是對於尼瓦特的複雜情感,一邊是難以思考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不清楚高層對他的態度。
他一個普普通通的牧師,怎麼能夠釋放出那樣恐怖的奇蹟?
哪怕是權能者,在剛剛覺醒時雖然強大,但也強大的有限,無法造成如此龐大的破壞!
他摸不清虛夜司的態度;要知道他父母的死到現在他其實都覺得有點蹊蹺。他怎麼敢以身犯險?
是的,他不信任虛夜司。
哪怕外面的人如何美化他們的功績,蘇安然心底裡也有根刺狠狠地紮在心裡。
為什麼虛夜司不像普通的烈士待遇那樣對待唯一留下來的自己?他甚至是在孤兒院過完了童年——烈士遺孤都可以享受到優厚的待遇。
為什麼虛夜司當我展現出恐怖的奇蹟,就迫不及待的將自己招納入虛夜司?
為什麼自己父母明明那麼強大,卻會無聲無息地死於抗擊虛空的戰爭?
所以他以藉著需要思考的時間作為理由拖延時間,一邊抵禦少女無比的親近感的同時思考以怎樣的理由拒絕。
薇麗兒聽清楚了蘇安然的答覆,只是微微頷首,表示認同蘇安然的選擇。
薇麗兒心裡認為蘇安然遭遇這樣的虛空災厄,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緩和一下心態,撫平內心的情緒。
想到這裡,薇麗兒甚至貼心的將心比心,她決定為蘇安然留下思考的空間。
“三天之後,我會來詢問你的答覆。”薇麗兒充滿善意的笑著說道,配合著莫名出現在蘇安然心中的親近感,蘇安然感覺自己腦海的負面情緒彷彿都被這個笑容撫慰,內心變得稍微安定起來。
隨後薇麗兒便離開了病房,臨走時順便細心的將房門關上。
陽光照進病房裡,卻顯得一片寂靜,唯留下少女淡淡的馨香飄散在病房,作為她來過的證明。
病房的走廊外。
薇麗兒看著靠在病房牆邊的中年大叔,快步的走近,嘟起嘴巴,語氣像是有點埋怨的說道:
"卡里斯前輩,不是說好了我只負責記錄的工作嗎?怎麼我還要負責交涉的工作?"
中年大叔身穿屬於虛夜司的制式服裝,飽受風霜的面容透露出思索的神情,粗糙的手摩挲著自己下巴稀疏的黑色胡茬。
中年大叔沒有回答,而是將話題一轉:
“你知道這次負責人物的檔案嗎?”
“檔案不都是保密的嗎?而且只有前輩你才有資格查閱吧!”
卡里斯愣住了,他才想起這次的搭檔是一個新人,但他面不改色繼續說下去:
“···這次檔案的人物保密程度是絕密級別,連我也沒有資格檢視。”
“絕密?那豈不是隻有···”
“沒錯,只有上面的人才知道他的真實資料,而且他恰好是沒有姓氏的人,他只有蘇安然這一個名字。”
卡里斯說完之後一頓,沒有再次開口說出進一步的推論。走廊的空氣壓抑的像是停滯了一般。
“這種關鍵時刻當謎語人,前輩,你是真該死啊!”薇麗兒心裡燃起了濃郁的好奇心,像是有貓咪在不斷撓癢癢,讓她渾身難受。
她也只是一個剛入職虛夜司的新人,並不知道多少有用的資訊。
表面上,薇麗兒還是維持著高潔平靜的聖女人設,可暗地裡給這位前輩狠狠地記下了一筆。
沒有去理會薇麗兒會埋怨自己的可能性。卡里斯對於這次事件不同於表面上的淡定,內心卻掀起驚濤駭浪。
父母雙亡,父母同樣在虛夜司就職;
有遺留的子嗣,子嗣沒有姓氏;
普通的職業,強力的與職業不符的奇蹟。
一切的線索都指向了腦海中那個危險而又瘋狂計劃···
哪怕是他,也不曾知曉計劃的全貌,只是知道有這樣一個計劃的存在,他甚至只配負責其中的一個小部分。
要知道,他離傳奇可是隻差臨門一腳。他深知這個計劃將保密性做到了極致,一切檔案甚至全是紙質檔案,都被封鎖在最高階別的保險箱中——只有那些最高階的議員才有資格查閱。
但正因如此,卡里斯察覺到上面對於這次事件的態度不對勁,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讓他來負責這次事件!
這次事件負責的門檻起碼是高階傳奇!
上面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們瘋了嗎?怎麼敢就只派兩個人過來?其中一個甚至是新人!
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另外的一種可能性。
說起來,這次虛空襲擊真的是意外嗎?
一想到虛空向來都是隨機發生,但這次為何恰巧如此精準的將蘇安然捲入?
又想到上面那個瘋狂的計劃,若不是他有知道一點點訊息的渠道,綜合各種資訊推理出真相的冰山一角,甚至不會知道上面有這個計劃的存在。
如果不是知道這些,他可能也不知道這次行動的意義,被徹底的矇在鼓裡。
但卡里斯不敢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他怕說出來了,這裡可能就會化為廢墟,再一次重演虛空入侵!
他心底裡情不自禁的閃過無數念頭,卻不敢再推理下去,隨後用能力趕緊遺忘所有關聯的因素與推論。
最後腦海中只留下最安全,可以保留的籠統資訊。
沒被沒消去的一句話在卡里斯腦海中浮現:
“虛空,在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