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如常般在清晨睜開雙眼。
“今天是豐收節,是一年中堪比新年的好日子。”
他這樣想著,套上自己的白褂子。
雖然前天剛在田地旁被那位年輕的警長嚇到,但是他在考慮要不要給那位警長送一點家裡的醃肉,家裡和喬金母親的關係不錯,既然有人還在幫喬金一家調查,那他或許確實應該表示表示,而且他對那位青年的感覺還不錯。
挺不錯的小夥子。
老漢走出自己的房間,準備喊起家裡的後輩們,要開始收割了。
剛進大院,他就發現自己的孩子們竟然已經站在大院的門前,
是啊,孩子輩們總是比他們有火力,像不滅的火。
他們應該比他更期待豐收節。
連天的大雨在昨夜消退,但是天色卻仍被陰雲籠罩,似乎還有些泛紅?
“爹,爹!”
“出事了!”
“當家的!”
家人們焦急的喊叫讓他從勞累的睏意中掙脫。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孩子和老伴臉上不是豐收的喜悅,而是未知的驚恐。
他快步走向大門,推開愣住的幾個孩子。
“天吶……”
“這……”
“去…去……去給城裡的老大還有生命教會的人發報!”
“去郵局……”
“快……”
他癱坐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
眼前的哪是麥田,猩紅色的未知植物佔據了麥田和天空,紅色的枝條還在生長,整個芙蘭平原幾乎變為了一片猩紅色的樹林。
老漢努力嘗試分辨自己麥田裡的作物,最後,自異變的麥穗中冒出的紅色枝條殺死了他最後的僥倖,這些紅色的怪物就是他們辛苦近乎一年所得的成果,它們彷彿在一夜之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生長力。
原先象徵著收穫的麥穗已經成為了這片‘密林’擴散的基礎,本該成熟的小麥結晶們直接開始在其中瘋狂生長。
這是一場災難。
老漢回望土路上的其他人家,許多人甚至直接趴在路上嚎啕大哭,
對於沒有在城市裡打工的成員的家庭,面前的農田幾乎是他們將生活進行下去的希望。
突然,人群中開始出現驚叫,生長几乎超過至十米的怪物突然將它們的枝條伸向路邊已經瀕臨崩潰的農人們。
土地的養料似乎已經無法滿足它們生長的慾望。
很快,受驚的人群們開始在工團自衛隊和些許民兵的掩護下向芙蘭工業區的邊緣湧去。
而那些同樣驚恐的民兵和工團成員正在和自己面前的這種怪物進行著絕望的戰鬥。那些高聳似直入陰雲的植物甩動著同樣柔韌卻又靈活的枝條,將一個個疏於防範的隊員捆入‘密林’之中。
但是他們不能後退,這是他們的家園,這是他們的父老鄉親。
簡易弩炮和火器在無力的發出怒吼,但民兵和工團成員們的意志構成了一條生命的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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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敢殺死我的~”
晶綠的鐮刀一次次劃過‘珂蘭’的要害,但卻只留下輕微的血痕。
“幾十年了,你的能力還是沒有生疏呢~”
在談話間,一束綠色的枝條從坍塌牆體中突然刺穿了‘珂蘭’的右臂。巨鐮在這瞬間也再次來到‘珂蘭’的脖頸前。
但之前穿透身體的枝條則迅速發紅發黑,它從‘珂蘭’的右臂穿出並在鐮刀砍下之前纏住了文發力的手臂,而‘珂蘭’身邊散發出的藍金色光圈則開始將周圍的一切化為橙紅的輝晶。
不得已抽出已經揮下的鐮刀砍斷纏住自己的枝條,文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難以應對面前這個怪物的混合攻擊。
祂已經發現了自己漸起的殺意,並且放棄了玩弄他的舉動。
如今只有自己腳下的植物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而其餘之前自己用輝術催化的生命們此時已經化為了猩紅色的恐怖怪物,它們揮舞著枝條,伺機尋找著進攻的機會。
他害怕自己毫無餘力的進攻真的會殺死自己這位明顯被控制住的女兒,所以雖然他的進攻給祂造成了許多看似可怖的傷口,但卻並不致命。
相反,自從祂感到面前的男人開始下定決心,不再念舊時,文已經無力再抵禦這位邪神造物漸漸兇猛的攻勢。
猩紅色枝條終於在文體力不支時繞上了文的雙臂,死亡的力量讓他的手臂開始快速潰爛,而藍金色的光芒則開始讓他鐮刀上的晶綠開始暗淡。
“來陪我吧……和我一起,在永恆的國度中……”
‘珂蘭’停下了猩紅枝條的腐蝕,祂厭煩的甩了甩手,那幾根傷害了文的枝條紛紛腐化變黑,從半空中無力垂落,隨後其餘的枝條再次纏住了他,但沒有再對他已經血肉模糊的雙手進行腐蝕。
“好吧。”
突兀的回答令‘珂蘭’異常欣喜。
“來,用你的輝術與它融合,我們就可以一同擁有這個永恆的國度……”
半稜形的“生命之息”從半空中‘珂蘭’的胸口浮出。
“來……”
祂向文伸出手。
但在下一刻,這位終末的邪神突然合上了眼睛,同被纏繞住的文一起陷入瞬間的沉眠。
“願寧靜眷顧你的永眠。”
克勞瑞亞和帕德萊雅同時從坍塌門框的陰影中走出。
一顆經過特殊刻印的輝晶裝藥彈自克勞瑞亞的‘止息’射出。
彈藥在半空爆開,一陣紫色的微波迅速擴散,大廳內所有還在活動著的猩紅植物紛紛從半空中垂落,隨後,存護的青藍自整個政府大樓外圍同時開始壓制樓內不斷擴散的輝晶化現象。
“機械教會那小子設計的彈藥還真不錯!”
“要不要事後‘請’他來教教我?”
克勞瑞亞期待的望向身後的帕德萊雅。
“你知道他們的技術從不外傳……”
帕德萊雅猛敲了下克勞瑞亞的額頭。
“你可是寧靜教會的修女!給我矜持一點!”
教會聯合的特別行動隊們已經配合克萊貝恩場的大部分在職警員清掃了大部分政府大樓內外的猩紅藤蔓,再加上場外存護教會對邪神立場的壓制與智識教會對坍塌樓內路線的指引,由寧靜教會主教帕德萊雅帶領的隊伍很快來到了一切的中心。
“喲,我還真不知道這生命教會的主教這麼厲害,能把以前的樞機主教打成這個樣子。”
將幾枚寧靜教會的黑夜聖符分別擺在大廳的四角,寧靜的力量在大廳內進一步加劇,未完全現世的邪神逐漸無法抵禦寧靜女神與存護之神的雙重壓迫。
邪念的藍金與猩紅開始逐漸褪去。
“芙莘絲蘭,到你了。”
“嗯……”
生命教會的‘聖女’在幾位寧靜修女的保護下進入大廳。
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輝術斷開自己這位‘姐姐’和這半枚生命之息的聯絡。
在一陣痛苦的呻吟後,‘珂蘭’徹底昏迷了過去,無法維持的力量讓她從半空中墜落,但隨後新綠的植物再次接護住了掉下來的珂蘭。
文劇烈的咳嗽兩聲,隨後揮動巨鐮切斷了束縛著自己的枝條,後者早已因力場的消退而枯萎死亡。
“別動了您老,接下來可以交給我們。”
克勞瑞亞看了看文那已經露出骨頭的雙臂,剛剛輕微的揮動就流出不少的鮮血。
芙莘絲蘭則是在檢視好姐姐的狀態後,立刻衝向文先生,試圖用自己的輝術止住文雙臂的溢血。
“對不起,孩子,是我逃避了責任…對不起……”
早已疲憊不堪的文倒在了芙莘絲蘭的雙手間。
“我們這裡結束了。”
帕德萊雅用裝置聯絡了場外機械教會的主教。
“政府大樓周圍劇烈的異變已經消退,但據我所知,芙蘭農業區的大規模異變並未停止,現在整個約德韋爾乃至帝國西南部的民眾們都在往城市內逃難。”
“生命教會的人怎麼說?”
“他們已經全部分散到城鄉中疏散民眾,但關於如何停止這場災難,他們毫無頭緒。”
“戰爭教會呢?”
“自災難,或者斯塔尼斯被攻擊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和我們斷絕了一切聯絡,主教堂也暫時關閉。”
“該死,我們不是已經切斷了這該死的連結了嗎!”
“這只是一部分的生命之息……”
“那剩餘的部分估計在……”
帶著哭腔的芙莘絲蘭剛剛止住文身上的溢血。
“不用猜測了。”
場外的機械教會主教開啟了通訊揚聲。
“緊急告知,緊急告知。
最高議會已經宣佈全西南部三郡進入緊急狀態,重複一遍,最高議會已經宣佈全西南部三郡進入緊急狀態。”
“最高議會嚴厲譴責邪教分子,芙莘絲蘭以及所屬的種業研究會,帝國叛亂分子,斯塔尼斯與個別新議會成員直接或間接參與了這次災難的發生,最高議會將率領新軍全面接管西南三郡的秩序,同時我們將對一切叛亂分子以及所有包庇者發起通緝……”
“那群傻逼是在開玩笑嗎?”
克勞瑞亞哈哈大笑,手中的止息在指尖旋轉。
“我的老隊長要丟飯碗咯。”
“認真聽!”
“……”
“…………”
“對於災後的救援與賑災工作,請大家相信最高議會,只要修正案正式推行,我們將對承認並參與修正案的一切公民實體進行必要且適當的補助……”
“特別強調,本政府只對接受修正案的民眾及其家屬發放賑災援助,修正案推行大勢所趨,最高議會將在修正案推行的情況下有序對民眾進行補助鑑定,以此鑑定發放補助的份量……”
“整個帝國糧倉,整個西南部郡都被這次災難影響了,他們是從哪裡搞來賑災的物資?用他媽他們的小金庫從剛剛打完敗仗的維多利亞邊境公爵那裡買嗎?”
“哈哈哈哈哈哈……”
克勞瑞亞發出半嘲弄半爽朗的笑聲。
“有關更進一步的內容,請耐心等待明天約德韋爾郡總督在最高議會代表處的演講……”
“請大家不要驚慌……”
“請大家不要驚慌……”
“……”
“通告已經結束了,現在是重播。”
機械教會的主教關閉了揚聲。
“哈哈哈,這不就他媽等於自己說了我拿了生命之息嗎?”
“修正案修正案,新議會和工團那邊怎麼說?我估計這簡直斷了全約德韋爾乃至西南三郡所有人的活路。”
克勞瑞亞簡直止不住自己的大笑。
“確實,我很難想到最高議會會從哪裡買到賑災的物資,整個帝國的中北部平時都需要從西南部三郡購買糧食,哪裡有西南部向中北部買糧的先例。”
“其他教會怎麼表示?”
“我們一致不會承認最高議會的決議,我們並不隸屬於洛恩克斯。”
機械教會主教的聲音在一陣沉默後突然從對講機中傳出。
“另外,我需要那位曾經的樞機主教在生命教會派來下一位樞機主教之前暫時接管這裡的生命教會,那些播種者們已經開始失去理智,我們教會聯合可以表態,但是絕對不允許屬於我們的成員直接向一個政府機構發起攻擊。”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去的,只要你們能保證珂蘭和芙莘絲蘭他們的安全。”
文從劇痛中醒來,他正慢慢擦拭著女兒臉上的淚水。
“沒有問題。”
通訊中斷。
“收隊!”
“掩護這些人進入我們的教堂,我倒看看哪群雜種敢進我們寧靜的教堂撒野!”
克勞瑞亞代替她的主教對幾位戰鬥修女說道。
帕德萊雅無奈的朝幾位同樣微笑的修女擺擺手,後者則是迅速地簇擁幾位傷員撤離搖搖欲墜的政府大樓主廳,橫穿整個建築的巨大藤蔓在受到多種力量的影響後已經開始不可避免的走向衰弱與死亡,整棟大樓開始不穩定的晃動。
“轟轟……”
這座中央區的地標之一轟然倒塌。
三百四十一年的歷史,自神聖序約的訂立者修建它之後,它一直象徵著洛恩克斯的司法秩序與榮耀,代表著即使先帝已去,秩序與穩定的輝光仍照耀著洛恩克斯的每一位民眾。
但它隨著最高議會的可笑偽裝一起被如今洛恩克斯的主人親手撕開。
它和誕生在此地的神聖序約,那張“廢紙”一起,成為了歷史的玩笑。
而隨之倒塌的是西南部三郡豐收的希望。
最高議會的野心已經暴露無遺,
陰影處的暗流終於奔湧,它撕裂阻攔它的地殼,最終淹沒每一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