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曹雄喝了一小碗粥,泡湯吃了一小碗米飯,雖沒有午食用的那麼多,但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香甜。
且不像以往那般要滿屋子地追著喂,是乖乖坐在桌子旁,自己拿木勺進的食……
曹大老爺一直笑眯眯地看著曹雄和五娘,大奶奶也一直在笑,不過在看向五娘時,笑意中卻會帶著幾許鄙夷……
用餐快結束時,曹雄碗裡剩了一些米飯,五娘看見了,把自己吃得乾乾淨淨的碗給曹雄看。
曹雄看了,趕緊拿起木勺,繼續吃。
吃完後,曹雄也拿乾乾淨淨的碗給五娘看。
五娘給他豎了大拇指,曹雄高興得咧開嘴,一個勁地樂……
“雄兒,你五娘姐姐家境要窮苦些,所以用食必盡,以免浪費,我們這樣的人家卻很不必……若不想用了,就不要用,沒的吃壞了腸胃……”大奶奶輕輕柔柔地道。
五娘心裡一陣不快,有這樣的娘,曹雄以後肯定會被帶歪……還好,等會拿到賞賜就可以走了……
至於曹雄,雖然他很可愛,可有這樣的娘,這樣的家庭,變成紈絝也很正常。我這個家境貧苦的孩子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曹府的晚食用的較早,吃完飯天還亮著。五娘道:“曹大老爺,大奶奶,今日打攪了府上半日,又蒙抬愛,賜予午食與晚食,五娘不勝感激。只因我娘與姐姐還在客棧懸望五娘,五娘這便告辭了。”
曹大老爺看了看外面,道:“辛小娘子不用如此客氣,趁外面天光,我這就叫人送你回客棧去,以免你母親與姐姐掛念。”說完,看了一眼大奶奶。
大奶奶笑道:“辛小娘子執意要走,奴家這就安排人。宛菊,你送小娘子回客棧。”
一個十五、六歲,身形苗條,鵝蛋臉,高鼻樑,大眼睛,十分精神的丫環應聲站了出來,躬身行禮道:“辛小娘子這邊請!”
五娘笑著告辭,心裡卻在狂吼,說好的賞賜呢,說好的一兩銀子呢?哦!不對,曹雄好好吃了兩餐,至少應該有二兩銀子……
曹雄見五娘要走了,癟癟嘴,就要大哭。
大奶奶趕緊摟住曹雄安慰他。
曹雄大聲道:“我要五娘姐姐同我睡,不然我就要哭,就要打滾。”
曹大老爺眼睛一瞪,道:“你若要哭,若要打滾,我便打你板子。”
曹雄還是懼怕曹大老爺的,不敢如何了,只是可憐巴巴地看著五娘。
五娘道:“雄少爺,我必須回客棧去,不能再陪你了。我孃親還病著,這大半日沒看見我,心裡不知多惦記呢!”
見曹雄還是苦著臉,很是不高興的樣子,五娘又道:“雄少爺,你想一想,若是大奶奶病得臥床不起,你會只顧在外面玩,不回去看她麼?”
大奶奶的笑臉不由得一僵……
曹雄終於帶著哭腔同意了五娘回客棧。
就這樣白當了一下午的高階保姆,只撈到了兩餐飯食,銀子也沒得去兌換……
五娘一肚子的怨言,沒精打采地走出了曹府,卻見曹府的二管家曹有匆匆走來,道:“辛小娘子,老爺吩咐我也送你回客棧去。”
客棧就在隔壁,要這麼多人送有什麼用?何不送些銀子,那才感激萬分呢!五娘心道。
走進客棧,陸掌櫃迎了上來,道:“辛小娘子,今日你辛苦了……”五娘衝陸掌櫃翻了個白眼。
陸掌櫃並未介懷,看了曹府二管家一眼,對著五娘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二管家和宛菊一直把五娘送到了林文慧跟前。
林文慧正和香梅說著五娘,皺著眉頭,一臉的擔憂,見五娘回來了,才展開眉頭,把五娘叫到跟前,摸頭撫臉,詢問個不停。
衣服是誰的,明日要還回去;在曹府用了午食、晚食未有,吃飽未有;是否有淘氣……
二管家曹有上前道:“見過林娘子,小的曹府二管家,奉老爺的命令送小娘子回來,並奉上紋銀五十兩,以表感謝之意,請收下。”
林文慧驚愕萬分,半日說不出話來,香梅更是捂著嘴,一副見了活鬼的樣子。
二管家笑著把銀子放在桌子上,帶著宛菊告辭了,林文慧才回過神來。
見五娘一臉欣喜地抱著銀子樂得不成樣子,把臉唬了下來:“銀子哪來的?”
“曹府送的呀!”五娘笑道。
“為何送銀子?”林文慧的臉更冷了。
“我做工賺的呀!”五娘興高采烈地答道。
“你做何工能賺這麼多銀子?”林文慧更是懷疑。
“我讓曹府的少爺好好進了兩餐食,這是我的工錢……哎呀,真累!這一大下午又是跑又是跳,還要講故事,可把我累壞了,我要先睡會兒……”
五娘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爬到鋪上,一會兒就睡著了,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林文慧:“……”
看看香梅。
香梅:“……”
第二日一大早,五娘還在夢中就被林文慧叫醒了,又是問長問短。
香梅也問:“昨日,是你叫人送來的吃食嗎?楊大叔吃得只抹嘴,還道,若天天有這般吃食用,少活幾年也願意呢!”
“可有人還要花錢請人讓他進食呢?”五娘輕輕道,微嘆了口氣。
“林娘子是住在這兒嗎?”門外一箇中年女聲問道。
香梅趕緊去開門。
一個小腦袋在門外探了探,一會兒,“撲”地跳了進來,是曹雄,身後跟著一串丫環、小廝,還有一個穿戴十分精緻的嬤嬤。
“五娘姐姐!”曹雄興奮地喊道。
“見過林娘子。”嬤嬤微微躬了身,不卑不亢地道,“老奴是大奶奶身邊的周嬤嬤,奉了老爺、大奶奶的命令,來請小娘子到曹府去逛逛的,還懇請林娘子割愛一日。”
“五娘姐姐,你說只要我好好進食,你就會說故事給我聽的……我還未進早食,特地等著你,進食給你看……”
自進門起,曹雄便拉著五孃的手未放,眼睛一眨不眨,一臉期盼地看著五娘。
進食給我看!五娘不由得哭笑不得,那若我走了,不在榆林縣了,雄少爺又進食給誰看呢?
林文慧以身體有病為由,不肯答應五娘去曹府“逛逛”。
周嬤嬤道:“老爺知道林娘子身體有恙,特地派了宛菊和宛蘭來侍奉林娘子。”
林文慧本來訥言,宛菊和宛蘭又殷勤有眼色,立即上前服侍林文慧梳洗,林文慧只得點頭同意,心裡卻擔憂不已。
五娘還那麼小,什麼也不懂,若言行舉止不當,惹惱了曹府裡的什麼人,可如何得了。
五娘隨著曹雄去曹府,曹雄樂得一路又蹦又跳,興高采烈的。
五娘本來因大奶奶些微的不待見有些不樂意的,也變得歡喜起來。
前世若有孩子,也會這般粘著自己吧!
早食已準備好,曹雄為了聽故事,玩遊戲,吃得特別香。
見此情景,大奶奶細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昨晚,五娘走後,雄兒還是哼唧了半日,直到老爺答應明日定會請辛五娘再來曹府做客才肯去睡。
雄兒去睡後,老爺很不高興,說是怠慢了辛五娘,還道明日再如此定會給些顏色看看……說完,便去金姨娘那去歇息了……
往日老爺出門回來都會做個樣子,在瑜南院歇息一夜才去別的姨娘那兒,何況昨日雄兒還那麼令他歡心……
老爺如此看重這辛五娘,再有諸多的不滿也只能暫且壓下,日後再論了……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明珠接來……雄兒大了,想找伴兒玩,有了明珠,雄兒定會拋開那個辛五孃的……
早食後,五娘仍帶著曹雄在花園裡散步。
正是春末夏初時節,繁花似錦,綠葉如蔭,花園裡奼紫嫣紅,爭奇鬥豔,絢麗無比。
五娘和曹雄走長廊,下石階,過小橋……邊欣賞美景,邊說故事:“……小人魚為了王子,願意割下舌頭換得巫藥,把尾巴變成一雙美麗的人腿……”
走完近半個花園,故事也聽完了,曹雄道:“我若是王子,必不讓人魚公主傷心……”
“你才多大,知道什麼叫傷心?”五娘不由莞爾。
“真的,我長大後,就一定不會讓五娘姐姐傷心!”曹雄急道。
五娘暗笑,等你長大,我們不知可還有見面的機會,你就算要傷人的心,也定不會是我的。
故事說完,曹雄要玩昨日五娘所說的“丟沙包”。
五娘道:“並未準備得沙包,如何玩?”
曹雄得意得很:“早已有準備。”讓丫環把沙包抱上來。
五娘一看,啼笑皆非,那沙包做得倒厚實,可大得像足球,且裝滿了細沙,如何丟得動?
原來昨日五娘只略提了下沙包,並未細說,曹雄性急,比劃著要丫環做出來。
丫環雖疑惑,那麼大,怎麼“丟”?卻也不敢違逆少爺的意思,所以只能滾的沙包便出爐了。
五娘無奈,只得和曹雄玩“滾”沙包,曹雄也玩得興致勃勃。
五娘和曹雄把足球沙包你滾過來,我滾過去,丫環和小廝們站成一圈,不許躲閃,沙包碰到誰,誰就要學各種動物叫,還要輔以動作……一時間,狗吠、馬嘶、雞鳴、貓叫……加上不時爆出的笑聲,花園樹蔭下熱鬧的很……
兩個俊俏的小娘子分花拂柳,走了過來,一個七、八歲,一個九、十歲的樣子,對身旁的丫環嗤笑道:“鄉下來的小家娘子,才會玩這般粗俗的遊戲!似我們,便會坐在房中繡繡花,撫撫琴,哪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和小子、丫頭這般笑鬧,真是不知禮數!”
“五姐姐、六姐姐。”曹雄叫道,“你們也來玩麼?”
兩個小娘子不約而同搖搖頭。
“我知道,你們都不和我玩的。不過有了五娘姐姐,我也不要和你們玩。”曹雄大聲道,衝他的五姐姐、六姐姐翻了個白眼。
“我們不是不和你玩,我們只是……不想和她玩。”曹府的兩個小娘子都道。
“為何?”曹雄奇道。
“因為……”五姐姐結巴了一會兒,眼珠子轉了轉,忽一指五孃的衣裙道,“她穿了七妹妹的新衣裙,那是七妹妹最喜歡的一套衣裙,預備給母親慶生時才穿的,卻送與她穿了,七妹妹昨晚哭了好久……”
五娘不由得有些難堪。她本來是要穿自己的衣裙的。
可香梅說,在曹府穿得太寒酸,怕某些人狗眼看人低……五娘也喜歡新衣裙,布料柔和,顏色漂亮,款式大方……而且再穿舊衣,也怕會有再討要新衣的嫌疑。
有了那五十兩銀子,五娘已很滿足,曹府雖大方,也不想欠太多人情。
七妹妹昨晚是哭了,但她向來喜歡哭,有事無事都要哭一場,所以她是不是為了新衣裙而哭就不知道了……
不過大家都不能和爹爹最喜歡的弟弟玩,見了他既要恭敬,小心別惹惱了他;又不能靠近,怕萬一他有個什麼會責怪到自己頭上……獨這鄉下來的小娘子卻整日裡和弟弟玩在一塊,得到爹爹看重,真不由得令人……眼紅。
“哦!”曹雄道,一拉五娘,“我要孃親給你做新衣裙,做一百套,再也不用穿七姐姐的,免得她小氣,要哭。”
“誰為了一套衣裙哭了?我們七姑娘昨日是被椅子磕了腳才哭的臉,不知道可別亂說。”一個長相十分嫵媚,二十出頭的女子搖搖曳曳地走來,嬌聲嗔道,瞥了五姑娘和六姑娘一眼。
兩個姑娘都是徐姨娘生的,聽了徐姨娘的話,對曹雄是敬而遠之,只怕一個不小心,沒討到好還惹了騷……卻拿我的七姑娘做筏子,想得美……金姨娘心裡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