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是楊大哥送了來。
林文慧想著知道姐姐的住址,便不會很難找到她。
沒想到京城那麼大,大得她向別人問路時,居然大多數人不知她所說的地名在哪兒。
即便有知道的,也不是說得很清楚,只是指個方向罷了。
楊東梁來過多次京城,又是趕馬車送人的,對京城還算熟悉。
趕著車,找了大半日,總算找到了林文慧的姐姐林文英的家。
楊東梁怕妻子著急,把林文慧幾個送到了林文英家便回去了。
林文英見到林文慧和五娘香梅三人,又驚又喜。待聽得林文慧訴說了原委,不由得流淚大罵起辛邴綸來。
林文英二十六、七歲的年紀,面貌和林文慧相似,只是比林文慧敦實豐滿一些,便顯得不如林文慧秀麗。
姨母林文英在京城買了個三進的宅子,靠姨父姜福之做酒樓生意度日。
雖說姨父的酒樓生意做得還不錯,可姨母家上有老人,下有三個孩兒。
且姨父的妹妹姜麗娘因沒了丈夫,帶著女兒也住在姜家,宅子便顯得逼仄了,日子過得也並不是很寬裕。
如今見林文慧帶著五娘和香梅來投奔,姜老夫人嘴上沒說什麼,面上卻明顯地不熱情。
尤其是看到林文慧隆起的肚子,臉上更是冷淡。
林文慧向她行禮,她只是嘴上道了一句不必多禮,卻並未伸手作攙扶狀。
五娘和香梅給她磕頭,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便自顧自地要進屋去了。
林文英不由得既尷尬又難過。但她嘴唇翳動了幾下,還是低下了頭,恭敬地送姜老太太進去了。
五娘忙道:“姨母,我們只是借住幾日,等租賃到房子我們便會搬走。”
林文英更是紅了臉,拉著林文慧又流起淚來。
家裡的一切開銷都靠姜福之,姜老太太又是長輩,且時常有意無意地提起林文英嫁過來時不但嫁妝極少,還靠著姜家贍養了林家的老人,給他們養老送了終……
林文英雖然性子不算軟弱,姜福之與她也很是恩愛,但在老太太不時的擠兌、厭棄下,漸漸地也沒了什麼話語權。
姨母的三個孩子依禮來拜見林文慧。
姨母的大兒子名叫姜奕,是在桑丘出生的,眼睛不大,嘴唇較厚,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今年十一歲。
二兒子名叫姜宇,是到京城之後才出生的,長相隨了姨母,眉清目秀的,今年才五歲。
姨母還有個小女兒,名叫姜恬,今年三歲,胖乎乎,圓滾滾,白嫩嫩的,一張小嘴又脆又甜,很是可愛,最得姨父姨母歡心。
不過老太太卻不怎麼喜歡她。
老太太原本最喜歡姜奕的,只是那姜奕憨憨厚厚的,並不懂得如何承歡老太太膝下。
老太太便轉而把嘴兒甜,樣貌也清秀許多的姜宇放在了心尖尖上。
姜麗娘聞聽得林文慧來了,也帶著女兒出來見禮。
姜麗娘二十五、六的年紀,容長臉兒,頭髮烏黑,唇紅齒白,細眉杏眼,身姿娉婷,和矮墩厚實的姜福之一點也不相像。
難怪她的夫君去世後,姜老太太不放心,千里迢迢從沫陽縣接到了京城。
姜麗孃的女兒叫王嫣然,八、九歲的樣子,長得粉雕玉琢的,很是精緻俏麗。
見了五娘等人,露出一副城裡人看鄉下人的樣子來,讓五娘心裡不由得有些不舒坦。
林文慧輕輕捏了捏五娘是手,安撫五娘。
五娘對林文慧一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反正在姜家只是借住一段時日,犯不著和一些眼眶子淺的人置氣。
林文慧和五娘被安置在了客房,香梅則要和幹粗活的吳婆子住在一起。
林文慧道:“香梅不是下人,她是我認的幹侄女兒,理當和我住在一起,在房裡再安置一張床便是了。”
這一路行來,香梅何時何地都把五娘和林文慧放在第一位,照料兩人比誰都細緻入微。
別說她的賣身契已被五娘燒了,便是賣身契還在,林文慧也不會把香梅當成下人。
“這客房並不寬闊,且天氣也日漸炎熱,多安置一張床,房裡便會更悶更逼仄。要不這樣,恬兒是一個人住了一間房,讓香梅去和她住怎樣?只是怕恬兒吵鬧她……”林文英道。
“讓我去和恬兒妹妹住吧,我喜歡恬兒妹妹,香梅姐姐正好可以照顧一下娘。”五娘道。
林文英看了看林文慧日漸隆起的肚子,同意了。
五娘很有孩子緣,才見一面的姜恬得知五娘姐姐和她住,高興得又蹦又跳。
王嫣然酸酸地對五娘道:“當心睡尿床,別哭鼻子。”
王嫣然不愛哄小孩子,姜恬也就不喜歡往她跟前湊,為此姜麗娘沒少說她。
姜麗孃的夫家原先還寬裕,後來因火災赤貧,又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地方。
到京城之後,無論吃穿用度,還是地方繁華,都讓姜麗娘大開了眼界。
因此她一心想把王嫣然嫁給姜奕,便希望王嫣然能討得姜家上上下下的歡心,以後好掌姜家的權,做姜家的主。
正安排林文慧幾人時,姜福之回來了。林文慧連忙向姐夫行禮,五娘和香梅便向姜福之磕頭。
這是五娘穿到古代之後最討厭的一件事,見到輩分高的都要磕頭,膝蓋可真受罪。
想到以後每天早晨都要去給那個眉毛不是眉毛,鼻子不是鼻子,一臉冷淡的姜老太太磕頭請安,五娘就想哭。
等會兒一定要香梅姐姐給自己做個“跪得容易”,五娘心道。
姜福之扶起五娘和香梅,道:“自家人,不用那麼客氣。有什麼需要的就對你們姨母說,千萬別客氣,委屈了自己。”
姜福之言語不多,是個憨實可信之人。他身子敦實,眼睛不大,一笑便眯成了一條縫,顯得十分和藹可親。
聽到姜福之回來了,老太太便打發了丫頭來叫他。
姜福之衝一臉不安和擔憂的林文英眨眨眼,笑著拍拍她的肩,輕聲道:“別擔心,有我呢!”
姜老太太如此不忿贍養林文英的父母,林家的兩位老人也能得姜家養老送終,這都是姨父姜福之的功勞。
他表面看著是個老實好拿捏的,其實是極有主意之人,且對林文英情深意重,暗地裡定對姨母撫慰良多……難怪姨母被婆婆如此跎蹉,眉眼間卻並無太多憔悴之色……五娘心裡暗暗給姜福之點了三十二個贊。
“姐夫,其實我們……想,”林文慧猶豫道,“想在京城租賃間屋子住,還請姐夫多幫忙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屋子。”
明知老太太不喜,還不如借姐夫的口把自己的意思告知於她,免得姐姐為難。
“這個麼,我會留意的,明天我便託人打探一下。如有訊息,定會告知於你。”姜福之十分痛快地道。
林文英瞪了姜福之一眼,嗔怪道:“哪裡就這麼急,我們姐妹這麼多年未見,還未好好敘敘別後之情呢!”
“是,是,都怪為夫太性急。”姜福之笑道,“那就後日再問。”
“你故意的。”林文英跺腳道。
知道姨父是在戲謔姨母,五娘但笑不語。
林文慧不知就裡,忙道:“姐姐別急,就算姐夫訪到房子,一時也不會搬走的。”
但在生產前,無論無何也要搬走,林文慧心道,不然姐姐不知會被姜老太太責怪成怎樣。
林文慧和香梅在客房安置好之後,五娘便和特地跑來等她的姜恬一起去她的房間,看看如何放置衣物。
姜恬的房間不大,炕便佔據了半間房,五娘卻很喜歡。
睡覺時她既怕壓著了姜恬,也怕姜恬踢到自己。
王嫣然總是對姜恬愛理不理的。大哥哥要念書,還要幫助爹爹照管生意,每天早出晚歸的,沒時間陪姜恬。
小哥哥又嫌姜恬是個小丫頭片子,雖然有時間卻不耐煩和姜恬玩。
因此家裡雖然小孩多,姜恬卻總是和乳孃在一塊。
現在來了個漂亮又可親的小姐姐,不但對自己笑嘻嘻的,還願意和自己睡一間房,一個炕,姜恬興奮的不得了,黏著五娘,一刻也不願和五娘分開。
五娘也喜歡性子活潑的姜恬。
前世五娘就非常喜歡小孩子。孩子那天真純潔的笑臉是她心裡最大的安慰,為此,她還特地申請調到了偏僻的中小學支教了好幾年。
一大家子用過晚食後,婆子打來水給五娘洗漱了,五娘便和姜恬滾到了炕上。
姜恬一時沒有睡意,五娘便給姜恬講故事。
姜恬聽得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的,忍不住把臉挨著五娘,奶聲奶氣道:“姐姐,我可喜歡你了,你老和我玩行不行?”
“行啊!”五娘一口答應道。姜恬笑得見牙不見眼。
第二日一早,五娘便醒來了。娘特地囑咐了的,要去給姜老太太請安,可不能起得太遲,否則,更會惹老太太不高興的。
姜恬還睡得香甜,長長的眼睫毛密密匝匝地蓋著眼睛,臉頰紅噴噴的,小嘴微張,發出輕輕的鼾聲。
五娘把姜恬踢到了一邊的被子輕輕給她拉上去,蓋好胸腹,才輕手輕腳地起了床。
姜恬的乳孃在床下打了地鋪守著姜恬和五娘,聞聲醒來後,見了五孃的舉止,暗暗點了點頭。
這個辛家小娘子可真懂事,昨晚是她哄睡了姑娘,起來了還知道幫姑娘蓋被子,真是惹人憐愛的小娘子。
五娘到林文慧住的房間裡簡單洗漱後便和娘、香梅姐姐一道去給老太太請安,這時林文英也到了老太太門外候著。
在門外站了半響,老太太方才傳話出來道,她身子疲乏,大家不用進去請安了。
真是萬惡的舊社會,五娘不由得在心裡道,不過,今天不用跪了,也值得高興一下。
老太太起了床,收拾妥當後,開始擺早飯了。
早餐很普通,是自家做的包子饅頭之類的麵食,還伴以幾碟小菜及一碗粥。
姜福之早已出去張羅生意,姜奕也去上學了,姜宇和姜恬還未起來,進早食的便只有五娘一家子、林文英與姜老太太。
給老太太請安時,姜麗娘和王嫣然均不在,用早食時二人也沒來,要丫頭拿些吃食到屋裡去用。
老太太道:“多拿點,別讓嫣然餓著,瞧她們母女瘦得,不知道的還以為做嫂嫂的只記得貼補孃家,不知如何虧待我女兒娘倆呢!”
站在一旁侍候老太太進早食的林文英咬著唇,低下了頭。
五娘瞥見姨母眼角的淚花,心裡不由得一黯,為了姨母少受些罪,還是早日搬出姜家才是。
林文慧也低下了頭,半天都沒動面前的吃食。
香梅看看林文慧,看看五娘,也紅著眼圈低下了頭,沒吃東西。
老太太卻是神色自若地拿起了包子,喝起了粥,撇嘴道:“都用食呀!別光低著頭梗在哪兒,好像我們姜家多委屈你們似的。”
見林文慧拿起了一個饅頭,香梅才含淚端起了粥,低下頭喝一口粥,眼淚掉進了粥裡,她趕緊使勁眨眨眼睛,忍住淚水。
林姨和姑娘太可憐了,在辛家要受氣,來姐姐家還是要受氣……林姨還懷著身子呢!
沉悶而憋屈地進完早食後,老太太不耐地對林文英道:“我吃好了,你不用在我跟前晃了,趕緊用完了早食把家裡的事安排一下,不要事事都要我操心。”
說完,老太太也不和林文慧打聲招呼,起身便走了。
“姐姐,你和姐夫說一聲,還是快點幫我們找到房子,搬出去住吧!”林文慧強忍著眼淚,苦笑著對林文英道。
林文英抱著林文慧大哭起來。
才出房門不遠的姜老太太聽到哭聲,冷笑起來。
姜家不是善堂。
以前自己不管事,沒想到兒子竟貼補了林家那麼久,直到把林家那兩個老不死的送了終。
還以為幫林家也就幫到頭了,沒想到才清淨幾年,林文慧又帶著兩個拖油瓶來投奔了,最可氣的是肚子裡還懷著一個……
哼,說什麼找到房子就搬走,騙誰呢?
千里迢迢地從桑丘來了,除了幾件隨身衣服,連點土儀都沒帶來孝敬自己,根本就是窮光蛋,哪裡有錢租房子?
吃薑家的喝姜家的就得受姜家的氣,受不了就滾蛋,兒子那麼幸苦地賺幾個錢,憑什麼要花在林家,又不是欠林家的……就算欠林家的,那幾年也還完了。
用完早食,回到房裡,林文慧嘆氣道:“我們只剩三十來兩銀子了,我估計京城租房肯定不便宜,我們還得吃飯,再過幾個月,我又要生產,都得花銀子呀,我們得想個賺錢的法子才行。”
五娘和香梅均贊同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