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比崩鐵之前想象的還要糟糕。
看著眼前這群歪瓜裂棗,崩鐵不由得又開始回憶過去二十年的人生——他到底是哪裡惹到了這位便宜大哥,導致崩典這麼想置他於死地。
十二人,一個標準的護衛隊建制,人數這方面倒沒什麼問題。
可除了人數以外所有的地方都有問題。
武器裝備參差不齊,有揹著槍的,有拿著手弩的,有揹著弓箭長矛的,還有的居然只帶了一柄小刀,好像他是上山採藥而不是去偵查敵情的。
士氣和紀律自然更不用說,封建體制下的軍隊,尤其是屬於領主的軍隊,毫無信仰可言。作戰幾乎全靠利益和恐懼驅使。更別提這支小隊乍一看就是一打的老弱病殘。
細看也確實是老弱病殘。
放眼望去,一群人上到八十下到八歲,看起來是九男三女,但崩鐵也不敢假定別人的性別,所以不能完全確定。
而其中看著勉強能算青壯年的只有中間那位,隱隱有頭領之勢的傢伙。
可這位的右臂卻是一條機械義肢,還是隻能依靠肩膀和另一邊手臂的配合勉強做出屈臂、抓握動作的古老款式。
他正擦拭著一柄五十厘米左右的細長刺刀,背後則是一支栓動步槍,用油紙包著還沒拆開,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庫存。
如果忽略掉殘疾的右臂,那他整個人看起來倒是非常英武雄壯,一米九的大高個子,是崩鐵來到這個世界後見過除崩闢以外最高大的人了。
他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看形狀似乎是嗔熊留下的。
嗔熊是灰地星上為數不多的幾種哺乳類獵食者之一。看名字就大概能猜到,它的外形與熊接近,只是體型稍小,吼聲更尖細擾人,並且爪子更長、更硬、更利。
作為食肉動物,嗔熊的嘴頗為怪異——其他獵食者都擁有一口尖利的牙齒,用於撕咬獵物,可嗔熊根本沒有牙齒。
準確地說,嗔熊在度過幼年期後牙齒就會全部脫落,屆時嗔熊就不得不用利爪將獵物直接撕碎、吞嚥下去。
而爪子不夠鋒利,肌肉不夠強壯的嗔熊則會在這個過程中被自然淘汰掉。
由此可以想象,在野外遇上這樣一頭猛獸是多麼可怖的事情。
所以在注意到這道疤痕後,崩鐵就不由自主地對這位一看就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肅然起敬。
但這不妨礙他對隊伍裡其他人挑刺。
崩鐵停好車,走到眾人面前,卻根本無人理會。
“咳!你!就你!那個小孩兒!出來!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那個六歲孩童走出來,身上沒有什麼賽亞人一樣的腱子肉,他只是翻了個白眼:“你才六歲!我三十了!”
聲音渾厚得像是李逵。
崩鐵一愣:“你……這樣也能當兵?!”
“嘁,我跟我家老大走南闖北十幾年,殺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都多,怎麼不能當兵!倒是你,小子,見過野人沒有,一會兒別被嚇得尿了褲子。”
“什麼話這是!小爺我是從牙龍手底下逃過命的人!”
野人崩鐵還真沒見過,但他也不打算在這群人眼前露怯。
這話說出來,崩鐵一點兒都不覺得羞恥,畢竟那可是牙龍啊!
聽到崩鐵這話,就連那老兵都有些意外地暫停了手上的動作,皺眉看向他。
“那又咋了!俺今年才八歲,都打死過大妖了!”這話是另一個人說的。
崩鐵忍不住扭頭望去。
說話的人只比那個頭領樣的老兵稍矮,之前崩鐵沒把他當青壯年,是因為他太胖了,一米八的個頭,至少得有二百五十斤,整個兒一縮小版的崩闢。
但是……
“這踏馬是拔碎?!”
你是崩闢的孃家親戚吧?!
崩闢的娘崩鐵是見過的,同樣是個野熊般的身材,所以他才有此感嘆。
“噗嗤……咳咳咳!”那個看著有六十歲的老頭笑起來,邊笑邊咳,崩鐵都怕他直接噶在這裡,“咳……這小子,小少爺你知道他是怎麼打死大妖的?咳咳哈哈哈哈老頭子我活了九十年都沒見過那場面,一屁股把大妖的腸子都坐出來了哈哈哈哈咳咳咳,呼、呼……”
“那個,老人家,要不您回去歇著?”對老人,崩鐵向來是很禮貌的,“我怕您死這兒。”
“老約翰,行了。”疤臉男阻止了舉起柺杖準備敲人的老頭,“別看老約翰這副樣子,被他敲一下,你可能真的要回去歇著了。”
後半句話當然是對崩鐵說的。
崩鐵倒也沒犟,因為他看見了那根柺杖在地上壓出的深坑。
雖然他真有乾脆捱上一棍,回去裝死來逃過這一劫的想法,但萬一這老頭下手沒個輕重,直接給他掄死了怎麼辦。
看地上的痕跡,這柺杖怕是根實心的鐵棍,起碼得有十幾斤,可剛才老約翰揮舞它的動作,比崩鐵揮舞那根一兩斤重的“大鐵棍子”還輕鬆不少。
“我是克里斯,這支隊伍的隊長。”邊介紹著自己,克里斯邊將刺刀收回了腰間的刀鞘中,並伸出自己的左手。
“崩鐵,姓崩名鐵。懂,我懂,您肯定是要用握力來給我個下馬威,所以握手還是算了,您就好好帶您的兵,我不瞎指揮。”
崩鐵剛才挑刺只是為自己的小命著想,不想在萬一遇敵的時候還要帶著這麼多拖油瓶。
但眼見著自己似乎才是唯一的拖油瓶,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
將自己的位置擺得老正了。
見眼前這個長得白白嫩嫩的崩家人如此上道……好像又不太上道的反應,克里斯也愣住了。
從自己的恩人,崩父崩老爺去世後,他還是頭一次見有崩家人給他好臉色看。
作為崩父的死忠,他對崩典那急於上位的態度十分不滿,也因此得罪了這位新老爺,本來身為外勤隊長的他就坐了冷板凳,這次更是被打發出來做這種打雜般的工作。
情不自禁地仔細打量了一下崩鐵的臉,然後克里斯確認了一件事:不認識!
作為外勤隊長,他平常最主要的任務並不是保護崩父,而是護送貨物,往返於散落在外的各個農莊與崩家鎮子之間。
可即便如此,他自認也認識崩家大多數人,可眼前這個人明明也是崩父的兒子,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克里斯略微有些尷尬地將手收回去,又覺得雙手有些無處安放,乾脆又拔出刀來開始擦。
擦了兩下,他才覺得不對勁,乾咳一聲:“咳,那就,出發?”
“您下命令就是。”
真誠是唯一的必殺技,克里斯再次把刀收好,暫時熄了敲打的心思,大手一揮:
“出發!”
克里斯收拾好表情,一臉冷酷地率先騎上了自己身邊的腳踏車,歪歪扭扭地到前面領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