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在不同時間段犯不同的錯誤。

如果說宋喬至今為止對誰心懷愧疚，那也只能是李清寧。

彼時她剛剛經歷死亡，渾身戾氣，無論外表裝的多麼不在意，她心中的憤懣和怨恨不減分毫。她簽訂了掠奪者契約，將自己定義為一個壞人，將一切定義為一場遊戲。

她不敢正視自己的內心，她隱秘的，無法宣之於口的愛，在本世界無法滿足的一切，被她在李清寧身上得到。

也正因為如此，在離開位面後，她果斷的選擇了模糊情感，她害怕去想自己死後李清寧的狀態，害怕去深思自己的感情。

一場遊戲。

僅此而已。

但在此時，經歷瞭如此多的事情之後，宋喬已經可以成熟的看待自己的情感，她要去做一個了結。

剛進入這個世界，宋喬就感受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覺，位面的親和力。

“它似乎並不抗拒我。”宋喬疑惑。

【你如今已經是半神，它被你打上了記號，等你成神後它自然就會歸於你掌控，又怎麼會抗拒你呢。】

既然位面不抗拒，就好辦很多了，宋喬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了多久，所以她沒有立刻去找李清寧，而是降臨在了S市，季北的大本營。

以她如今的實力，不想被人看見，就沒人可以發現她。她看著路上的日曆彈窗，有些怔忪。

已經過去了60年之久。

她在孟靈魚的位面被困太久了，久到曾經熟悉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驀地，她被廣場上的大螢幕吸引了視線，上面是國家領導人交接儀式，字幕上是熟悉的名字。

“昨日國家最高領導人楚輕歌同志退休……”主持人清朗的聲音響起，宋喬看著螢幕上滿頭銀髮的老太太，目光柔和。

當年那個氣質卓絕的女子，果然還是走上了家族為她安排的路，擔負了一個國家的興亡。

意念一掃，宋喬來到了季家，透過小輩的談論和一些觀察，宋喬知道了一個遺憾的訊息。

花店內，女老闆剛剛包好一束花，就聽到門被推響的風鈴聲。

“歡迎光臨……”她抬頭，忍不住愣在原地。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人，或者用人類的詞彙已經無法描述她的美，那種直擊靈魂的震撼。

“給我一束玫瑰。”宋喬開口，聲音略喑啞。

“哦……好的……”女店主回神，手忙腳亂的挑選了一束品相最好的玫瑰花遞給了宋喬。

宋喬這才想起自己好像沒法付錢，她忍不住皺眉，想要將花還給店主。女店主開口：“是手機沒電了嗎？沒事，送你了！”

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讓宋喬愣了一下，或許這善意百分之百是看在她臉的份上，但宋喬依然領情，她對店主輕輕一笑，狹小的花店都彷彿亮堂了起來，“多謝。”

直到宋喬離開了很久，女店主都還魂不守舍的坐在那裡，直直的看著門外。

再次出現，宋喬在S市郊外的一處公墓，她沒有打擾守陵人，找到了季北的墓地編號，便捧著花朝那裡緩緩走去。

讓她沒想到的是，那裡已經站了一個人。

剛剛還在電視上看到的名人。

宋喬腳步未停，驚動了注視墓碑的楚輕歌。

相隔60年，兩人再度對視，不同的是，宋喬還記得楚輕歌曾經的樣子，而楚輕歌完全不認識眼前的宋喬。

“你是？”楚輕歌在驚豔片刻後，很快就回神，她從不記得季北曾認識如此一個人，亦或是不能稱之為人。

以這個女子的年紀來看，她們也不可能相識，季家年輕一輩，更不可能。

宋喬沒有回答，而是走到了墓碑前，出乎她的意料，這是一處合葬墓。

墓碑上的合照裡，季北是年輕時的模樣，張揚霸道，微微抬著下巴看鏡頭，在她旁邊是一個長相可愛笑容甜美的女孩，臉龐有著酒窩。

宋喬將花束放到了墓碑下，輕聲說道：“好久不見，阿北。”

聽到她的稱呼，楚輕歌皺緊眉，下意識的想要上前，“你究竟是誰？”

“一個故人，60年前的故人。”宋喬站起身，看向楚輕歌。

那一瞬間，楚輕歌在她臉上看到一閃而逝的李清月的樣子。

她震撼的後退一步，半響說不出一句話，許久，她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果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抱歉。”宋喬目露歉意。

楚輕歌複雜的看著宋喬的臉，“你沒有對不起我，不必說抱歉。你……去看過她了嗎？”

宋喬沉默。

“我帶你去吧。”

楚輕歌的專車就在陵園外，隨行的保鏢都彷彿看不見宋喬一般，如此詭異的一幕讓楚輕歌心中再次一跳，她沒有多說什麼，一路沉默的到達了私人醫院。

這裡環境很好，適合療養和清修。病房外，宋喬久久沒有進去，楚輕歌也沒有催她。

“不如我們走走？”她提議。

宋喬點頭同意。

“你離開後，清寧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瘋，幾乎要將國內翻了個底朝天。後來實在沒有你的訊息，她就去了國外。如此過了十年，我們都放棄了，她卻突然消失了。”

“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消瘦的沒有人形，原來她去了很多神秘地帶，想要找尋神蹟，祈求得到你的訊息。”

“我在家族安排下選擇從政，也許藉助國家的力量可以幫助到她。”

“季北在37歲那年遇到了真愛，就是墓碑上的那個女孩，可惜八年前得了癌，兩人一塊走了。”

“別看我，我至今單身，可不是為你守身如玉，我是將一生奉獻給了國家，我是要進榮耀堂的人。”

楚輕歌說完，一直安靜聽著的宋喬才緩緩開口：“將整個國家的興亡擔在肩上，很辛苦吧。”

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的楚輕歌曾以為永遠不會有軟弱這種情緒，但這一刻，酸澀的眼眶告訴她，她可能還未修煉到鐵石心腸的地步。

她默默轉過身，背對著宋喬，因為衰老而瘦小的身體依然站立挺拔，“去看看她吧，她時間不多了。”

推開病房門，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老人，她芳華不在，就像是最普通的老婦人一樣，靜靜的等待死亡的降臨。

人世間最痛的莫過於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宋喬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坐下，明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床上的李清寧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察覺了身邊有人，轉頭看了過來。

並沒有任何驚訝，她露出一個笑，伸出了手。“你終於來找我了。”

宋喬握住了那隻手，哽咽了許久，無法開口。

“不要愧疚……我很開心……還能再見你最後一面……”

宋喬低下頭，額頭貼緊李清寧的手背，“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於落淚，淚水卻沒有打溼李清寧的面板。

“我們還會再見嗎？”李清寧輕聲問道。

“會的。”

宋喬握著的那隻手突然抓緊，又緩緩鬆開，她聽到一聲嘆息，包含了無限的遺憾和眷戀。“真好……”

她眼睜睜的看著李清寧的靈魂飛出，化為一團光芒，她伸手，還未抓住，面前就出現一團扭曲的漩渦，那光芒飛進了漩渦中。目光穿透漩渦，宋喬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熟悉面孔。

“孟靈魚。”她喃喃。

孟靈魚吸收了李清寧的靈魂，同樣的繼承了她全部的記憶和情感，她看著宋喬，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多麼濃烈的愛，姐姐，如果她也可以吞噬星核成神，應該會比我還要瘋狂一百倍吧。”

“小魚……”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

語畢，孟靈魚整個人向後倒去，破碎成了黑色的蝴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