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ICITAS飛行任務三 – 任務日300

ARES Ⅲ 太陽日296

[08:02] JPL：早安，日常檢查時間到了。我們相信大家情況都不錯。今天是居住區的夏至日，可以趁現在的大好時光好好享受一下難得一見的陽光與溫暖。我們的氣象預報顯示接下來幾周的氣溫有可能會短暫處於攝氏零度以上，之後一場目前位於流沙平原的微弱沙暴會減少日照，導致後面幾天的溫度下降。不過凱勒博士還是讓我提醒你們，我們並不鼓勵你們曬日光浴，一是因為太空服還沒有設計過比基尼改版，而且除了離太陽的遙遠距離之外尚沒有任何手段可以保護你們免受紫外線的傷害。

[08:41] 沃特尼：夏至日？？？你們之前怎麼就沒告訴過我們！我們都錯過了！難以置信我們居然錯過了！

[09:20] JPL：我猜這是某隻小馬在回覆。我沒法想象馬克會因為錯過了夏至或冬至如此失望。這是你們文化的一部分嗎？

[10:03] 沃特尼：這裡是星光熠熠。我們會在一年中最長的那一天舉辦夏日慶典，慶祝所有-天空公主（這翻譯不對）的統治。我們在前夜徹夜不眠開派對，之後的早晨觀看公主升起太陽。（是，我知道，其實是轉動我們的星球，不過傳統的說法是升太陽。）這是我們繼暖爐節之後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節日。

[10:43] JPL：明白了。順便一提，我們的科學家還在因為有魔法強大到甚至足夠轉動一個地球大小的行星而大驚小怪呢。不過現在是火星北半球的夏至日，不是你們世界的。我猜想這兩個時間點應該會錯開吧？

[11:21] 沃特尼：抱歉，我們現在正忙。得準備一場遲來的夏日慶典了！——星光 – 不然我們在這顆破石塊上還有什麼好慶祝的？——馬克

此時在馬國正是深冬，暖爐節過去了剛剛不到一個月；在地球上是九月末，休斯頓的約翰遜中心仍然殘留著屬於夏季的熱帶餘熱。然而在火星上，今天卻是入夏的第一天，三隻小馬便找了這個藉口拖著另三個非小馬生物宣佈休假，考察他們在居住艙中為數不多的娛樂資源，並且準備一場持續一整夜的夏日慶典派對。

零食是星光熠熠用了一點魔法薄薄切出的土豆片，在空氣調節器的加熱元件上焙烤，是他們迄今為止製作薯片的嘗試中最成功的一次。在製作過程中她幾乎用光了目前收集到的全部食鹽——這之後的幾天裡需要再安排一次食鹽採集——不過最終的成果居然真的能嚼出脆響，而且不是木炭的那種硬梆梆的脆。總而言之，結果基本不怎麼糟糕了。

遺憾的是並沒有派對果酒，不過櫻桃莓莓倒是採摘了不少車厘子葉，以細緻與精準泡出了大量的車厘子葉茶；這種飲料雖不是果酒，也絕對不含任何酒精，但至少比寡淡無味的白水好喝。（可惜喝咖啡已經是一百多個太陽日以前的事了。）

飛火主動擔綱策劃起了派對上的遊戲，去洞穴農場取來了存放在那裡的白板，增添到居住艙內的白板堆中，然後開始集思廣益推選字謎/看圖說話/諸如此類遊戲的玩法。她還找到了一件馬克以前的組員留下的太空服內衣，在外面到處撿來了幾段天線碎片，把連體衣掛在一個櫥櫃前面，宣佈正式創立火星射擊挑戰賽，又稱“給沃特尼扎天線”。星光與莓莓表示強烈抗議，然而蜓蜓、火球與馬克看到了都開懷大笑，最後少數只能服從多數。

派對音樂的選擇原本交由馬克負責，但他指出因為這是個屬於小馬的節日，播放人類的音樂顯得不太合適。“而且，”他還補充道，“幹活的時候放的披頭士還有迪斯科什麼的我早就聽厭了。讓我的耳朵換換口味。”

於是在派對開場時，三隻小馬齊唱著小馬語原版的夏日傳統歌曲……伴隨的背景音樂歌詞不同，卻十分耳熟。

“停停停！”不怎麼高興的馬克打斷了歌聲，“我們不是說好了麼，不準播放地球音樂！”

“我們在用小馬語唱歌啊。”莓莓一臉無辜的樣子。

“是，你們翻譯了Celebration，”馬克抗議道，“可這還是首迪斯科！”

“等我們回家之後，”星光不以為意，“馬上它就會變成小馬傳統歌曲。”

“在我們的所有節日播放。”飛火這次在說節日一詞時幾乎都沒有結巴。

“女孩們，從頭再來一遍好嗎？”莓莓說著用蹄子打了四拍。

馬克鬆手放開了她，星光熠熠在這片遊戲期間臨時清理掉土豆的小小空地上四蹄摸索著嘗試找回平衡。在她前方的某處是她的目標——飛火對從前那場導致馬克受困此地並與馬國失事飛船船員相遇的事故的拙劣場景重現。

……算了，管他呢。如果這個遊戲沒有刺激到馬克的話，她也用不著介意。而且，這回她贏定了。的確，她的魔力在沒有電池的情況下除了勉強把天線舉到空中之外派不上多大用處，但還是足夠讓她給一點泥土附上了一個會傳送某種只有她能感知到的訊號的咒語。而現在她已經感覺到了，就在……那個方向。於是她只需要朝著發出訊號的方向走去，越過那點泥土，然後把這段蠢到家的金屬直直戳進連體衣的臀部，就大功告成了。

對獲勝胸有成竹的星光開始大踏步向前邁進。她跨過自己留下的那道魔法標記，同時一蹄抹掉了作弊的痕跡。她舉著懸浮的天線朝前伸去……繼續向前……奇怪了，早就應該夠到櫥櫃了……

“停，就這樣吧，”她感到自己魔力控制的天線被一股力量抽走了，一隻手伸下來摘掉了她的眼罩。“如果你繼續往前走可能就要扎破居住艙了，那樣的話我們可就開不了派對了。”

星光愣住了。她居然完美錯過了櫥櫃，而把天線伸進了櫥櫃之間的一道縫隙裡。果不其然，在她持握天線的那個高度，前方正對著的區域空無一物，只有居住艙的帆布穹頂。

大家鬨堂大笑，星光羞赧地退到一邊，看著馬克給自己戴上了眼罩。這回火球給他轉了好幾圈，讓這隻兩腳獸站都站不穩。他搖搖晃晃，跌跌撞撞，過了好一會才平穩下來，身體完全恢復平衡之後才開始走動。

接著他邁著謹慎的步伐筆直朝前走去，天線略微舉過腰間伸在身體正前方……離靶心只差了一毫，把天線捅進織物直插臀部。

一番祝賀聲後，那根天線被拔了出來交給火球，接著是蜓蜓。火球的那一輪只擦到了連體衣軀幹部位的左側邊緣，而蜓蜓則直刺馬克的右側大腿。

最後終於輪到了飛火。“給我多轉點，”她有意說道，“多兩倍。我訓練過這個。我還給別人訓練過這個。”

“火球，聽見沒？”馬克不懷好意地笑了，“這位小姐想來點刺激的。”

“我聽到了。”火球也咧著嘴。接著眼罩放下，飛火上前，火球把這隻飛馬像個披薩麵糰一樣在半空中拋了三十多秒，讓她繞著每一個可能的旋轉軸翻滾，之後才輕輕把她放回地上，把天線遞給了她。

不得不說，飛火被折騰一番之後還是一聲不吭，站立起來也只有少許搖晃，這點著實令大家歎為觀止。“我不像馬克那樣晃，”她還不忘嘲諷道，“我有訓練。”

“喂，”馬克不服，“你有四條腿，我只有兩條。”

“是訓練。”飛火說著朝前踏了兩步，結果立刻證明她根本沒找到平衡，至少還沒法讓她正常走路。她晃晃悠悠衝向一側，接著又踉蹌著衝向另一側，再之後無意間她嘴裡叼著的天線就碰上了一股阻力。

“噢……嗷，”馬克叫苦不迭，其他幾位則笑破了肚皮。

“咋了？咋了？”飛火匆忙鬆口放開天線，舉起一蹄撥開了眼罩想看看究竟。

“飛火，恭喜你，”馬克接著說道，“要是當時火星給我來了這個，那未來的沃特尼夫人就只能領養小孩了。”

天線被一段纖細的殘端吊著，直接插進了太空服內襯的褲襠裡。

笑聲過了幾分鐘才逐漸平息下來，之後飛火被一致推選為當之無愧的比賽冠軍。

時鐘顯示著三點十五。日出還要等到居住區時間五點二十四分才會到來。所有遊戲都已結束，在幾番乞求之後馬克總算同意放點約翰森的披頭士調調作背景音樂。他們六位坐在各自的鋪位上，分食小小的樣本容器中仍然半滿的自制薯片，啜著冷車厘子茶談天說地。

“說起來，”飛火盯著杯中冷茗說著，“要是我們有……呃……加點秘密飲料喝，也許會更……更……更像派對一點？”

“想喝酒了？”馬克問道。

“是，那還用說，”火球嘟囔著，“我需要想辦法上點火。”

這句話引來了一串上頭的笑聲。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啦，”馬克說道，“除非碰上非常特殊的情況，NASA從來都不允許執行任務時飲酒。在Hermes上馬汀尼茲倒是有四盎司左右的瓶裝聖餐用葡萄酒，但我們在醫療箱之外的酒精就只有這個了。”

飛火愣了愣，“藥箱裡有酒？”

馬克搖了搖頭答道，“改性酒精，絕對沒法喝。”

“MD。”飛火掃興地罵道。

“對了，”蜓蜓插了一句，“我們在蟲巢從來沒有像這樣過過節。偶爾繭繭宣佈我們獲勝的時候會有慶祝，此外在愛意產量特別好的時候也會舉辦饕餮節……”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思考了一會。“話說起來，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辦過饕餮節了；考慮到我們現在吃的都這麼好，其實挺應該再辦一次的。”

“唔。聽起來挺像感恩節的。”馬克想了想問道，“你們這個饕餮節……你們都往後縮幹什麼？”

“別管我們，”星光趕忙解釋，“你的發音差點就對了。”

“這一次。”飛火小聲吐槽道。

“你們是在有很多食物的時候過這個節的對吧？”馬克繼續問道，“就像我的組員本來要在這裡過的感恩節那樣？”

“感……恩……”蜓蜓緩緩吟出這兩個字眼，“我覺得，這兩個還是有區別的。無論我們得到的食物是多是少，按理都是應該要感謝女王的。饕餮節的主題只是有了許多食物，一整天幾乎都不會感覺到餓。”

“啊。在我們那裡就不只是大豐收的含義了，”馬克解釋道，“在這一天，遠走他鄉的家人們會歸來重聚，闔家團圓一起度過這一天。”

“好溫馨啊，”莓莓感嘆道。

“是啊，”馬克說道，“又讓我們想起了當初為什麼要搬走。”

“你這話一說就沒那麼溫馨了，”莓莓伸蹄捏起一片薯片大嚼特嚼，“不過那是在豐收之後，對吧？你們在夏天開始的時候會過什麼節日？”

“呃，真正的夏至日那天我們並不過什麼節日，”馬克答道，“不過往前四個星期左右倒是有一個，我們會在那天哀悼那些為保護我們而犧牲的將士們……”

“我們沒這種節日，”飛火有話要說，“死的衛兵不夠多。”她舉起茶杯一飲而盡，又用小馬語補充道，“感謝塞拉斯蒂婭。”接著下床倒茶去了。

“額……夏至日再過幾個星期之後是獨立日，我的國家在那天慶祝從過去統治它的君王手中解放出來重獲自由。”

“我還是想不明白，”星光忍不住說道，“你們是民主體制。我們一直以為民主政體一旦管轄的地區超過大概一座城市的規模就會瓦解掉。牛頭怪群島上擁有我所知曉的唯一一個國家民主政體。”

“說實話，”馬克解釋道，“我們的民主制度曾有幾次瀕臨崩潰的邊緣。（陣亡將士）紀念日原本設立的初衷是祭奠那些在民主最黑暗的時刻倒下的人們，裝點他們的墳墓。”這回輪到他喝乾一整杯了。

“可是沒有國王？沒有女王？沒有公主？就只是一群人？”櫻桃莓莓無法忍受尷尬的沉默繼續下去，又追問道。

“那樣的危險曾經出現過幾次，”馬克說道，“但大多數時候我們在沒有絕對統治者要求我們崇拜與完全臣服的情況下會過得更幸福。”

“等會，不對，”星光繼續爭辯道，“我們的公主根本不是那樣的。實際上，我們的公主……MD，要是我能翻譯出名字就好了！”她噴了個響鼻，繼續說道，“反正，她一直在盡力不讓自己被崇拜，而且一般會讓小馬們自在生活。更不用說她還做了那麼多工作！”

“而你們沒有任何像這樣的人，”莓莓插嘴道，“沒有人穩定轉動你們的星球，也沒有人守護你們的夢境。沒有人盡責確保每個人都能發現自己的長處，能有機會過上幸福的生活。”

馬克搖了搖頭，“我們的世界不是這樣的。”他說道，“地球自行運轉，我們該做的噩夢還是得做，還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機會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這也太慘了，”莓莓表示同情，“感覺就像你們的整個世界都是自由永恆森林一樣。”

“因為情況的確如此，”馬克之前聽小馬們講述馬國故事時瞭解過無盡之森以及其中的危險，“我們控制不了天氣。除了那些我們馴養的家畜之外的大多數動物要麼躲得離我們遠遠的，要麼就是想幹掉我們。就連在農場上我們都要想方設法對付叢生的雜草、肆虐的害蟲與洪澇災害。我們足有九十億人——我們的質量佔到我們星球上所有哺乳動物的百分之三十五——可我們卻沒有任何有意義的手段可以真正控制它。”

“那是當然。”蜓蜓的聲音安靜得出奇，“你們這些小馬們還沒明白嗎？這裡是個自由永恆宇宙。”

小馬們想到這一點都僵住了。“一整個宇宙都像是……像是……”飛火結巴起來，試圖說出那個她並不熟稔的地名。

“明白起來了，”莓莓都顧不上說英語了，“我的大公主呀，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這樣就能解釋為什麼這個星球總是想置我們於死地了。”

“而且馬克還是在這麼糟糕的地方長大的！”星光仍然堅持說著英語，驚訝道。

“女孩們，真的，”馬克連忙說著，“沒事的……”

一位人類發現自己被壓到了一堆小馬的擁抱底下。而片刻之後蜓蜓也加入進來，因為幻形靈本性難移。

火球並沒有感受到加入的意願，只是靜靜抿了一口茶。

“好了，好了，都給我下來，”馬克最後說道，“別忘了，我的族群是我們整個星球上站在最頂端的捕食者/掠奪者/寄生蟲。地球上超過百分之三的多細胞動物生物質都是我們。一個物種居然能佔到百分之三。我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他笑了笑又補充道，“哈，即使要走過死亡投下陰影的山谷，我也會無懼邪惡，因為我是這附近最毒的崽。”

擁抱中的小馬們又僵住了。“馬克，”星光謹慎地問道，“你是在說你是自由永恆森林裡的怪物之一嗎？”

“這……我也沒說過自己不是……”

之後集體擁抱戛然而止，大家紛紛逃開了。

“這些小馬吶，”火球唸叨著搖了搖頭。

“謝謝你了馬克，”莓莓冷冷說道，“現在我可以一直清醒到日出了。”

“願意效勞。”馬克笑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把邪惡的森林怪物趕回去，”飛火一字一頓說道，“讓他付出代價。”

“哦是嘛？”馬克叉起手臂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音樂的力量，”飛馬隨即嚷道，“蜓蜓！”

“來了！”還沒等馬克反應過來，幻形靈就一個箭步衝到電腦前，把約翰森的音樂檔案切成了劉易斯的。居住艙內的揚聲器開始高聲播放Get Down Tonight的開頭幾個小節。

“不……！”馬克演起戲來誇張地嚎叫著，“詛咒你們！竟然倒在了卑鄙無恥的布基熱手段之下！但是復仇的時機總會到來！”他衝上前去一把抱起飛火的身子，開始在她前腿下方撓起癢癢。

撓癢癢大戰一直持續到了半道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