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艾希恩看著原先新軍設防的陣地,無數重型防禦武器和工事就地被遺留在陣地裡,他們就這樣匆匆撤離了精心搭建的防禦設施。
“洛瑟蘭德是瘋了嗎?”
塞西莉絲很清楚,如果不憑藉這些堅固的工事,那位公爵的四個師根本不可能抵抗第三集團軍的那些駐守軍團和克萊蒙梭掌握的新軍的聯合絞殺。
“不對,還是不對……”
他憂心忡忡的看向遠方芙蘭的農田。
如今在那枚邪物的影響下,與其說是‘農田’不如說是一片猩紅色的通天巨林。
數米高的猩紅色未知植物扭動著自己的枝條,將原本就不寬敞的土路徹底封死。
“為什麼剛才撤退的新軍並沒有被這些怪物阻攔?”
恢復體力的塞西莉絲用短劍切斷了一株扭動的怪物,但墜落在地的肢體迅速發黑腐爛,如血液一般浸入土地,隨後原先的本體劇烈抖動,新的枝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生長出來。
“軍長,前進不了了。”
身穿重甲的巨人從身後走來,軍團的腳步被這片猩紅的森林阻擋。
“約德韋爾城區已經被新議會和工團等控制,另半枚生命之息也已經被教會聯合回收。”
韋德跟著雪白的近衛們向最前方的兩人傳遞了新議會向他們傳遞的最後一則訊息。
“通訊突然被幹擾了,現在根本沒有一絲訊號。”
“不可能,三神的神力怎麼會被教會聯合如此輕易的鎮壓?”
明明遠方遮蔽天空的植物並沒有因此有所衰弱。
“不行,我們必須追上那支敗軍,最少,殺死那位西南部總督。”
為什麼要放棄他們的陣地,為什麼這些怪物沒有攻擊那支軍隊,為什麼他如此急於回到約德韋爾城區?
不安逐漸爬上艾希恩的脊背。
“軍事與其餘手段並不是他的最終手牌,洛瑟蘭德一定還有著什麼,能讓他放棄明面上獲勝的唯一希望來趕回約德韋爾。”
他環視了下週圍的眾人。
“拜託了,我們必須穿過這片死亡的叢林。”
“我沒意見,你呢?”
查德西爾掏出他說要珍藏的,那瓶娜塔交給他的麥酒,敲了敲韋德的帽子。
“我們都不在乎,既然都到這裡了,都行的。”
娜塔笑了笑,從裙襬中甩出一記飛鏢開啟了查德西爾手上的瓶子。
“唉唉唉,我沒說要喝啊!”
“怎麼?”
“好好好,我喝還不行嗎。”
將瓶中的酒一飲而盡,查德西爾就被韋德從後一腳踢進眾人面前的密林中。
“韋德!我X你媽!”
哀嚎聲與槍聲從密林中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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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
艾希恩問向身旁精神有些亢奮的塞西莉絲,雪白色的披風在她的身後飄揚,察覺到眼前青年問詢般的目光,她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刺劍:
“我一直都在。”
“很高興能和你再次站在同一片戰場。”
隨後她向這片腥紅的地獄拔劍,
而沉默的巨人們只會跟隨領袖的腳步,他們跟隨先帝的腳步,跟隨那位訂序者的腳步,跟隨斯塔尼斯的腳步,跟隨這位少女的腳步。
他們就是洛恩克斯之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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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陣的重灌盾衛憑藉著原本新軍防線上的重型武器開始逐漸如雪白的利刃般突入這片猩紅的森林。
“太慢了,這根本難以跟上洛瑟蘭德的速度,更別說追上他了。”
佇列最前方的艾希恩用塞西莉絲選的單手劍熟練地劈開一條條擋路的植株。
“我們可以掩護你脫出這片林地!”
身後的塞西莉絲雙劍揮舞,將圍上來的枝條瞬間斬斷。
但更多的枝條遮蔽天地般想要阻攔這支想要強行穿過的隊伍,不僅是自己的面前,原本清理出來的道路也重新冒出了恐怖的枝丫,它們四處揮舞自己的枝條,想要腐蝕一切與它們深層接觸的物體和生命。
“後面的隊伍已經跟不上我們了,每一刻都有新的怪物在我們開闢的道路上破出,戰線太長了。”
近衛隊長用手中的巨刃橫掃眼前重新長出的一眾枝丫,在此時此刻,單純的個人槍炮與火器已經毫無意義,人與怪物的戰爭重新回到了爭鬥的本質,刀與劍的戰場。
“集中隊伍!”
塞西莉絲胸前軍徽的光芒愈發閃耀。
盾衛們放棄了和眼前怪物的廝殺,他們重新聚合在一起,歸攏到他們的軍長身邊。
微紅的陰雲本就讓一切都蒙上一層陰影,而遮天的怪物又將這唯一的光線吞噬殆盡。
這支隊伍的大部分人甚至已經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進攻佇列!”
巨人們將自己的厚盾收至自己的背後,前排計程車兵們用雙手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衝鋒!”
在少女的命令下,錐形的陣列突然爆發出巨大的衝擊力,聚合的隊伍直接衝開了前方縱橫交錯的枝條,並仍然在以極高的速度向前方突進,只不過,身後的部隊再也無法跟上先鋒軍的步伐,他們只能帶著被腐蝕傷害到的同伴緩步退出密林,回到新軍留下的防線。
他們已經沒有援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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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猩紅的林地還是無邊無際,但遠方那條樓房構成的天際線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視野。
這些怪物彷彿因闖入者挑釁般的突進而徹底憤怒,枝條的抽動直接撕裂了前排盾衛的重甲。
“它們似乎對獨立的個體興趣並不是很大,我們已經難以前進了,走!我們掩護你!”
娜塔甩出了她最後一排飛鏢,後者在最前方的植物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暫時清空了隊伍的前方。但巨人們則不再前進,他們重新將巨盾從身後砸向前方的土地,盾牌層層疊放,遮住了身後重傷的同伴,正如他們面對維多利亞的炮火時一般。
“我們已經前進不了了,要靠你了。”
智識之眼再次晃過前方,查德西爾已經沒有力氣再運用自己的輝術能力了,
“往東北部走,那邊的這些怪物更加稀疏些。”
“為了不被那些效忠於克萊蒙梭的新軍攔截,他們一定會繞遠路,你可以先於他們到達城區!”
“嗯。”
猛踏在枝幹之上,艾希恩趁機借力越上枝條的頂部,但一條從地底冒出的藤蔓突然揮舞,與艾希恩身邊由韋德施加的藍金色光芒重重碰撞在一起,也將艾希恩震下頂部。
隨後艾希恩則被一道身影重新帶起。
“身手沒以前好了呀。”
塞西莉絲帶著艾希恩再次穿梭在這些猩紅怪物的頂端。
將披風交給近衛隊長,靈巧優雅的身影在艾希恩的身邊如起舞般跟隨著他的腳步,兩把作為輝晶法杖的利劍不斷為那位穿行在最前端的陰影清除著周圍重新生長起來的植株。
他們就這樣不斷前進,無言的默契流露在他們的動作間,
很近了,很近了。
他們幾乎可以看到芙蘭工業區鮮紅的瓦塊房頂,看到民兵和新議會的軍隊們在工業區前構建成的防線。
就在此時,不知哪裡的枝條突然掃開了塞西莉絲的短劍,藤蔓纏上了少女的肩部,其上瞬間被腐蝕出鮮血,察覺到身後同伴的狀況,艾希恩快速回身用幾乎斷裂的單邊刃劍斬開了那條藤蔓。
“抱歉。”
過於專注的艾希恩並沒有發現自己的這位僅剩的同伴也已經耗盡了自己的體力,畢竟艾希恩在陰影中的那種莫名的舒適感讓他的體力消耗遠低於其他人。
“這次還是沒能陪你走到最後呢。”
懷中的少女貼在艾希恩的風衣間,劇烈的輝術反應突然自她的身上擴散,體表的輝晶結石在不斷撕開她的面板,與那些從土地中冒出的枝丫無異。
毫無疑問,身為一個輝晶病患者,她正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再一次。”
她露出了無憾的微笑,能與他奇蹟般的相逢,能知道自己關心的人還有部分仍活在世上,能和他再次戰鬥到最後,塞西莉絲已經無比滿足。
她閉上眼睛,準備忍受透支生命帶來的,撕裂肌膚的痛苦。
但除了最初的一瞬,預料之內的疼痛似乎並未到來,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艾希恩正一手抱著自己,另外一隻手則高居那柄一直插在腰間的權杖,雙頭鷹權杖在猩紅的暗淡中爆發出純淨的金色。
一切輝術反應,一切邪物都在這純金的耀光下潰爛,停滯。
原本滲血的紅色土地在冒出大量的血霧後恢復了大地的顏色。
他如同猩紅黑暗中的金色烈陽,滌盪一切秩序外之邪物。
塞西莉絲望著被風衣遮住臉龐的艾希恩,其目光正直視前方,但摟住她的手臂卻一刻不曾放下,她知道自己已經又一次被他英雄般拯救,不管他能不能記起自己,塞西莉絲現在只想做一件事
——靜靜地貼在他的身邊,再也不和他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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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錶上的Ⅰ暗淡下去,而時針正直指Ⅱ的中央。
防守前線植株蔓延進工業區的聯合守軍正在勉強維持他們的防線,
原先遺留在城郊留守的洛瑟蘭德的守備團根本就難以和這些怪異的植物相提並論。
這些高達數米的植物難以被輕型遠端武器所傷害,但為了阻止汙染的蔓延,守備的軍隊必須在防線內和這些新冒出的枝丫展開慘烈的肉搏戰。
警員,工團自衛隊,民兵,新軍,甚至那些剛剛投降的洛瑟蘭德的部隊,這些洛恩克斯人紛紛加入了前線的慘烈戰鬥中,他們要將汙染阻擋在賴以生存的家園之前。
而相同的戰鬥發生在整個帝國西南部每一處的主要城市邊,災難已經摧毀了一切小型的城鎮與聚落,而這些西南部的民眾們正在以生命拖延汙染的蔓延。
他們眾志成城。
而在約德韋爾郡的前線,那些仍在血戰的軍民們突然看見,一輪金色的耀陽似乎從遠方汙染最重的農業區升起,衍射的光影虛幻成了兩隻不太明顯的獵鷹虛影。
他們就這樣看著那片光芒逐漸向防線裡的自己靠近,
直到一名青年懷抱著那位東疆的外交使者走出猩紅色的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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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嗎?”
溫娜德利爾虛弱的睜開自己的雙眼。
“很顯然,沒有。”
艾希恩正坐在生命教會的隔間內,身旁的塞西莉絲正如大姐姐一般緊緊抱著剛剛相識的艾文娜。
雖然不理解為什麼塞西莉絲見到艾文娜時會這麼驚訝,還一直在說什麼:長大了,長大了……但似乎這位少女好像早就知曉了艾文娜在肩膀上的巨大傷痕。
“結束了嗎?”
“沒有。”
“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很勇敢。”
“嘿嘿,沒想到吧,我自己當時也有些懵了。”
她只能報以虛弱的微笑。
“馬上要到最後的決鬥了……”
艾希恩望著遠處天空已經可以看到的植株揮舞的枝條。
“加油,我可幫不了你了哦。”
“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如果不是工團和那些人們敢於邁出勇敢的第一步,他難以想象自己怎麼挽回現在的局面。
“你倆都不能戰鬥了,給我老老實實留在這裡陪著德利爾!”
他故作嚴厲的交代給旁邊的兩女。
“知道了。”
“是,兄長。”
她們點點頭,似乎十分乖巧。
搖搖頭,艾希恩轉身離開了這間處於生命教會內部的房間。
“阻止那枚生命之息的方法找出來了嗎?”
他望向房間外被芙莘絲蘭攙扶住的文和另外幾位主教,克萊蒙梭正在城外和那位警督等一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防線。
“找到了,但……”
文的聲音有些支吾,這位老者好像又陷入了和幾十年前相同的抉擇。
“但什麼?”
“能封印那枚被汙染的生命之息的,只有另外一枚純潔的生命之息,也就是我。”
老人身旁的芙莘絲蘭冷靜地說道。
“但幾十年前,柯維娜沒有回來。”
艾希恩想到了之前得知的,幾十年前的真相。
“她留下了兩枚生命之息,或許,命運早已註定……”
文深深嘆了口氣,這不是他所要做出的決定,這是芙莘絲蘭自己提出的決定,
正如幾十年前柯維娜和他的告別。
聖女堅定的目光和艾希恩對視,竟然和幾十年前的柯維娜無異。
命運的輪迴在幾十年後再次讓每個人做出選擇。
而新踏入的人們似乎並不在意命運帶給他們的不幸,連同經歷了上一個輪迴的人們一起,
他們選擇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他們向命運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