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慢慢升高,天氣漸漸變熱,正午時的太陽足以讓人滿頭大汗。
到了傍晚,終於進了京城,趕了幾天路的劉勉此時正停留在一家客棧前,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進。
站在路邊觀望著眼前的這客棧,可見巨大的沉香木製、中間雕刻著金黃色的字的匾掛在用紅檀製成的大門上方。大門的兩邊掛著用紫檀製成、中間雕刻著墨綠色的字的對聯。這些材料、顏色都顯得古樸、典雅、深沉、厚重,甚至是有點土氣,使得整個門面沒有一點光豔之色。但是,那橫匾及兩邊對聯上的字卻與其周圍的環境顯得極不協調。
其上聯曰:普天之下皆為苦無妨瀟灑;下聯曰:四海之內都是客何不快活。其匾上大書三字:風流院。這副對聯以及橫批也可以說是店名竟給人以放蕩不羈的印象,不免讓人想到那種人倫的風流之事。
按常理來說,客棧門前應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這風流院卻恰恰相反。那風流院門前很是空寂,只有偶爾幾人從中進出。那進出者,男子或風流倜儻,或富貴發福;女子或婀娜多姿,或儀態萬方。唯有這偶爾進出之人方能與那牌匾之字搭配,雖無招人丫鬟在店旁,但僅憑這些進出的賓客也足以讓人本能地想進入。可是周圍的行人走到這附近竟是繞著風流院謹謹慎慎地快速透過,像是見了閻羅殿一般,這種場景倒是給人以敬畏、好奇之感,毫無半點風流可言。
劉勉吟念著那對聯,暗暗叫好。但那“風流院”三字卻似青樓一股,與那對聯很是搭配,並總是讓人心生層層漣漪。劉勉心生猶豫,躊躇著正欲離開,不想天上正飄下綿綿細雨,並漸下漸大,看一眼近處卻無投宿之所,無奈只能進那風流院避雨。
劉勉急忙奔向那風流院,正要邁過門檻,迎面便走來兩位小夥計。一位接過劉勉手上的韁繩,另一位則上前提上條毛巾道:“客官裡面請,我家主人在裡面恭候多時了。”
劉勉聽著這話,還沒想到什麼由頭,就已經被帶到那裡面。
說是裡面,其實也不深,就在大門內側,僅置有一張用黑胡桃製成的收銀臺,再無其他物品。
那收銀臺中間站著一位衣著長衫,卻留著時髦的染成淺黃色卷中長髮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見了劉勉急忙從收銀臺裡走出,對著劉勉俯首作揖道:“劉大人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劉勉有點摸不著頭腦地問道:“您是?”
那中年男子答道:“鄙人東方破,想必大人是忘了我了。”
劉勉又問道:“店家您認識我?”
東方破笑道:“大人的恩情鄙人還沒來得及報答,您就離開了。雖說已經過了十二年,但怎麼敢忘了大人。只是十二年沒見,大人還是跟當年一樣威武雄壯,一點都沒有變吶。”
劉勉聽了,心想:十二年?十二年前我才四歲呢,這店家開玩笑吧?
劉勉疑惑地問道:“店家您說的恩情是是指?”
“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或許大人真是忘了,也無妨,鄙人就給大人說說那當年的事情吧。”那東方破嚥了咽一口唾沫,有點深沉道:“十二年前我還在雲南,我家夫人想回趟孃家,說是很久沒回家看了。我那夫人孝順,當時世道也亂,她確實有半年沒回去過,總是因為這件事跟我吵。”
“我也沒辦法。我們這客棧確實有幾家鏢局,但那種東西不是我們自個兒用,都是給客人準備的。當時聽說大理那邊就要打仗了,我擔心她去會有什麼危險,就沒準。”東方破說到這,有點難過:“沒成想,她竟半夜偷偷帶著孩子就出去了。在那之前,我接到總舵主的召集令,還在外頭,等我回來時,她已經出去一天了。”
“我一聽說這事就趕緊派人去她孃家找,但沒找著。接著又聽說大理那邊已經打起來了,我當時真是急得要死;那離她孃家不遠吶。”東方破有點著急地繼續道:“第二天早上,一個僕人說夫人回來了,我就趕忙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等出來後就看到我家夫人被一僕人攙了過來,我馬上就去接上,當時我想,要是我夫人和我女兒出了什麼事,我真的也不活了。”
“後來我夫人和我說,她孃家在她剛到那天遭炮襲了,我那岳父、岳母都中了彈,已經沒了氣,她也受了傷,在廢墟堆裡躺著。”抹了抹眼淚,東方破繼續道:“聽我夫人說,有個人看見後救了她,把她背了出來,並止了血,剛好和一個找到那的下人遇上了,那僕人就把夫人帶回來了。”
接著竟笑道:“後來打聽到,原來那人就是您劉大人啊。我也查了查,您在那之前,還在我這客棧住過呢。”
劉勉聽到這話的時候,腦子裡面想了很多。他感覺到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渦流,難以擺脫的渦流,更可怕的是,在此之前,他對這些竟一無所知。
“大人,劉大人。您有在聽鄙人講嗎?”東方破用手在劉勉的面前晃道。
這時劉勉才緩過神來,笑問道:“那店家您說說看,我叫什麼名字?”
東方破聽了竟大笑道:“大人您的大名鄙人可一直都記得呢,您就是當年輔佐聖上平天下的文成公劉伯溫之孫:劉廌啊。”
劉勉聽到那名字,雖然剛才已經猜到,但仍不免驚住:自己的父親身上竟藏著如此大的秘密。
“我今晚能在這借宿一晚嗎?”劉勉問道。
東方破依然笑道:“當然可以,劉大人能在這住宿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您放心,鄙人一定給您安排一個高檔次的房間。”
劉勉聽了,忙拒絕道:“不了,您不是說我在這住過嗎,那我這次就住之前住過的那間,不知老闆您還能不能找到那間房?”
東方破聽到這,有點為難地問道:“劉大人您確定要住您之前的那間房?”
劉勉點了點頭。
“那好吧。”東方破無奈回應道,便去查住房記錄。
“那間房空著呢,您現在就可以住進去。”
“這房錢是多少?”
東方破聽了,笑道:“劉大人您是鄙人恩人,這房錢就免了吧。明天飯錢也免了。”然後找出一串鑰匙,給旁邊的一個人道:“阿貴,你就帶劉大人去看看,大人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就告訴大人,都是自己人。”
“是,掌櫃的。”站在旁邊的阿貴答道。
然後東方破又對劉勉道:“雨停了,時候也不早了,劉大人您跟著阿貴就可以找到房間了,您有什麼事儘管問阿貴,阿貴這人很機靈的。”
“那多謝店家了。”
東方破忙客氣道:“哪裡,哪裡,這都是鄙人應該做的。”
說著東方破便帶著劉勉往裡面走。內側只有一塊牆,牆是往兩邊推的。
阿貴和東方破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劉勉眼前出現的一幕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那風流院的正門外是那麼的寂靜,可在這風流院的後面竟藏著另外一個世界,一個似是天堂般的世界:燈紅酒綠,萬人空巷,好不熱鬧。
劉勉被眼前的場景驚住了,有點發呆,有點走神。在旁的東方破笑道:“劉大人還是這麼緊張,和第一次見到時一樣。”
劉勉這才回過神來,應道:“沒什麼,可能是很久沒見到這種場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