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看到他突然認真的神色，知道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是真的。“為什麼？”不再像小時候一樣鬧著要下山，也沒有即將去闖蕩的興奮，她的第一感覺居然是疑惑。這十五年來，因著修為一直未能突破，他們將她護在這方天地，卻又在今天突然告訴她需要她自己下山闖蕩了，她非常需要弄清楚這巨大轉變的原因。

青洛目光平靜，語氣也平靜，“你問的是哪個為什麼？”

青川：“為什麼突然要我下山？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怕我拖後腿需要把我送走？”

青洛失笑：“倒也沒有這麼感人至深。只是你修為一直無法突破，我前幾天去了後山，見到了兩位長老，他們說與其在山中蹉跎，不如讓你下山歷練一番，也許會有其他的際遇，我和你師叔徐嬸商量過了，覺得死馬當作活馬醫也不是不行。”

青川低下頭，摳著腿上的一小塊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撇了撇嘴：“我這麼多年不一直這樣？有什麼好找機緣的，我都想好了，在山上吃吃喝喝，當個米蟲挺好。”

良久，她才聽見青洛的聲音：“你真的覺得這樣很好嗎？”

青川依舊不抬頭，甕聲甕氣回答：“挺好。”

“那每天丑時便爬起來吸收月之精華、早晨卻又裝成剛起的人是誰？那你偏要將武藝練到青川不用術法靈氣都打不過你又是為了什麼？你那屋子裡的書，真的都是民間話本嗎？！你瞞得了我們，瞞得了自己的心嗎？！”望著小徒弟頹然低頭的樣子，青洛的語氣也嚴厲起來。

被戳穿了心事的青川，塌下了肩膀將頭埋得更低了些，她以為只要自己裝的足夠像，就不會有人看出她的不甘，可她忘了，這些人，是救她回家的師父，是她朝夕與共的家人，大家又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偽裝呢。她想起了吳文，那個最開始想要自立卻最終偏執成瘋的人，她罵他從來沒接受過自己，可她又何嘗不是？一邊裝作接受，一邊卻又拼命想突破自己的命運。看見它，接受它，帶著它，好好過，勸慰別人總是容易的，到了自己卻都是這樣。青洛並沒有再勸慰或是責備她什麼，就那麼靜靜地坐著，等著青川的回應。

良久，青川才帶著鼻音道：“好，我下山。”

青洛心裡鬆了口氣，“哎，這才對嘛，下山去看看，沒準咱就突破了呢。”

青川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情，才抬起了頭：“等一下，我沒說完呢。咱家有別人和我一起去嗎？”

青洛也恢復了不正經模式：“去只有你自己去，個人機緣不同，他們也有自己要做的修行，至於我，我忙著呢，沒空整天守著你們這群小崽子，你師叔那樣你忍心他推著個輪椅跟你走嗎？那要是遇到了危險，你是打算把他輪椅甩出去抗傷害？你徐嬸要跟著我出門，也沒空，非要帶的話，你可以把七七帶上。”

青川衝著他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帶七七我還不如帶王大叔家的狗！除了吃和睡，它明明啥也不會！哦，對了，還有，”青川揚了揚剛剛青洛遞給她的卷軸，“這個是神器的說法，是你編的還是真的？”

青洛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鬍鬚，高深道：“這個嘛，天機不可洩露。”

青川展開卷軸，卻發現卷軸一片空白，她把空白的卷軸伸到青洛下巴前，“……確實挺天機的哈……這隻有天知道吧……我能選擇不要嗎？”

青洛果斷拒絕：“不可以。這也是長老的吩咐。”

青川崩潰：“不是我說，師父，這倆長老真有假有啊，難道不是你老人家弄出來誆我們的？後山我也算是熟了，從來沒看到過有什麼結界或者不同尋常啊！”

青洛點頭：“你看不出來所以才是仙力浩渺嘛！在這方面，師父跟你保證絕對沒騙過你們。”

青川終於妥協，“算了，我還是在臨走前先把今天的事和你說一下吧。”她從儲物袋中翻出了一個公雞大小的蠱雕石刻，開始了講述。

青洛聽罷青川的講述，站起身拿起了石刻，運起靈力探查了一下，而後才道：“看起來，這些石刻在水下浸泡日久啊，都被腐蝕的差不多了。”

青川也湊了過去，“應該是，化為原形後還都裂了縫。師父，你能看出來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這次蠱雕之禍嘛？”

青洛：“這些石刻應是祭祀之物，大抵還是那些孩子的怨氣和執念，和這些年月日久的石刻相接觸，導致蠱雕化為了怪物吧。”

青川：“還有用上古兇獸祭祀的？”

青洛低頭瞧她，“自然有，有些祭祀中，這些兇獸是被作為惡的化身投入火中或者水中的，人們以此祈求天神降臨，驅災避禍。”

青川了悟的點了點頭。“師父，你都不知道，那個胥陽真的懂得很多，那石頭導致了向陽村的怪病，連你都沒看出來，他居然懂這些。”

青洛：“這四海五洲，大千世界，有很多奇人異事，更有眼界至於我之上的人，等你下山了就知道了。”

原本還有點傷感的青川，被這句話點燃了興趣，眯著眼睛笑了，“師父，我突然開始期待了。”

青洛伸出手彈了下青川的腦門，帶著點縱容說道：“小沒良心的，剛才還滿臉淚呢，一炷香不到就野了。快去收拾吧，明天一早好出發。”

青川樂著揉了揉腦門，“師父，你都不表示一下不捨得嘛~這要是徐嬸，早就抱著我哭了~”

“家就在這，真想了你不會回來一趟？再說了，沒你給我搗亂，不用給你收拾爛攤子了，我不知道多自在呢，快去快去，讓你徐嬸抱著你哭去！”

青川也不磨嘰，笑嘻嘻地推門出去了。青洛走到窗邊，看著那個連衣角都透著飛揚的身影，青洛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青熙正好從另一側過來，“還是沒告訴她？”

青洛搖了搖頭。

“也好，本也沒指望著讓她去背這麼重的包袱。她是愛玩愛鬧，卻也重情重道義，真告訴她了怕不是會適得其反，滋生心魔。”青熙繼續道。

青洛揚起頭，看著今夜的漫天星辰，“嗯。”

等青川回到住處，已經得了訊息的青玉和青澤自是又一番囑咐，徐嬸也果真紅了眼眶，畢竟是第一次離了他們出遠門，一時間都有些傷感。

或許是過於興奮了，青川怎麼也睡不著，乾脆穿衣起床，悄悄去了後山。今夜天氣清朗，滿天星光照在後山的高臺空地上，也照在揮劍的青衣姑娘身上，她的神情專注，一套劍法行雲流水，身形輕盈，劍氣帶起周圍的樹枝晃動著，像是一陣忽然吹起的風，驚醒了林間的雀鳥。

等最後一個動作收招，青川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快速回了住處，往桌子上壓了個紙條，便背起小包袱屏息凝氣地出了山門，她實在是不想面對場面盛大的送行和徐嬸的眼淚，倒不如趁著還早直接開溜，就像師父說的，這是她的家，想了便可以回來看看嘛。

下了山，看著身後已經看不見的山門，又望了望前面的路，直到此刻，她才有了點要獨自闖蕩的實感。於是她攥緊拳頭自言自語道：“我們的目標是，保住小命，突破進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