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萬里無雲。
大漠之上,有一隊輕騎呼嘯而過。
這隊騎兵,人人白紗覆面,身披白袍,單手持銀槍,腰懸彎刀。胯下清一色的淺黑色盜驪,盜驪為關外名駒,體格健壯,千里絕群,脾氣暴烈,極難馴服。
傳聞昔年大周高祖皇帝李潛龍,分封天下名馬。最出彩的莫過於天子八駿,盜驪便是八駿之一。
盜驪不僅耐力極佳,短途衝刺也是一絕,更兼具耐寒耐熱等諸多特性。因此,一匹盜驪,在關中可以賣到五千兩黃金。
這裡至少有五百匹,光是買馬的錢,就足以將一支五萬人的騎兵隊伍,連人帶馬,武裝到牙齒了。
奇怪的是,大漠中,無論是貪婪的商隊還是強橫的部落勇士。在遠遠看到這支騎兵之後,都會停在原地,一動不動,行注目禮。
因為,這支軍隊有一個能讓小兒止啼的名字,叫做黑煞軍。
黑煞軍又行了一段路程,一條筆直的大道就出現在前方的黃沙中。
黑煞軍最前方有一位頭戴黑色纓盔的將領,轉頭抱拳說道。
“褚典軍,此地距離折柳城不過十里。我等還有要務在身,不方便入城,還請多多擔待,就此別過了。”
褚郃聞言,立刻掀開臉上的白紗,對說話之人抱拳回禮。
“這一路上,多謝臧峰將軍相送,將軍保重!”
“保重!”
被喚作臧峰的將軍應了一聲,調轉馬頭,帶領五百黑煞軍原路返回。
“駕!”
褚郃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回頭輕喝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沿官道向著折柳城而去。
折柳城,原名丘茲城,現如今是安西都護府的駐地。
此城為西域綠洲中心地帶,西域三十六國在此交集,往來頻繁。
故而,西域之主陸鼎,聽從軍師申不拜的建議,將此地更名為折柳城。寓意東西兩地百姓依依惜別之地,不可割捨的情誼。
十年前,安西都護陸鼎為了進一步攻伐西域三十六國。從西洲的沙海城一路西遷,最終在折柳城的止戈峰上,建立了安西都護府的治所。
半炷香之後,闊別三年的褚郃,打馬上山,終於是見到了這座名滿天下的安西都護府。
都護府的大門是一座宏偉的拱形建築,四周紅牆圍合而成,高大且莊重。大門上方有一塊懸掛的匾額,上書著“安西都護府”五個金漆大字,龍飛鳳舞,文風大氣。
硃紅色的大門共有五扇之多,每一扇上都鑲嵌著橫七豎九的金色門釘,象徵著親王級別的規制。
大門兩側,有一對重達九千九百九十九斤的石獅子,它們昂首挺胸,威風凜凜,氣勢逼人。
此刻,右側的石獅子下方,站著兩個人。
其中的一位年紀略大,雙鬢微微泛白,淵庭歭嶽,不怒自威,宛如一尊降世臨凡的真武大帝雕像。
身後站著一位相貌堂堂,星眉劍目,手持銀槍的青年,好似一位佛堂裡護法的天王一般。
見此二人,褚郃登時就紅了眼眶,飛身下馬,轉瞬間就跪倒在年長的男子跟前。
“義父,子健沒能把義弟親自帶回來,愧對您多年養育之恩,請您責罰。”
褚郃見到陸鼎兩鬢的白髮,與三年前大不一樣,有些心疼的說道。
有道是,父母在不遠游,遊必有方。
哪怕陸鼎每日打探兩個孩子的行蹤,可有時候,遠不如親眼見上一面來得實在。
陸鼎伸出雙手將褚郃扶起,捏了捏褚郃的雙臂,拍了拍,寬慰道:“不妨事,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褚郃起身之後,緊忙解開甲冑,從護心鏡中取出了陸第託付給他的書信,雙手遞給陸鼎。
“這是義弟分別時,特意囑咐我親手帶給您的,請您過目。”
陸鼎伸手接過之後,並沒有當面拆開,反而收進袖子裡,領著褚郃走進了府內。
此時,褚郃向一旁的槍仙陳道之鞠躬行禮,陳道之微微頜首,算是回應。
這讓褚郃不禁大感意外,要知道槍仙陳道之和他手中的那杆銀槍一樣冰冷無比。除了陸鼎,就連陸第這個陸家獨子都不曾假以辭色。
殊不知,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陳道之認可他對陸家的付出。
陸鼎從褚郃小的時候就知道,他這個義子宅心仁厚,心思縝密。為了照顧比他小五歲,時常調皮搗蛋的陸第,沒少替陸第打掩護,捱罵。隨著褚郃漸漸長大,他開始有意的避嫌,從不跟府上的文官武將往來。
因此,褚郃的為人得到大多數武將的推崇,成為了府中四大正副典軍之一。
安西都護府之所以能夠擁有親王府的規制,可以開府,任免從三品以下的屬官而不用上奏,皆是因為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前,安西都護府作為大都護府,陸鼎只是副都護,官至從三品。
安西大都護則是八王之一的秦王李威,秦王勢力最大,坐擁整個隴右道,下轄十九州,一都護。
只可惜,李威此人優柔寡斷,外寬內忌,昏招頻出。甚至勾結西域三十六國,妄圖以逸待勞,驅虎吞狼,瓜分天下。最終,八王中第一個敗北,隴右道一度被西域諸國攻佔。
安西都護府疆域從那時起,一縮再縮,從大都護府降為上都護府。
眼看就要名存實亡,陸鼎自領一軍,揮師西進,力挽狂瀾。五色閻軍便在那個時候一點一點積累起來,打出了偌大的威名。
先皇見狀,立刻撰寫聖旨,封陸鼎為上都護,官升一級,並且加封靠山王,允許開府。
這道聖旨,也為了之後穩住其他諸位,結束八王之亂埋下了伏筆。尤其是和安西都護府接壤的晉王和魯王,一時間坐立難安,生怕陸鼎來個東進勤王,以清君側。
雖然陸鼎並沒有率兵走出隴右道一步,但是無形的壓力,也讓晉王和魯王心力交瘁,雙雙伏誅。
陸鼎為褚郃擺下盛宴,接風洗塵之後,兩人來到了書房。
“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致使你和子孝雙雙離開。”
“回義父,義子在朝堂之上,公然反對遷都,導致罷官。而後被軟禁府中,義弟分析形勢,直言京城不得久留,於是讓我護送回鶻一族的迦契南詹和上官柔兩位弟妹北上。”
“這些我都知道,我記得當初待賢坊的宅子隨意安置的,並沒有什麼地下通道。你們是在何人的幫助下逃離京城的?”
“這個,其實我也不瞭解,只知道這些都是義弟安排的,並且義弟有些我捉摸不透的本事。身邊甚至有一些能力出眾的幫手,我只顧得逃命,沒來得及問詢。”
“倒也是,這小子最近在南疆弄出了不小的動靜,據說已入九境。看來,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俊傑,比比皆是。說起來,大周難得有個儒門弟子擁有得道成仙的資質,可惜被毀了!”
“哎!路上我也聽說了,若是在安西都護府,至少也該封個諮議參軍才是。”
“大周每況愈下的根本,就是看似走出了八王之亂的影子,卻沒有擺脫這種心魔。若是盛世,武將就會開疆拓土,建業功勳。文官也會勤於政務,做出一番事業來。可如今,武將一心想著擁兵自重,以待天時。文官則是拼命斂財,不擇手段地增加自身的權力,盼望早日飛昇。”
“可惜了號稱文曲星轉世的房箐,他的三條計策是真真正正為了大周著想的啊!女帝不是文武雙全麼,為何救不下房箐一個人。”
“呵!子健,看來你對官場還是一竅不通。在帝王眼中,沒有對錯之分的計策,有的只是可行和不可行的奏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分田與民也好,與兵也好,都是在剝削皇權。遷都之事,若是早早提出,或許會暫停,但是現在是百官推出的國策,萬萬不能停下來。至於分封子孝為靖南王,更是無稽之談,八王之亂就在昨天,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哎!”褚郃重重一嘆,不再言語。
陸鼎不為所動,嗤笑一聲,說道。
“不過,女帝能賜下一條白綾,也算是給那個儒門後生,一個體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