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人
胡蘭娟大大咧咧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打破了沉默:“小羽哥也是高中畢業呢,我也一樣,不過我高一就輟學啦。嘿嘿。”
“這麼早就輟學了?女孩子多在學校接受薰陶,多學知識,有益於培養氣質。況且,社會複雜,往往在不經意間變得更糟。”劉羽凡看著眼前的少女,目光中流露出惋惜之色。胡蘭娟卻以灑脫的姿態說道:
“嗯,你說得多數有理,但我也是無奈之舉。實在學不進去,校園生活讓我感到莫名的壓抑和難受。而且,我的長相也常遭同學們吐槽和排擠,我渴望逃離,迫不及待地去探索這個多彩的世界,嘗試不同的生活方式,尋找另一種人生的可能,希望能遇見更好、更快樂的自已,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你出來這麼多年,找到你所向往的、義無反顧去追尋的自由多彩的人生了嗎?”
劉羽凡手撐額頭,輕摸太陽穴。他雖在詢問著她,卻也深知自已的不足。若他能在校園道路上堅持前行,憑他對文字的熱愛和追求,必定有所作為,至少能走得更遠。只見劉羽凡神情嚴肅,想到這些紛繁複雜的瑣事和過往所作的選擇,更顯莊重肅穆。
“經歷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有歡快的,也有不安、壓抑和悲傷的。這一切都是已有的選擇,無需怨怪。然而,自由是需要代價的,那些輕鬆的快樂只是自我的幻想罷了。出來已有兩三年,羽哥說實話,現實與內心的憧憬大相徑庭,不好的失落更多一些,唉……”
話至此,胡蘭娟神情落寞,低頭黯然。劉羽凡連忙掛上如鄰家大哥哥般燦爛的笑容,寬慰道:“不過,只要內心有陽光,保持前行的信念和姿態,終會找到想要的,遇見喜歡的陽光未來。向日葵歷經風吹雨打後,依然會欣然向著太陽綻放,這是最自然的生命坦然姿態。要始終保持內心對事物的認可和釋然,保持對生活的熱愛和嚮往,一切皆是未知,當下的努力才是最值得的。”
“嗯嗯,謝謝羽哥哥。”
胡蘭娟重新找回了勤勉奮鬥的姿態,她在探尋最適合自已的心態,踏上真實而青春的另一條道路。徐徐展開的未來,她定會遇見喜愛的一切。人總是在前行中接受並賦予生活道路以意義,如同開屏的孔雀,在不大的園地中,盡情盛放美麗的自身,引來眾多路人圍觀,把讚揚的話傳遞向四面八方,更遠的地方,這也是成人世界的必然。
“小羽,是否有意願留在二樓長期工作?”
某日,周麗雲看似不經意地問正在一旁打包的劉羽凡。她以往都是晚上待一會兒便離開,近幾日卻頻繁前來幫忙,下午也時常過來閒逛。他們幾人閒聊時,總會扯上劉羽凡,天南海北,無所不談。
隨著幾人逐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劉羽凡不再因周麗雲的另一重身份而感到拘束,開始暢所欲言。他內心深處的儒雅氣質完全展現出來,在閒談中出口成章,妙語連珠,展現出最為自由和真實的狀態,怡然自得。
劉羽凡聽聞,沉思良久,最終還是婉言謝絕道:“多謝麗姐美意,小弟心領了。我還是想繼續在樓下車間工作,畢竟在橫機操作的學習上已經堅持了很久,實在難以割捨。”
劉羽凡深知自已來浙江的初衷是學一門手藝,而在二樓幹雜活,不僅要被人呼來喚去,還得低眉順眼。即便是沒有技術含量的“手釘板子”,時間一久,也會讓他如坐針氈。他害怕生命從此停滯不前,這並非他背井離鄉、在外打拼的初衷。而相比之下,樓下的生活更加獨立,無論忙碌還是閒適,他都感到稱心如意,即便遭遇坎坷和挫折,也能讓他從心底感到津津有味。他喜歡一樓的感覺,那種可以學到實在東西的充實感。
周麗雲言辭懇切,極力勸解並挽留劉羽凡,稱工作輕鬆,薪資豐厚,且有自已關照,他在這裡會很愉快。面對周麗雲的熱情,劉羽凡以緩衝的方式回應,稱會考慮。這個與女孩說話時憨態可掬的少年,似乎察覺到某種異樣在暗自滋生,雖心知肚明,卻難以面對。劉羽凡暗想:如今周姐安排我做的這些活,豈不是趕著書生上擂臺比武?儘管對手已被安排好,但我這花拳繡腿,明顯軟弱無力。臺上眾人佯裝得逼真,臺下觀眾也樂於捧場,結局看似完美無瑕。然而,散場後的是是非非、風言風語,與往昔並無二致。聲名鵲起後,再拿起‘書’便覺沉重無比。曾經覺著輕鬆,往後便會覺得沉重。假的變成真的,即便有了真的,也會少些意味。倒不如堅守並延續真實,保持平衡。
“麗雲姐相貌平平,但內心堅韌,人格獨立,是個有想法、有主見的女子,頗具女強人的野心,深受其父重用,在眾多打樣師中出類拔萃,絲毫不遜色於男子。這也是她年近三十仍單身的原因,過於好強!她性格強勢,如男子般,與婉玉姐截然相反,令人敬而遠之。她自帶氣場,在我看來,適合找一位性格溫良的男士,若能入贅更佳。以她身為富商女兒的身份,做到此事並非難事,花費也不過九牛一毛。想必,她也在嘗試如此行事。”
談及周麗雲和蘇婉玉這兩個女孩,正是由於性格互補,她們才成為了最好的閨蜜和同事。二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推心置腹,互相學習對方的生活方式和心態。有時候,女性閨蜜往往處於兩個極端。在生活中,她們情同手足,惺惺相惜,自身潛移默化地改變著。人的心理有一個特別之處,即對自身不甚瞭解,卻對與自已完全相反的人理解且珍惜。例如,天生麗質和相貌平平的女孩,性格男性化和靦腆的女孩,往往能成為知心朋友。彼此完整的性格,以及些許不同的生活主張,能為對方帶來不同的內心源泉。這是她們自身心境所欠缺的一面鏡子,在尋覓、靠近的過程中,相互成長,此時,彼此便是最需要、最合適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閨蜜之間的感情或熱化,或冷化。
“每日的主要工作便是釘釘子,如此枯燥乏味,日復一日,令人抓狂。或坐或立,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毫無技術可言。這機械般的生活,猶如酷刑折磨人心。有時,即使打瞌睡,也還在繼續著流水線作業,完成釘釘子的工作,然後將釘好的拿到熨燙處,再取空板回來,如此迴圈。車間內涼爽宜人,無論外界多麼炎熱,我始終處於恆溫狀態。”
夏日暖陽,劉羽凡因為常常熬夜看書,白天時,更是人困馬乏,他很想來一場“懸樑刺股”,讓自已清醒些,以便有更多飽滿的精力投入工作,少受些批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工作還是要認真做好的。或許是見他總是心不在焉,老王頭時常過來訓導幾句,而張主任也會偶爾溜達過來訓斥一番。
張德厚總是一臉嚴肅,甚至有些兇巴巴的,活像一隻吃人的鱷魚。不過,劉羽凡不那麼在乎了,他知道自已不是工廠的奴隸,沒必要那麼拼命,只需熬過上班時間即可。
“我只是一名普通員工,他也不過是個打工者,彼此都不會太過分,只是得過且過地維持著生活和工作的微妙平衡,也艱也易。”
時間如匆忙的過客,轉瞬即逝。劉羽凡在樓上支援了一個多星期後,張德厚找到了新人代替他,他便回到了樓下,結束了這次早就安排好的支援之事。這一切就像一場電影,他匆匆體驗了樓上不同的生活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