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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萬加女士

“第五幕的……術士……”飾非看著眼前被釘死在牆上的女人,不由得吞嚥一口唾沫。

他此時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就好像自已在這個女人的眼睛面前一絲不掛,其視線能洞穿單薄的衣物,甚至直視飾非藏在帽簷下的義眼。

他被盯住了,顯然,即便她在和愛麗絲打招呼,但對方依然在注視自已。

——這是全方位無死角的監視,他並非身處於一個房間中,而是被關在這個人的眼睛裡。

呼吸一時間變的急促,萬加女士卻發出了冷哼。冷哼後,飾非身上被鎖定的不適感才逐漸消失,她用那虛幻朦朧的聲音向愛麗絲說道:

“您帶了一個奇術師過來,難怪他會對我的注視感到不適。“

“別開玩笑了,萬加女士,你就算是讓一位第四幕的術士來被您直視都會覺得不舒服,就不要難為我們這群低階的打工人了吧。“

愛麗絲表情不耐煩,萬加女士的聲音因此轉變成一道笑意。她再次看向飾非,像是這句話對飾非所說:

“年輕人,我老了,所抱有的成見以及好鬥之心都不及年輕之時,我可以對你沒興趣,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對所有術士都掏心掏肺。”

“謹小慎微處,亦須多加留意,你要小心的也絕不僅僅是術士,奇術師或是普通人,亦當如是。”她說完這些後,才看向愛麗絲。

“伊莎貝爾小姐倒是繼承了您家族一貫的牙尖嘴利。”她這句話針對的顯然是愛麗絲先前對檔案館的抱怨,以及對她現身的那句感嘆。

面對一位第五幕的術士的挖苦,換一般人或許會唯唯諾諾,但愛麗絲聽後表情多有不悅,她行了個屈膝禮:“我姓伊莎貝爾,萬加女士。”

“無妨,我對所謂家族的瑣事並不感興趣。“萬加女士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玩味。

愛麗絲卻咄咄逼人,反倒調侃起這位先知:“對一位先知來說,生活變成了既定的天命,毫無樂趣,這不本就是一場苦修?站在【不朽者】的肩膀上,這世上自然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引起先知們的側目。對吧?“

面對這句話,萬加女士出奇地沉默了。她唯一從繃帶中暴露出來的眼睛此刻不知在看向何方。

直到許久之後,她嘆了口氣,打算結束和愛麗絲的話題:“愛麗絲·伊莎貝爾,你是個註定遭遇不幸的人,但也定是一個能獲得幸福的人。“

“我送你的忠告只有這句,幸福與不幸,兩者之間,一步之遙。“說出了這句預言後,萬加女士緊接著話鋒一轉,“你來檔案館並不僅僅是為了那個無聊的C級任務的,對吧?你真正感興趣的其實在於你們昨晚的經歷。“

此言一出,飾非略微張嘴。直到此刻,或許他才真正對一個能被冠以先知之名的人擁有多強的實力有確切的實感。

“你在監視我們?“愛麗絲挑眉。

“並非是我,而是不朽者在瞥視整個世界。“話音剛落,萬加女士的視線轉向愛麗絲身後的一面石牆上,在被她注視之後,牆壁上忽然湧出粘稠的泥漿,泥漿塑形,成為新的門,不用愛麗絲上前,門便自已開啟了。

“您不用覺得冒犯,祂從不在乎某個確切之人,祂只是在確保整個世界行進在應有的命運上。“

“那村子的確早在聯邦記錄中,而時至今日,我們認為它依然在可控可收容的範圍內。”

“是否處於收容狀態的評判可不是讓你們這群行外人來做的,要是你們能做,還需要奇術司幹嘛?“愛麗絲對此不滿,立馬錶示抗議。

“理解,我們當然理解奇術司的工作。”萬加女士發出笑聲,然後那門上的淤泥再次變換,它們成為了一個數字,數字在向後走,飾非意識到那是一個倒計時。

“正是因為理解,所以我相信,在您看完有關那個村子的文件後,依然會從專業角度做出和我們一樣的判斷。”

“您需要的東西都在這房間裡,請隨意取用,您一共有三十分鐘時間查閱。”

萬加女士說完,那淤泥變換的數字正好跳到了三十。三十開始向前走,代表時間在流逝。

愛麗絲向門內多看了一眼,她注意到房間內同樣非常狹窄,只容得下一人坐在裡面。她不得不無奈地看向飾非,示意他留在原地。

飾非對此無法表示抗議,畢竟他的身份還是囚犯。他目送愛麗絲走進房間,門重新被淤泥封閉上,房間內外被隔絕。

此時,飾非的注意力再次轉向這釘在牆上的古怪女人身上,有了愛麗絲的前車之鑑,他倒是沒那麼忐忑了,至少從剛才的對話來看,這位先知心態平和,並不容易被激怒。

“您是第一次來聯盟?年輕人?”先知在牆上,仍未離開,她主動開口向飾非搭話。

“可以這麼說,事實上,直到昨天,我都被關在一所監獄裡。”

“你是一名囚犯?”

“顯然,我是。”飾非向對方展示自已手上的手銬痕跡,他找了個牆角想要靠過去,但沒等身體靠穩,萬加女士接下來的話讓他險些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從你身上我看不出身為一名囚犯或是贖罪者的自覺。”萬加女士無法自由行動,只能用視線的變化來表達自已的情緒,“你不覺得自已犯下了錯。“

飾非緊皺眉頭,但對方不會善罷甘休。

“正是因為沒有這種自覺,所以此刻好不容易走出囚籠的你,才迫切地想要追尋當時的真相。“

“你想復仇是嗎?向那個將你送進監獄的兇手復仇?這復仇的慾望甚至遠遠蓋過了你其他的心境,真是不可思議,您看上去這麼年輕,卻能將這些怒濤全部隱藏在平靜的海面之下。”

先知對飾非發出了讚歎。飾非卻放棄了靠牆角的動作,他直起背,沉默許久。然後,他在先知面前抬起了自已的帽簷,露出那隻義眼看向先知。

“您不應該稱作先知,而應該被稱作讀心者。“

“家族中的確有人這樣說過我,他說我不應該繼承【不朽者】的血系,而應該去試著成為一名【替身演員】。“

“那既然您有著先知之名,那身份也好,目的也罷,為什麼您方才問我的那些話全都是疑問句呢?您心中不應該早有確認才對嗎?“飾非正色道,他著重強調了【先知】二字。

在先前,他本來打算將帽簷壓的更低,但此時,既然知道已經被那雙藍色的眼睛鎖定,他就無法遮掩任何東西。

真是不可思議,此刻的場景要是讓外人看見一定會驚掉下巴。一位尚處於第一幕【學徒】的奇術師,敢於主動質問第五幕的【渡鴉】,且氣勢絲毫不落下風。這奇術師是個瘋子,一個不知死活,不知恐懼為何物的瘋子。

兩人對峙了大概數分鐘有餘,直到那石牆上的倒計時已經走了一半之後,似乎是萬加女士這邊率先敗下陣來,她發出了一句無比沉重的嘆息聲,在弱者面前感嘆自已的無能。

“很遺憾,我不能。“

女士將答案脫口而出。而一抹難以掩飾的失望從飾非臉上閃過。他聽見周圍有更多的泥漿在湧出,房間光線昏暗,他看的不是那麼清楚,但他能意識到,這些泥漿在作畫。

“您不能?這是什麼意思,您可是先知。“

“我能有榮幸被冠以這名號,是因為我繼承自家族的術式【荷魯斯】。”

“【荷魯斯】是一種罕見的雙生術式,具有兩種媒介,兩種表現能力。”

“它以施術者的雙眼為媒介,左眼是其一,其名為月,右眼是其二,其名為日。月亮帶來死亡,曜日則迎接新生。“

萬加女士說話時,飾非注意到她露出的那隻眼恰好是左眼,眼中的幽藍如月光,靜謐又溫柔。她的聲音將一切娓娓道來:

“儘管在古籍中被記錄為雙生術式,但在鷹之一族現有的族人中,從未有人能同時擁有太陽和月亮。“

“報幕員的第五幕【渡鴉】,其表演主題是成為命運的代言人,親眼見證終末。”

“哪怕被冠以先知之名,我亦如塵埃,與螻蟻無異。如你所見,我所擁有的正是月亮的術式,而我透過術式所能預見的,也僅僅只是人們的死亡。”

“但你是個例外,年輕人,我在你身上不曾看見任何形式的死亡。“

周圍的泥漿噴湧速度加快了,甚至已經蔓延到飾非腳下,飾非環視四周,發現泥漿早在不知不覺間將所有退路都給堵死。

“也就是說,你無法從我身上預見任何資訊,更不用說幫我知道我要復仇的那個人是誰咯。“意識到這點,飾非長嘆一口氣。

“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沒問到想要的答案,反倒會把自已搭進去。“

“——所以,這才是你現身的原因吧,不是因為壞女人小姐,也不是因為那個村子,只是因為我?”

一個高階術士親自出來接待,你究竟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麼?“飾非提前準備好了手套。他多往側方看了一眼,愛麗絲所在的房間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顯然,房間內外的聯絡已經被這位【渡鴉】以某種手段切斷了。

真是絕望,飾非從沒想象過直面一位第五幕的術士會是何種場景,只知道,在鬼谷子那為數不多的描述中,這樣的經歷格外可怕。

他是不是運氣太差了一些?這才出獄第二天呢,就遇見這種事情。

周圍的泥漿越來越多,到最後,甚至被塑造出了一尊巨大的雕像。飾非謹慎地看著泥漿堆疊,心裡在猶豫愚人鍾是否能對這女人的眼睛起到效果。

但忽然間,就在那巨型雕像即將不堪重負要砸下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

泥漿的噴湧停止了,被注視的惴惴不安感也沒有纏在後背。飾非看著那尊巨型雕塑忽然散開,化作流動的泥水蔓延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就一瞬間,他被捲了進去,他被關進了泥漿塑造的繭裡。繭密不透風,飾非試著敲了敲,紋絲不動。

此時,萬加女士的聲音再次從頭頂傳來,她纏著繃帶的身體消失了,只在繭的內部留下一隻巨大無比的藍色眼球。

“我說過,我年紀大了,所抱有的成見與好鬥之心都不及年輕之時。“

“先生,請諒解,我對您並無惡意,只是這畢竟是在聯盟內部,而非長生庭,所以我需要動用一些手段來遮蔽外界有可能對這個房間進行的滲透和竊聽。“

“您的猜測沒錯,我是為了您而來的。而我過來的目的也僅僅只是向您提出一個請求。”

“——這不是強權,先生,您擁有拒絕的權力。”

“我想看看您的眼睛,您那隻被帽子遮起來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