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羽,我看你就是一頭豬,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
南疆步兵鐵拳頭團,一連長孫杰鼻孔噴著粗氣,怒視著面前的列兵,指著豬圈裡六頭黑白不一,哼哼唧唧的豬仔,大聲呵斥道:
“你都給我養了一年的豬,你自己好好瞅瞅,它們年初有多大,現在就有多大,身材保持得比模特還好。
我看你這一年下來,也長了幾斤肉,怎麼喂的豬卻一點沒長?難道豬食都被你吃了?”
“連長,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剋扣它們一點伙食,不信你自己問!”金小羽一臉無辜,一本正經地說道。
六頭小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站成一排,同時揚起腦袋,瞪著一雙豬眼,不停地搖晃著頭,哼哼唧唧的聲音大了不少,那樣子好像在反對他的話。
“我問?”孫杰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在金小羽的屁股蛋子上,“你個小王八蛋,居然敢拐著彎罵老子是豬啊!”
“連長,我沒那意思,你怎麼能是豬呢?”金小羽捂著屁股一臉苦笑,慌忙又重複了一句。
他是真沒罵連長的意思。
圈裡的幾頭豬就像看懂了金小羽被踹的畫面,竟然上躥下跳起來,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你瞅瞅,它們要是能說話,一定會控告你!”孫杰又是一陣勁爆地輸出:“你說你是不是咱們連的災星?難道是上天派下來懲罰老子的?”
金小羽一臉委屈,但又無話可說。
“年底後勤股馬上就要來檢查,我看你怎麼給我交代,難道又要在全團拿倒數第一嗎?
還有我們連百十號人,辛苦訓練了一年,在過年的時候殺幾頭豬,給同志們犒勞犒勞。你自己看看,你養的這幾頭豬夠塞牙縫嗎?”
孫杰越說越氣,噴了金小羽一臉的口水。
他現在就恨選新兵的時候瞎了眼,看著這傢伙長得人模狗樣,精精神神,就要到了連隊。
哪裡知道是個反應遲鈍,幹啥啥不行的二百五。
佇列訓練左右轉分不清方向,齊步走甩同邊手,五公里四百米樣樣不及格,而且每次都是全團墊底。
最後沒辦法,只能扔到連隊炊事班負責餵豬。
哪裡想到,餵了一年時間,每頭豬穩如泰山,連一根毛都沒多長一根。
“連長,它們每頓吃得可多了,但就是不長。我請後勤股的薛獸醫來診治過,他也沒有辦法,不信你去問他!”
金小羽一臉無辜,狠狠地剜了一眼豬圈裡的幾頭豬,見一頭頭咧著嘴呲著牙,彷彿在嘲笑他一般。
“連長,說來也奇怪,今年這幾頭豬,就是不長,我也是頭一回遇到……”一旁的炊事班長王華解釋道。
“王華,你少他孃的給老子找理由,你身為炊事班長,豬不長,你也有責任!”孫杰揮手打斷王華的話,質問道:
“隔壁二連的豬和咱們這幾頭是同一個媽生的吧,為什麼他們的能長三四百斤?而我們的才二三十斤?難道是我們連的豬圈風水不好?那為什麼以前就能喂出大肥豬?”
既然豬沒有問題,那一定就是養豬的人有問題。
金小羽:“……”
王華:“……”
見兩人低著頭無話可說,孫杰又瞪了金小羽一眼:“還有一個月時間過年,我不管你是用嘴吹,還是用氣筒給我打,過年我一定要讓全年吃上肉,不然……我就把你當大肥豬給吃了!”
說完,孫杰氣哼哼地甩手離開,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兵。
走出幾步,他又回過頭來,黑著一張臉說道:“王華,後天,全團年終考核,你們炊事班要參加共同科目的考核,要是誰不合格,拖了連隊評選先進的後腿,我……我他媽把他打成豬頭!”
他這話很明顯是說給金小羽聽的。
“唉!小羽……”王華望著氣沖沖離開的連長,回過頭嘆息了一聲,拍了拍他的的肩膀,“連長就這急脾氣,你不要難受,罵幾句就好了!”
“班長,謝謝你!”金小羽目光裡充滿感激,“我……我真的不知道這幾頭豬為什麼不長大!”
在全連,甚至全團,他都是出了名的幹啥啥不行的傻大兵,幾乎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嫌棄,但唯獨這位來自農村,一臉憨厚的老班長經常安慰他幾句。
“我知道你盡力了,現在就別管豬的事,就算二十四小時吹,一個月也變不成大肥豬,但是年終考核嘛……”王華一雙眼睛凝視著金小羽。
人長得俊俏,儀表堂堂,看著還有幾分靈氣,但怎麼就是幹啥啥不行呢?
“這考核的重要性你應該清楚,對咱們連隊很重要,對連長能不能進副營長也重要,你哪怕能前進那麼一丟丟。”
王華舉起右手,用拇指壓住小拇指前端:“就這麼一丟丟,只要能夠合格,咱們臉上都有光。連長一高興,說不定就不追究豬不長的事了。”
他的語氣裡帶著懇求。
“班長,我會努力的!”金小羽點了點頭,但眼神有些躲閃。
這句話他說過很多次,但結局都跟他喂的幾頭豬仔一樣,沒有半點長進。
王華又輕輕地嘆息了一聲,臨走時對著豬圈裡仰著頭哼哼叫的幾頭豬罵了一句:“一幫吃了不長,沒用的畜牲,養著你們就是浪費糧食,過年把你們當乳豬烤了!”
幾頭豬又像是聽懂了一樣,哼哼唧唧地在圈裡亂跳,顯得有些恐慌與不安。
金小羽臉上一陣滾燙,心裡既愧疚,又感到一陣羞辱,還有不甘。
入伍前,他在學校也是什麼都墊底,沒有一個人瞧得起。
當然,這裡不包括那個長髮飄飄,笑起來露出一顆虎牙的高中女同學楊韻。
在別人的眼裡,她是一位腳帶殘疾,十分普通的女孩,但在他的心目中,她是完美無瑕,猶如仙女一般的存在。
正是這個女孩,才讓他三年的高中時間,感受到了一絲溫暖的陽光。
也是這個女孩,高中一畢業,他就決定入伍參軍。
因為同村的一個人和他一樣反應遲鈍,但當兵後不僅立了功,還提了幹,這讓他做夢都想進部隊這所大熔爐裡淬鍊,然後衣錦還鄉。
為了能當兵,他腦海裡還時不時出現,老父親提著兩筐雞蛋,拎著兩隻雞找到招兵幹部,低三下四請求的畫面。
那時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部隊建功立業,不僅為自己爭口氣,也為老父親掙個面子,然後風風光光地去見心中的那個女孩。
哪裡知道,進入部隊後,他依然什麼都落後,什麼都是最差。
其實他對待每一件事都十分用心,想做到最好,但不知為什麼,越想做好,越是出錯。
他有一種感覺,不論是智力還是身體裡的力量,彷彿被禁錮了一般,讓他使不出來。
現在連養幾頭豬都不長,金小羽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上天的棄兒,不給他一條活路,要置他於死地。
想到這些,他心中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猶如充氣的氣球越來越大,越燒越旺,瞬間將他的胸腔填滿,彷彿要爆炸。
他感到渾身燥熱難耐,雙目赤紅,再也忍受不住,仰起頭,一聲長嘯: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