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的院子不大,總共就兩間正房一間偏房,磚瓦也破破爛爛的,屋頂上好幾處都有破洞。
沒辦法,族裡不肯收留,若不是九叔公謝伯松可憐他們母子,這樣的院子他們也買不著。
宋恬憑著記憶回了她和謝雲哲睡的東屋,但很快又犯了難。
原主的後孃和妹妹可真是心狠,看她賴上了謝雲哲就趕緊將人丟了過來,連換洗衣裳都沒給帶一件。
她身上的衣裳雖然是夾棉的,比謝雲哲的好上一些,可如今全身溼透,卻沒有替換的衣服。
宋恬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有些惆悵。
一陣冷風吹過,她凍得瑟瑟發抖,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出什麼事了?”
突然響起了人聲,嚇了宋恬一跳。
回頭看去,見一個婦人扶著門框朝裡邊看。
看清婦人的容貌,宋恬又嚇了一大跳。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個人應該是謝雲哲的娘,劉氏。
按理說也就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可此時的劉氏形容枯槁,眼窩深陷,身上的衣服雖然不算舊,但鬆鬆垮垮的搭在她身上,就像搭在只有一根木頭的衣架子上似的。
很難想象幾個月之前她還是養尊處優的官夫人。
宋恬定了定神,按理說該喊一聲孃的,可張了張嘴,終究是覺得有些彆扭:
“夫人,我剛剛不小心掉水裡衣服都溼了,你那可有乾爽的衣服借我用用?”
原主一番鬧騰,謝家人必不喜歡她。
可她也是沒辦法了。
劉氏扶著門框咳嗽了兩下,身形還不自覺的搖晃著,彷彿隨時都能暈倒。
“怎麼,又想不開?”
她臉色蠟黃,明明自已都一副愁苦像,卻還是勸道:
“我知道你也是被人害了,嫁給我們這樣的人家有千萬個不甘心,但到底你還年輕,活下去才有希望……咳咳……”
她還想再說什麼,但胸腔裡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
宋恬趕緊上前幫她順著氣,解釋道:
“夫人想多了,我這次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煩請您借我一套乾衣服用用吧。”
再凍下去她就真要感冒了。
劉氏咳完,看她說的不似作假,遂點了點頭,轉身朝堂屋走去。
取了一套乾淨衣服遞給宋恬,劉氏又問:
“剛才我聽見外頭吵鬧,說有人落水了?是誰啊?”
說著還向外張望了一下。
“雲哲和浩兒呢?怎麼沒見他倆?”
宋恬頓時有些緊張。
劉氏病得重,剛才外面的事情想來沒聽到多少,若是知道出事的是她小兒子,不定會怎麼著急。
“哦,的確是有人落水了,謝雲……夫君和浩兒都去幫忙了,我一會兒也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她麻利的換完了衣服,又用布條纏了纏頭上的傷口,就急著往外走。
“夫人您在家好好休息吧,我看看情況再回來知會您。”
劉氏身體的確是不太好,說了這麼會兒的話已經略感疲憊。
聞言擺了擺手,讓她自便。
宋恬看著她病入膏肓的樣子,有些心疼。
不知怎的,劉氏這情況總是讓她想起與自已相依為命的奶奶。
她是留守兒童,從小被奶奶帶大。
後來她在外打拼,奶奶卻得了重病。
回鄉照顧奶奶時,她就是這般精神萎靡,體力不濟,說不上幾句話就會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想到此,宋恬回過頭來將劉氏扶到床上躺下,又給她蓋好被子。
“夫人一定要養好身體,夫君和浩兒還指望著您呢,您可千萬不能讓他們失望!”
說到浩兒,宋恬又開始擔心。
孩子才這麼小,又受了那樣的傷,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我去去就回。”
想著,她道了一聲,急匆匆走了。
躺在床上的劉氏盯著頭頂破爛的屋脊,眼淚順著臉頰不自覺流下來。
是啊,老爺雖然沒了,可孩子們都還小,她不能就這麼倒下去!
想著,她便掙扎著起身,去廚房準備燒些水,再做點飯。
之前都是她太自私了,聽到老爺被斬的訊息就心如死灰,病得不想起來,也不知雲哲那孩子是怎麼一路從京城撐到這裡的?
……
原主的孃家也是這個鎮子的,她對向陽鎮的佈局還算熟悉,沒多久就找到了謝雲哲兄弟倆去的醫館,門口的牌匾上寫著“濟生堂”。
還沒進去,就聽見謝雲哲在裡面發脾氣:
“你們是醫者,救死扶傷是你們的本分。
我弟弟現在情況這麼危急,你們卻因著幾兩銀子見死不救,良心何在!”
這是人家不給治?
宋恬趕緊跑進去,就聽醫館的掌櫃語氣不耐:
“救死扶傷不假,但醫者也不是活菩薩,也要穿衣吃飯,若都像你這樣的看病不給錢,我們豈不是都要餓死!”
說著還拿著雞毛撣子趕人:
“去去去,沒錢就不要在這兒鬧事,影響我做生意。”
謝雲哲幾個月前還是受人追捧的官家大公子,如何受得了這種鳥氣,更何況,他弟弟如今還命懸一線。
當即就奪了掌櫃手裡的雞毛撣子,像用劍一樣指著掌櫃的鼻子:
“你今天若是不救,小心我砸了你這鋪子!”
人命關天,這廝竟然就只在乎幾兩黃白腌臢之物,真是豈有此理!
掌櫃也不是吃素的,一看這人是要鬧事,伸手招呼店裡的夥計:
“老夫行醫這麼多年,還沒見過你這號蠻橫人物,來啊,給我拿住了丟出去!”
幾個夥計原本就站在旁邊,如今掌櫃發話,二話不說就要上前捉拿謝雲哲,有的還去伸手去抱重傷不醒的浩兒。
宋恬趕緊上前阻止,滿臉歉疚向掌櫃賠不是:
“對不住啊掌櫃的,他整日讀書有些讀傻了,您別與他計較。”
說著低頭看向躺在櫃檯上的謝雲浩,眼圈便開始泛紅:
“他也是為我弟弟著急,才這麼小的孩子,就遭了這種無妄之災,若是真因為這個丟了命,我們還有什麼臉面見地底下的爹孃!”
掌櫃還以為這是一對年少失怙的兄妹。
雖說見慣了生死,但到底還有些醫者仁心,嘆了口氣,他揮手讓抱孩子的夥計退下。
“我也沒說不救,但這樣的外傷,定要上好的止血藥傷藥才能起效,我就說要五兩銀子,這年輕人就要砸我的鋪子!”
宋恬一怔。
五兩銀子!
謝家被抄家抄的底褲都不剩,後來又買宅子還借了九叔公一些錢,如今別說五兩了,就是五錢怕是也拿不出來。
可低頭看看躺在桌上的浩兒,也不怪謝雲哲會發飆,總不能因著五兩銀子就放他白白去死。
宋恬心急之下渾身上下摸了摸,突然就有了主意。
對掌櫃說:
“麻煩您先幫我弟弟治傷,銀子我一會兒給您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