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問道:“你和周芸是？”

薜荔:“我們是朋友。”

青川:“方便和我們講講她嗎？”

薜荔點點頭:“當然。你們一定很奇怪，我一個青樓女子，如何會和一個正經人家的大小姐成為朋友。這世上就是有這種人，明明自己也身處黑暗，卻總想做別人的一道光，周芸就是這樣的人。”

薜荔的目光越過對面的宋子修，虛虛看向屏風上的青山，開始了回憶:“我和周芸，相識於一場宴會。彼時，我是宴會主人為了撐場面而花重金買去獻琴藝的煙雨閣頭牌，而她是被她的便宜爹孃逼著去主人府上尋金龜婿的周家小姐。我因著閣裡有些人的嫉恨而被陷害迷路，被那些紈絝子弟和世家小姐們堵在後花園戲弄，是她衝出來救了我，我沒想過，一個閨閣小姐居然會武功，還那樣好。”

薜荔頓了頓，繼續道:“那些人打不過她，就開始嘲諷她侮辱她，我這才知道她在周家的處境並不好，也知道她在那些人嘴裡是如何如何的格格不入、另類，她卻絲毫不在乎那些人的攻擊，只是扶著我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待走遠後，我雖然跟她道謝，卻嘲諷她不該救我這樣一個別人口中的低賤女，可她卻說‘世道多艱，女子本就艱難，何必自輕’，她還說‘人的好壞，取決於心，而非身份’，她問了我的姓名，還告訴了我她的姓名，說這樣就是成為朋友了。”

說到這，青川看見薜荔的眼圈漸漸紅了，便沉默著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遞給了她，薜荔小心接過，輕聲道了謝，才接著講道:“周芸啊，是個與世俗格格不入的姑娘，有著天生的俠氣，她從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彷彿在她眼裡，挑糞的夜香郎和那高門大戶的世家公子並無不同，因此，她說和我這個青樓女子做朋友也並不是虛話。她說她從我的琴聲中聽出了孤獨和不羈，她說她知道我並非表面這般無所謂，她說她懂琴聲裡對自由的追逐。我自然也為這匆匆一面便能聽懂我琴的人有好感。”

“再後來，她常常託門口灑掃的桑大爺給我傳些女孩兒流行的東西和書信，漸漸久了，我也會給她傳些書信，在每月僅有的兩天自由出行中約她一同遊玩。她帶著我喬裝打扮混跡集市，行俠仗義，我們後來甚至真的救過一個被欺凌的小夥子。在認識她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人生還可以這樣過。”

講述告一段落，薜荔抬起頭看著青川她們，“你看，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從小就想當一個俠女。明明自己也處在水深火熱中，卻希望能成為照亮別人的人。”

若是有可能，青川真的希望這個周芸能活著，這樣的胸襟讓青川特別想認識她一下。

胥陽問道:“按理說你不可能去下桃村找她，又是怎麼發現她失蹤的？”

薜荔回道:“原本我們約定她要帶我去附近的哪些地方時就託桑叔傳個口信，我第二天就出煙雨閣去找她匯合。她這個人，閒不住，基本上再忙每個月也會找我一起出去一次，可我等了兩個月，也不見她來，便叫丫環翠翎去下桃村打聽一下，結果就聽說她好久沒回家了，還聽說了河神娶親強擄少女之事。”

青川不習慣地摸著下巴問道:“周芸今年多大？”

薜荔:“到今年五月才能滿十五。”

青川又問:“你怎麼會想到發賞金令呢？”

薜荔嘆了口氣:“我也想過別的途徑，比如報官，可府裡的捕手卻說，我非她血親，又無證據，無法因我而破例；我也想過拜託前來的恩客，可他們有的只是來此玩鬧，有的是偷腥，都怕沾上不好之事，沒人願意幫我。後來還是我的丫鬟翠翎跟我提到了未語樓一事，我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掛了牌兒。”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尋常的線索詢問，可青川四人都是或多或少有些靈力的，此時也都聽出了薜荔過於快的心跳聲。再看她的雙手，下意識地緊握著茶杯，甚至能看到白皙面板下的青色脈絡。

餘悅密語傳音:“就問她怎麼知道她朋友失蹤的和怎麼想到未語樓的，她就緊張成這樣？”

宋子修:“她要麼就是隱瞞了什麼，要麼就是對我們撒了謊。”

於是青川直視著薜荔的眼睛再開口:“薜荔姑娘，關於周芸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薜荔避開了青川的目光，“沒，沒有了，就這些。不過，關於你們這些接令人，雖說生死自負，還是要多小心，強防備。”

青川傳音:“真邪門，為什麼會這麼突然讓咱們加小心？還強防備，防備誰？”

還沒等其他人回答，宋子修突然直接出聲，“有人闖進結界了。”又轉頭對薜荔:“過去彈琴。”

薜荔反應也不弱，迅速照做，幾人也擺出了聽琴的陶醉狀。

剛剛佈置好，一個桃紅色身影便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人未至聲先到:“薜荔，你擱這裝什麼大尾巴狼呢，不是和乾孃提了要拆夥嗎？還有臉領走兩對鬥武的贏家，你配嗎？！”說完這番話，桃紅色身影已經走了進來，帶起一陣濃郁的香風，眾人這才看清原來是和薜荔年齡相仿的姑娘，也是花容月貌，嬌憨可人，和薜荔是兩種不同的風格。

薜荔起身和青川等人致歉:“讓各位見笑了，這位是我們煙雨閣有名的舞者葶然，”又轉身皺眉對葶然道:“乾孃竟叫你如此胡鬧嗎？沒看到我在迎客？！”

葶然不屑冷笑:“好笑，沒幾天待頭的人、一個叛徒居然也敢在這裡教我什麼是規矩，你，配嗎？”

還未等薜荔說話，另一個身穿深紅羅裙披黑色披帛的長相妖媚的年長女子也衝了進來，一隻手死死抓住葶然的手，另一隻手已經落在了她的臉上，厲聲斥責道:“你是越發沒規矩了！居然敢這麼胡鬧！給我滾下去好好好反省！”

葶然不可思議地看著平日裡對自己多有寵愛的煙雨閣老闆，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那紅衣女子也沒有去追她，反而對著青川四人行了一禮:“煙雨閣當家縈芑見過四位公子，擾了四位公子雅興，實乃我煙雨閣之失，這樣吧，今日一概花銷就給公子們免了，還希望各位公子海涵。”說是這麼說，這位老闆卻並沒有出去，讓他們再有機會和薜荔交談，加上不知為何宋子修從葶然進屋就開始越皺越緊的眉頭和剋制什麼的表情，沒來由地讓青川覺得這煙雨閣並沒表面上那麼簡單了。

幾人憑白看了出鬧劇，都知道今天也問不出別的了，便藉機起身告辭了。

出了煙雨閣，四人繼續演戲，分散離開，待走出了幾條街後才匯合，青川便迫不及待問道:“你們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