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成細絲的瘦豬肉加上蔥末、薑末耐心醃製，翻炒出鍋。

白米熬粥。

文火慢熬，熬出米油再放入炒好的肉絲以及泡開切成丁的胡蘿蔔乾和切好的皮蛋碎。

輕輕攪動，香氣四溢。

蓋上鍋蓋繼續溫火燉煮，冷冽的天氣裡皮蛋瘦肉粥熱騰騰的香氣絲絲縷縷慢慢蔓延出廚房……

“什麼味道？”

昨晚鬧了大半夜，陸家人其實都沒睡好。

人都還沒怎麼清醒呢，皮蛋瘦肉粥的香氣卻已經悄無聲息地牽引住了所有人的嗅覺。

老年人醒的早容易餓，陸老太太是第一個聞到香味的。

捂著被勾得隱隱作痛的胃，老太太在心裡暗暗埋怨了句前身不好好照顧身體。

不像她上輩子的身體，經常請平安脈一點不舒坦的地方都沒有。

同樣是老太太，這具身體的狀況就不行，一身的病痛可給她老夫人坑壞了。

她不知道原來的陸老太太是個心疼家裡人的慈母。

每當年景不好的時候，為了讓家裡人吃飽總會從自已的口糧裡邊省。

時間長了，老人的胃自然不可能好。

無奈這樣的關愛這樣的付出，陸家這位老祖宗就算從原身記憶裡翻找出來了，估摸著也不會有什麼感觸。

只會嘲一句賤民多作怪罷了。

她沒被餓過，沒經歷過饑荒，根本不懂得從自已嘴裡省糧食的行為多偉大，是多大的犧牲。

她只會埋怨這農村老婦就是摳搜，有吃的都捨不得吃糟踐自已身體。

原來的陸家老太太是個愛‘糟踐’身體的人。

可她陸府的老祖宗卻不是！

這不，在聞到廚房傳來的香氣後，她先是問了句外頭什麼味道。

緊接著就是一個眼色。

遞給了在一旁伺候她起床的兒媳婦。

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她餓了，還不快去給她傳膳！

韶雨蘭當然也聞到了肉粥香氣。

那味道彷彿比她上輩子當世子夫人的時候嘗過的所有用山珍海味熬出來的滋補粥還要香。

也不知道是粥本身真這麼香？

還是自打來到這個朝代就沒吃過好的，她饞大發勁兒了才會覺得一碗平平無奇的粥都香得這般了不得？

暗暗嚥了口口水，忍著胃裡同樣火燒火燎的感覺。

韶雨蘭遲疑道：“娘，這粥是雪茶那丫頭做的……”

除了陸雪茶之外，這一屋子的人也沒人會下廚了。

昨晚上鬧成那樣，她到底是主子，兩輩子加起來沒放低過身段。

從來都是別人求她、哄她、討好她。

現在讓她去盛粥。

那不就相當於讓她先去跟個丫鬟低頭嗎？

她、她臉上哪裡掛得住？

她要臉，老太太自然也要臉。

想起那死丫頭昨天有多以下欺上，老太太嘴角的弧度都更往下撇了幾分。

見婆母不悅，韶雨蘭開解道：“總歸那丫頭現在是腦子轉過彎了，知道一大早起來老實幹活和咱們緩和關係……”

陸老太太聽這話不順耳：“咱們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

“咱們做主子的用和個奴才緩和關係？”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韶雨蘭輕輕拍了下自已的嘴：“是我不會說話，娘你別往心裡去。”

“昨晚上夫君也說了，咱們現在還用得上那丫頭，就暫時先容她這一次。”

“她什麼性子我知道，腦子一根筋。”

“可能是這段時間活計實在太多，小丫頭被累出氣性了。”

“她是我貼身丫鬟，我瞭解她。”

“估摸著昨晚發完脾氣回去嚇得一宿沒睡，這才起個大早拿出看家手藝準備早膳。”

陸老太太：“你的意思是她這是奔著討好咱們來的？”

韶雨蘭想著自已丫鬟以前的脾性，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八成就是這樣了，不然她不敢動家裡的糧食。”

韶雨蘭都聞到肉香了，不是給主子吃的，雪茶一個丫鬟敢私自碰、私自吃？

“娘您就等好吧，等會兒那丫頭肯定捧著早膳跪地上磕頭求您開恩。”

被她這麼一說，找回了些面子，陸老太太心裡好受不少。

等著被磕頭討好，這讓她彷彿回到了上一世她當侯夫人的時候。

當時誰到了她面前不得下跪磕頭尊稱她一聲老祖宗？

倒不是真坐了老祖宗的輩分。

是她上一世婆母早死，年歲又到了別的府中老祖宗的歲數。

大家這麼喊她，她也就這麼認了。

說白了，誰不願意當祖宗，誰不願意被族中眾人當祖宗一樣奉養討好？

那個時候就是這樣，家裡老頭子常年在邊關守著，滿府只她輩分最大。

兒子是世子，地位穩固。

一輩子身邊沒有妾室庶子礙眼，誰不說她這老侯夫人福氣比天還大。

現在更有福氣能重來一世。

就是不知道她家老侯爺有沒有運氣跟著一塊兒重活一輩子。

她就說還得一大家子在一起才好，這重活都能重活到一塊兒去。

死老頭子在邊關，多大的機緣能夠到邊關那麼遠去？

哎。

怪他自已沒有福分吧。

想起上輩子，越想越跑偏，最後還是被一陣比之方才更加撲鼻的香氣給饞回了神。

口中抑制不住的口水氾濫。

自從來了這兒，她老夫人就沒吃過一頓合脾胃的飯。

眼下聞味道，雪茶這丫頭該是終於在廚藝上開了竅兒。

看在這丫頭手藝精進又是誠心討好悔過的份上，且金寶也沒什麼事。

她身為老祖宗倒是可以暫且擱置這丫頭昨夜的不敬。

就像她大兒子說的——就這一個下人，現下還得用。

現在把人收拾了，等來年春耕家裡連個下地的人都沒有。

所以人，暫時還不能動。

達成先對陸雪茶犯下的過錯高抬輕放的共識後，屋內一時沒了聲響。

倆人的肚子倒是不約而同唱起了空城計。

很失禮丟人的一件事。

可現在屋裡除了婆媳倆之外也沒別人，倆人倒也不互相嫌棄。

只分別坐著，下巴微抬挺直著腰板，矜持且望眼欲穿的等著屬於她們的早膳……

陸雪蛤同樣是被皮蛋瘦肉粥的香氣給叫醒的。

昨夜她怕大姐知道她在外頭和人打架罰她。

趁天黑大姐沒回來之前趕緊摸黑進屋縮在角落裡裝出了個睡熟了的模樣。

想借此逃脫‘清算’。

沒想到打架太累，這一裝睡竟然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吸著鼻子，她像只小羊羔一樣在炕上拱了兩下。

“二姐你醒了？”

陸小寶把腦袋探過去，興奮說：“快起來洗漱，大姐說馬上要開飯了。”

“開什麼飯啊。”陸雪蛤翻了個身聞著香味一臉的生無可戀。

剛睡醒她鼻音有些重，含含糊糊道：“你也再睡一會兒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省得大清早上的做夢。

還開飯？

嗤。

是伺候別人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