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淵高聲念著他帶來的帝旨，司沐與桓欽兩人聽了，只覺心中酸楚無數。

天帝竟然只是將狐族貶為妖族，饒了狐族全族人的性命。

而那道帝旨上面，一句也沒提到三翼烏，他們知天帝是鐵了心的要滅了三翼烏一族。

司沐在心裡悽苦。

狐族是臨陣脫逃，尚可原諒，而他們三翼烏是反叛，天帝又怎麼可能放過他全族，甚至連無辜者他也沒打算放過。

應淵宣讀完旨意，揮了揮手，眾仙散去，只剩司沐和狐族之人還跪在地上。

保住了性命的狐族，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全都癱軟在地。只有司沐還躬身跪在地上，在他身上看不見半點生氣。他親手執刑，處死了自已的全族，若還能生龍活虎那才是真的可怕。

應淵同情地看著他，他並非沒有為三翼烏一族求情，而是沒能說服天帝。無論他如何說，天帝都不肯鬆口。放過狐族，已經是天帝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他輕輕拍了拍司沐的肩膀，“幸而你的族人還保有元神，他們入了輪迴，也可重新來過。”

“節哀！”頓了片刻，桓欽提醒道：“司沐，你該去玉清宮了。”

司沐聞言，踉蹌起身，給應淵和桓欽行了禮之後，才失魂落魄地離開。

桓欽看著他的背影，長嘆了一聲。

“你已經盡力了。”應淵安慰道。

兩人收拾好了情緒之後，才把注意力放到跪了一地的狐族上。

跪在最前方的正是他們的現任族長，他被仙鏈死死地捆著，動彈不得。

應淵袖手一揮，捆在狐族身上的仙鏈消失，頃刻之間，他就將狐族眾人帶到了人間。

桓欽見狀，也施法跟著他們下界。

人間一處無名荒野之地，山間青綠一片，流水潺潺。

一到人間，狐族眾人就齊齊在應淵面前跪下，異口同聲道：“多謝帝君救命之恩，來日，帝君有令，我狐族上下必當傾盡所有，回報帝君。”

“族長請起。”

應淵扶起狐族族長，又道：“諸位，請起。”

“狐族本就不善征戰，狐族的決定本君能理解。”

“如今你們既入了妖籍，本君只望諸位潛心修行，與人為善，莫要在下界作惡。”

“謹遵帝君旨意。”狐族再次行禮道。

隨後，狐族族長便帶著族人入了山林，去給族人尋一處棲息之地。

“能得應淵君相助，是狐族的福氣。”桓欽嘆息了一聲，“只是那三翼烏一族就沒那麼好的命了。”

三翼烏縱然有錯，但那些無辜之人，也不該無端受此連累。這一點，兩人心照不宣。

應淵面色微變，連忙解釋：“桓欽……其實我……”

“我知道……”桓欽打斷道：“這個結果……我早就猜到了。”

說話間，他的臉上傳來一陣刺痛，他不禁皺眉，痛嘶一聲。

應淵施法變出傷藥和汗巾，再小心翼翼地將傷藥倒在汗巾上。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在即將觸碰到那傷口的瞬間，手滯在空中。

他驚愣地頓在原地，並在心中暗罵自已不守禮數：應淵啊應淵，你一定是瘋了！

桓欽怔怔地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心中難免尷尬。他從容不迫的接過應淵手上的東西，“多謝應淵君。”

應淵看著他上藥時緊皺的眉心，心中一陣心疼。

桓欽笑著把汗巾還給他，應淵的手剛要碰到汗巾，他又把手縮了回去。

應淵疑惑道：“怎麼了？”

桓欽臉色微紅，說道：“它髒了，我回去洗了再還給你。”

應淵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心想，髒了用仙法清理一下即可，何必特意去洗？不過……他既然說要洗，那就隨他去吧，只要他高興就好。

桓欽似乎察覺到應淵的疑惑，連忙轉移話題道：“對了，我還要去一趟夜忘川，應淵君可是要先回天界？”

夜忘川乃是冥界極陰之地，亡魂入輪迴必須要從冥界的忘川河過。桓欽此去，必是為了送三翼烏一族入輪迴。

應淵思索了片刻，他緩聲道：“夜忘川淒涼陰冷，我陪你走一趟吧。”

“能有應淵君作伴，甚好！”桓欽笑道。

他輕輕揮手，施展仙法，周遭世界迅速變幻，轉眼間兩人便入了冥界夜忘川。

夜忘川，是一條靜謐的忘川水。忘川河上，無數的亡魂提著冥火無神地遊蕩。

兩人一入夜忘川，就吸引了冥差的注意，一個冥差駛著冥船過來，高聲道：

“此地乃是冥界夜忘川，亡魂輪轉之地，生人不得靠近。請兩位仙君速速離開。”

桓欽面色不變，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地說道：“吾乃計都星君桓欽，而這位乃是東極青離應淵帝君，我二人奉天帝之命送亡魂入夜忘川輪迴，待亡魂踏入忘川水，我等自會離去。”

那冥差聽聞兩人身份，心中一驚，立即行禮，“參見帝君，參見星君。先前不知帝君與星君身份，請帝君、星君寬恕。”

“你不必驚慌。本就是我二人未提前告知冥王便擅自入了冥界，何來寬恕之說。”應淵輕聲道。

冥差起身，恭敬地退到一旁。只見桓欽與應淵相視一眼之後，袖起手，輕輕一揮，便有無數點點魂火飛入夜忘川。

那些魂火在碰到忘川水後，瞬間化成人形。他們齊齊回頭，朝著桓欽他們深深鞠了一躬。應淵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之色。

他們回到天界之時，已是入夜。

桓欽還要當值，應淵也有公務在身，二人辭別之後就各自離去。

布星亭旁，桓欽是施法牽引星辰，讓它們執行到它們原本的軌跡上。

星宿各歸其位，他也閒了下來。

他靜靜地坐在布星亭中，研究著他和應淵上次未了的棋局。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來人正是司沐。

司沐徑直到桓欽面前跪下，“星君之恩，司沐沒齒難忘，司沐此生遠願供星君驅使。”

桓欽放下手中的棋子，緩緩抬頭，凝視著眼前的人。

桓欽依舊研究著棋局，淡淡地開口，“你起來吧！我如今還用不著你。”

司沐站起身來，低頭而立，不再多說一句話。

“你是玉清宮的仙侍，不可與人來往過密，從今往後，你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你見過我的事。”

司沐垂首，低聲道：“小仙明白。”

說完，司沐急切地看向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想問之事，桓欽心中瞭然。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司沐激動地注視著桓欽，“那……”

“我已將你的族人送入夜忘川，只要他們忘卻前塵，渡過忘川水，就可重入輪迴。”桓欽緩緩說道。

司沐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淚不禁滑落。

他低聲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掩不住心中悲痛，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桓欽默默地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捫心自問，對司沐是否有利用之心？答案是肯定的。他幫司沐是否有真心？自然也是有的。

“記住，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為你的族人而悲。過了今夜，你只是玉清宮仙侍，與三翼烏一族再無半點干係。從今往後，別再提及三翼烏一族半句。”

桓欽一字一句的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