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三代者坐邊幾闊
無論新房還是舊屋,內裡若有愛長駐,有友情為貴客,就是真正的家,因為在那兒,凡事休慼與共,心靈安然逸休。愛和友情,才是一個家欣欣向榮最真摯的開始,瀰漫著薰衣草彩色的花語,少了很多的隔閡和矛盾,家,是心靈的“港灣”!
室內裝修和他們一家慣會的生活態度一樣,避繁就簡,白淨的牆面添了枯木般的暗色,在劉羽凡的心中卻是感覺到與它們莫名隔上了一層磨砂般的距離感。他說不清何來這種感覺,他只覺得那感覺就像透過什麼之後的惝恍迷離的畫面,他看不清,卻觸控得到。
入戶的客廳中間,一張半透明的玻璃面加方格木隔斷出了兩片小空間,磨砂鏡面裡一半是小臥室,一半是會客廳,它像東非大裂谷橫亙在兩者之間,兩種用途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場景。一是待客用,一是歇息用,要做好待客之道,客廳的佈置就要更添清新雅緻才好。透過鏡面裡外都只是淺淺的影子,只有門是兩邊互相窺視的“口子”,亦是兩邊最是“親近”的地方。沙發上面的空格子裡端坐著花草和飾品,葉子們耷拉的下面人頭攢動,劉齊安端坐正位,看著電視屏裡播放的人物專訪,他銅鈴似的眼珠專注地看著。
面龐圓潤的陳玉霞正往桌面上擺弄著蔬菜盤,劉玉和方盛這對胖瘦小夫妻,忙著在手機裡同一些朋友家長裡短。他們各自想和做的事就像紅的綠的藍的,各類物件一般,各色的瑣事麻繩般纏亂,年齡上的心事不盡相同,卻也異曲同工。一年一次,年度匯總。
劉玉翹著個二郎腿,一對柱子似的,那是她生過孩子後,一直沒瘦下來的最重要的佐證,當飲食在一種長久的特殊狀態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習慣時,就像喝水,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逆改的毅力極難擁有。
“這一年,孩子來到了,我只辦了這件人生大事,可總感覺空度了一年歲月。”她啃著新買的鴨腿,唇沫輕飛於油膩嘴邊,略顯重量的紛紛揚揚,不順利地快速墜落在桌面上,一滴一滴四分五落隨後破碎微不可見。
方盛輕拍了拍妻子又寬又厚的背,說:“闖過這件事已經不得了了,你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你可是忘了那一遭的情景嗎?”
“乖乖!咋能忘!可兇險嘞,思來想去還是選擇了剖,把我痛的哦,我不管,咱們就要這一胎,再要,你生!”說著她一撅嘴,扭過頭去,留給自己的丈夫水缸般的後背。
這可把方盛給愣住了,抓耳撓腮,忙不迭地陪著笑哄著說:“別啊,鈺兒,不都說好了,還得要個兒子,都說放個屁還得有響聲呢,何況你個大活人說過的,是不老婆。”
“哼!拉倒吧,你是沒體驗過生孩子的感受,說是此身在人間最痛,也不遑多讓。”
劉鈺嘆涕不已,深以為一胎會來個兒子,結果陰差陽錯到了個女兒,倒不是她重男輕女,主要她是想著生了兒子,養一個孩子就行了,他們夫妻還沒底氣養成兩個孩子。人與人的心事抽絲剝繭般,細細聽聞時,不知凡幾,多了,我們總在路過箇中大概,像一小窩螞蟻,在窩的附近探尋著“光景”。哪怕最親近的也只是在安善著環顧著踽踽前行。
“哈哈,老弟快到了,他這趟回來在車上的耗時可是不短,正訴苦呢。”
方盛有張能說會道的嘴皮子,他有時過於聰明習性上就顯得有些懶散,劉鈺直是搖頭晃腦地說:“客車啊大都不靠譜,不準時是家常便飯。“腳戶”們都是老油條,為了利潤最大化,便得多拉客,在周邊城市打轉,耽誤了返程的時間,哎~一直都是這樣。”
“現在各行各業都挺難的,客車這樣也只是圖個外快,添補油錢,一趟拉下來,油費、過路費也是不少,還得分總站一部分,幾個司機一輛車,掙那幾個錢也是來之不易。”
“也理解,但凡事都講求個恰如其分,都得接近個恰到好處不是,水過山林,各行其道,細水而長流。俗語‘上善若水任方圓’,‘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再看那些人那些事,何曾深度切入地實行過呢。”
而這時正有意無意像竊聽重大機密似的,兩隻耳朵豎的老高的陳雲霞,邊忙碌邊聽的汲取著重要部分的資訊,不覺心頭隱隱擔憂起來,來到客廳板正地半坐於沙發一角。看著女兒女婿的臉上流露著急迫的神情,面容緊繃著,問:“他怎麼給你們回覆的資訊,到哪裡了,一五一十地都給我說一下。”陳雲霞平緩著情緒,語氣迫切地詢問道。
每次兒子做客車長途跋涉回來,她這個作母親的都要提心吊膽,可能是新聞看得多了,那些慘烈的車禍逐漸印在了她的腦海裡,都是因為一些小細節引發的慘劇,她擔心路上司機有個閃神怎麼辦。無論多少次,她那顆心也還是那樣,無法自制地憂慮著兒子的遠或近的征途,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已經超出了千里的較長路途。
“客車快到大門口的大路邊了,應該快到家了。”方盛和顏悅色地說,劉鈺應聲附和著,表示這就到家,可以準備一下吃飯了。
上次回家是他在半年前木工生涯失敗了,像個逃兵,在家裡躲了三個月多月,一起跟著去學習的另一個男孩出師了,而他主動放棄了,他總是無法獨立自主地幹活。同一個人一處空間,卻是不同時間點和心境面,在他不扶自直的成長環境中,他一往無前,敦促著自身的變換和長進。瑩白的線衣上衫,棕紅的長衫外套像暗色的火焰一樣,把他隱匿在暗夜的角落,細密的短髮撇向一邊,瘦凹的眼窩,眼睛似隧道的兩道燈光,矍鑠的目光,一言一行機智沉勇,板正的面孔平添了幾分堅毅,似蒙瞶上了八方塵埃,它們已經滲透到了他每一點稚弱的毛孔裡紮了根。
他那每一次微妙的表情裡都摻雜有些微稚嫩而莊嚴的神態,那雙又小又亮的深褐色眼瞳灼爍著堅定的光,生活對任何人難得慷慨,他也無有例外。陳雲霞叫住了正先一步去開門的方盛,說由她去開,說著便站起身子輕步到門邊,門把和她的手往外一點點攤開。
門外人也一點點坦露了全部面容,他們互相緩慢地擠進雙方的眼中,在確認是兒子的樣貌時,她木樁般呆站了幾秒,並上下認真端量眼前人,緊盯著似要把他看個通透。劉羽凡暗影的面容下,一幕幕辛酸過往,默默流淌過這個母親的眼底,她點了點頭,輕聲說:“哎呀,長高了,氣質也變了很多,大孩子了,瘦了,想是在外面沒少受委屈。”
“來,趕緊進來吧,都等你呢。”
陳雲霞笑容滿面地側開身子讓兒子進門,而後趕忙伸手接過有些沉重的行囊,晃晃悠悠地掂著放進了裡屋。他在門外時,就清晰聽到屋裡人在唸叨著,那個絮叨聲音最響的,他知道這個柔柔的聲音像是一團團的棉花,由耳邊到身邊一直陪伴著他,溫暖著他,度過了無數心靈上艱難坎坷的歲月,身上寒冷時,這個聲音都會化作暖流,流經他的四肢百骸,這就是生他養他的母親的聲音。
劉齊安沉心靜氣地說:“孩子也大了,能照顧好自己,你們別像以前那樣寵溺他了,男子漢要多加直面社會的錘鍊才能在以後遊刃有餘的生活。至少往後不至於在生活中一直那樣獨善其身,孤獨的一個人,雖是自得其樂,卻也終將一事無成。不能總充當一隻小雛鷹的角色,總在自家窩裡橫著走,日久年深,大都行不了人生漫漫長路的。”
陳雲霞是一路往門邊走著說著,裡面的言論都是在確信,門外肯定是劉羽凡,無疑了!開門後, 眾人異口同聲的答案得到了百分之百的證實,眾目睽睽,他被眾星捧月般圍繞著,似有溫熱的溪流徜徉在所有人心頭。他也彷彿是夜盡頭的晨曦,一下子就照亮了所有人的心坎,是夜的光球屏退著暗。
那一刻,幸福悄悄的在他心房的淨土生根發芽了,就像一樹花正好開在了他邁出家門所傾心注目的地方。鮮妍和陽光的氣息突然和他撲了個滿懷,他邁出陰影的腳步也落滿了花香。而這其實就是人一直希望守望一生的,一起悠悠然的時光,他知道已經擁有了多久,不知道還能擁有多久。
群體的聚合,匯少散多,總是以少數堆積著時間的長度。此消彼長,如同木場木料需求的量越來越大,對應的林場林木面積就會越來越小。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慨嘆萬千,背對著他們時,一雙眼底有點什麼東西悄然滑落,十分細微,其實也都扎進了所有人心底,一入江湖滿是“血與淚”。無形的傷疤鍛造著“走途人”滿身的鋼筋鐵骨,直到一切都刀槍不入,無感之境地。
劉羽凡一直都是個性格內斂的男孩,在方盛眼中他是個千奇百怪的人。情緒時而似清風,人前瀟瀟灑灑;時而似烈火,一點就著;時而似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對於事物的認知,劉羽凡愛鑽牛角尖,他這個當姐夫的,一直似懂非懂這個弟弟腦袋裡都裝進了什麼。但他都儘量保持自身虛己以聽的態度,他感覺劉羽凡甚至於螞蟻都可以蹲在那裡鑽研上老半天,還顯得意猶未盡。
凡事他都是儘量緘口不言,任其心無旁騖做其之事。他們之間做不到蘭言斷金。方盛是一個商人,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蔬菜批發到自家攤位上,然後想方設法利益最大化的把菜品倒騰著售賣出去,賺到可觀的差價就算是志得意滿,他的生活想著的淺顯易懂。
“老弟,若是放在古代,你一定是揹著酒壺遊天下的詩人,但放到現代,就老老實實的做個本分的打工人吧,在凡塵之間,奔奔忙忙,庸庸碌碌,也沒什麼不好。”
在以往兩人一次對話,也就那次他們徹底開始產生了分歧,劉羽凡看著他,沉默半響。轉而釋然地笑著說:“本身就是打工的詩人,詩人也要工作的,萬萬不能衝突事情本身的該有的和需要的程限,所以我並沒有感覺到“南橘北枳”般的不和諧,反而是你看到的、想到的,是你看到我,在矛盾你啊。還有你比我高,不代表眼睛看得比我遠。”
“額,,好吧,隨你啦,你開心就好。”方盛嘿嘿笑著打著圓場回道。
關於思想的論戰他大多是一竅不通的,所以他總是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全身而退。該點出的點已經傳達到,他不會也不想過多攪稀泥。相對的劉羽凡也不想與親近的人表達太多異類的意識流,他認為每個個體都有自己的活法和意義,放任自流為最好。一個強者的誕生,大都各行其是而來的,如果別人去幹涉他,他就會求同存異,先順當安穩地走,他自身沒有太堅挺的順遂活法,只是走著構建著直至某一天登上摩天大廈的頂峰。
方盛幫襯著他把行李一起抬進了裡屋,方盛有一張清秀面容,面若桃花,唇紅齒白的,撇向一邊的稀疏頭髮應是剪過不久,他是個講究外在形式的人,義無反顧。黑白紋路的半邊框方形眼睛,細嫩的面龐溫文爾雅,乍一看有一股書生氣,把它放到那樣的人堆裡表象上並無兩樣。只是為人缺乏點衝勁,註定了往後長年默默無聞的起早貪黑的光景。
不多時,電熱火鍋裡徹底沸騰起來,一圈圈鼓起蕩向邊沿的大氣泡。一層層的清盪滌著上面一層層的渾,一片片的油花在邊沿浮沉著,它們在邊緣互動擠壓,總也無法靠近中心的大片清白區域。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擊和分化著這本是無形的一切,附和著這一片和樂融融的家庭氛圍。劉羽凡看向正端坐在沙發正中間的小外甥女,肥嘟嘟的臉龐,兩個小雞蛋般晃悠悠的,頗惹人憐愛。
瓷娃娃般正正的端靠在沙發上,懸空的小腳在上面一蹬一蹬,小手舞來舞去不見消停。也像個裝了電池的洋娃娃,只要開啟了開關,就會想著法的活動起來,當然這也是她對這個世界初步表達的認知方式。
小傢伙在劉鈺懷裡拱來拱去,小眼神不時瞟著突然出現家中的陌生舅舅,滿懷著對世界充滿著探索欲的清澈目光,像水晶石一樣反射著眼前人與事的模樣。而劉羽凡看著那雙稚嫩的眼睛逐漸淡化著他這幾年經歷的冗繁的社會感觸。透過外甥女的目光他放下了和通透了許多,人啊,離孩童歲月越來越遠的時候,身體越來越大了心卻越來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