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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他們也找不到路了

其實很多事情都有預感,只是我心大,從未在意。

爺爺查出了癌症後,姑姑和爸爸還想著不要告訴爺爺,其實爺爺早就知道了。奶奶和爺爺搬進了縣城,為了方便治療。但是爺爺不願意住院,只能是用藥來緩解部分痛苦。

爺爺病情差不多以後,爸爸還需要回去看廠子,三歲的妹妹後媽一個人也帶不了,索性一家人又回了安徽,洋兒也跟著一起去了,跟著父親旁邊的廠子學技術。

爸爸在安徽買了房子,說是為了方便妹妹們上學。

當人的家不止一個時,要怎麼才能分得清回家的路呢?那沒家的人,怎麼才能找得到回家的路呢?

小姑還要照顧奚妹上學,跟姑爺一道也回去了。小姑嫁的近,路程也就兩個小時。

所以留下的人是二姑,還有月姐和我。

月姐要帶孩子,我要照顧外公。

外公的腦梗塞是前兩年發病的,說起來,我家這些事也著實有些滑稽。

外公要強,那天是左手有些失靈,正在和么外公喝酒。

外公:“誒!老子這手怎麼突然使不上力氣了?”

么外公:“那怎麼知道你的!去醫院看看啊!”

外公:“去什麼醫院!不要給子女新增麻煩了!有個什麼老方子,說是喝了就走了!”

么外公:“哥哥誒,不要去弄這些有的沒的,我們跟雁兒說一聲去醫院看看!”

外公:“管她那麼多,她還在外地,反正一年到頭都回來不了幾次!去了還省心!”

說著說著,就從家裡翻箱倒櫃,翻出來了一罐蜂蜜。舀了一大勺,倒入白酒中,一口悶了下去,人也悶了下去……

那時候就癱在床上了,可能是真正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反倒珍惜起生命來了。配合治療,現在拄著柺杖還能走走,就是耳朵同奶奶一樣,有些背。

之前都是大姨幫忙照顧的,大姨的女兒前段時間剛生了兒子,正在坐月子。說是想媽媽了,我剛從鄉下回來,大姨就去照顧女兒了,現下也快回來了。

至於孟華安和陳秒……哎呀,我也說不清楚,是複合,又不算是完全複合。

哥哥喜歡當面解決問題,又將陳秒拉出去,五年了,終於是哥哥邁出了這一步。

天的世界有日月,地的世界有山海,人的世界有喜悲。

這些大人們是不是都經歷過大喜大悲,所以對於死亡他們看的很淡?我不懂,為什麼在爺爺查出了癌症後,他們還是如往常一般,做自己該做的事。

直到那天陳秒問我:那他們應該做什麼呢?整日以淚洗面嗎?放棄眼前的生活所有人都圍著轉嗎?

我說:爸爸為什麼不留下來呢?他可是爺爺唯一的親兒子……

陳秒說:人的時間和金錢會花在喜歡的人與物上。

這是媽媽在我小學的時候告訴我的,她說,小姑和二姑都是過繼來的,其實還有個大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拐賣去了內蒙古……

我問:為什麼知道是內蒙古啊?

媽媽:因為大姑回來了一趟,還帶著兩個哥哥。

我問:她嫁到了內蒙古了嗎?

媽媽:是的,不過大姑回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我問:好可惜啊,我還沒有見過大姑呢。那哥哥他們還會回來嗎?

媽媽:興許不會了。

我問媽媽為什麼不會了,媽媽說:可能他們也找不到路了吧。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有了一個想法。

爺爺的病,讓我更有勇氣去實現這件事了。去之前,我找爺爺聊了天。

“爺爺,我要出去一段時間,不能給你熬粥煲湯了。”我給爺爺盛了碗湯。

“去找先生?”爺爺接過湯,虛弱的聲線,可我聽的清清楚楚。

先生啊,我從來不敢輕易想起他,每次一想到他,我的心臟就很疼,揪著揪著就想閉上眼睡一覺,什麼也不要管,然後做個夢……

我不敢隨意出門,我怕仰頭就看到滿道的桂花樹;我不敢去水果攤,我怕石榴不夠紅、不夠甜;我不敢碰酒,因為這一次沒有人抱我回家,沒有先生……處處都是先生……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先生,我以前覺得這是天下最肉麻的情話,怎麼會有入了骨的相思之情。

“不是……”我搖了搖頭,心裡難受。

“去吧。”爺爺喝了口湯,就睡了下去。前面放著電視,靜靜的看著。

你說,死亡和靜待死亡,哪個更痛苦

我去之前,和奶奶回了趟鄉下,幫爺爺取一些常用的衣服和物件。

“你爺爺冬天喜歡戴帽子,這頂帽子是他最喜歡的,還是你小姑買的。好多年了。”奶奶邊收拾邊溢著淚,可能是皺紋太密,眼淚就堆在眼角。

那頂帽子是軍綠色的,像常年駐守邊疆的軍人戴的。

我不會安慰人,只能靠近奶奶拍著她的背。奶奶摸著那些衣服像摸著寶貝一樣,輕輕的滑過去。

媽媽說,你奶奶雖然有些小氣,但是她真的很愛你爺爺。

時隔一個多月,我躺在鄉下的床上,閉上雙眼,大口大口呼吸,只有陳舊的味道。我側著身子,看著那紗簾,好似透過紗簾我就能偷窺到那夜月光。像深夜裡微風襲來,忽明忽暗的燈盞。

我枕著月光入睡,夢到《棲雲》

朝鷺浮南岸,枯草搖金瀲,閒鶴乘驚霧,湖映棲九雲

有人吸食著月光,有人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