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死是活啊？！”

嗒－

“呼…還剩最後一個黑球。清到第幾桌了？忘數了。”

我從兜裡掏出一個小方塊，輕輕地用它擦拭著球杆頭，四處轉悠著看球的位置。

看準後，我彎下腰，小心翼翼地瞄準著球的位置。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輕輕地推動球杆。

球杆先與白球觸碰，白球在球桌上滑出一道完美的弧線，準確無誤的撞擊最後一個球，將它送入桌洞裡。

我甩開球杆，直起身子，猛的向後轉身。

“麥克叔叔，你看…哎？噗…咳咳…”

萊斯把桌子上的一杯酒潑到我臉上。我下意識把頭扭到一邊，抬胳膊擦了擦臉，看到其他人都站在倉庫門前。

我又回過頭看著萊斯，他面目猙獰，眼神中閃爍著怒火，杯子也被他摔到地上。他嘴在快速的動著，好像在說些什麼。

我把耳朵上的耳塞拿下來。萊斯話語中斷，視線轉移到我手上，他瞪大雙眼，嘴唇開始發抖，胸脯快速起伏著。

“你…剛才在說什麼？”我把耳塞放到檯球桌上。

啪！

萊斯掄起胳膊甩到我臉上，我一下沒站住往旁邊踉蹌了幾步，側坐到地上。

“站起來！”

我手撐地，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接？！！”

我指了指球桌上的耳塞。

“沒聽見。”

“沒聽見？！”

萊斯咬著牙快步走過來，掄起胳膊又甩到我臉上。

衝擊力讓我整個身體撞到旁邊的牆上，我低下頭，一隻手扶著牆，另一隻手薅了一下頭髮，又蹭了蹭嘴角的血跡。

“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大中午！這麼多人都跑瘋了！！”

已經中午了啊。

倉庫裡沒有窗戶，大門也是關著的，只有房頂上的一個小燈泡，要是不看手機的話，分不清白天黑夜。

“你想幹什麼？！還他媽帶耳塞！電話電話打不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從十點，到現在…”

萊斯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又舉到我眼前。“十二點半了！！”

“一口飯沒吃！一口水沒喝！找你一個人！這麼多人都要被你給急死了！你自已在這玩的挺嗨是吧？！還他媽喝酒！你直接他媽的喝死算了！以後不管了！你愛活就活，不愛活就趁早給我死去！省的一天天讓人著急！”

萊斯說完，大喘著氣，從我身旁走過去，還撞了一下我胳膊。

“別管她！她願意在這待著，就讓她待！”

“你話太重了吧？”科尼抓著萊斯的胳膊，有些擔心。

“重什麼重？！都回去！！”

本特利和貝唐互相看了一眼，試探性的往我這邊挪。

萊斯抓住他倆的衣服，往倉庫外走。

“你倆也回去！！”

咣－

所有人都走後，倉庫大門關閉。我走到椅子上坐下。

“唉…嘶～真疼啊。”

我拿起旁邊桌子上的酒瓶，捂在臉上。

［你愛活就活，不愛活就趁早給我死去！省的一天天讓人著急！］

腦子裡全是萊斯說的這句話，還有他剛才憤怒的表情。

添麻煩了。

……

［下午］

“不行！咱得去看看她！”裡奇猛的站起來，想往外走。

萊斯抓住他衣服，把他拽到沙發上。“看什麼啊？願意玩讓她玩個夠！玩夠了她自已就回來了！”

裡奇使勁拍著沙發，坐立難安。“我怕她回不來了！”

萊斯愣了一下。

“要不…還是去看看吧。”貝唐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

“五點四十了，快六點啊。”

“她一天都沒吃飯吧？”本特利擔心的說著。

萊斯二話沒說，站起來衝出大門。

裡奇搖了搖頭。“切！說那麼重的話，到頭來自已還擔心的要命。”

貝唐邊往外跑，邊招手。“趕緊過去吧。”

他們四個甩開腿往倉庫那邊跑著。

裡奇大口喘著氣，漸漸的跟不上他們仨，最後停在半路手扶著膝蓋，快喘不上來氣了。

“你們…慢…慢…”

他們仨回過頭，圍到裡奇身邊。

“你怎麼這麼虛啊？”

“我跟你們身體素質不一樣！”

萊斯攙著裡奇的胳膊，快速往前走。“這個速度可以吧？！”

裡奇點了點頭。“可以…行…”

“哦對了！有個事…小波恢復記憶之後，據我觀察，你們…之前說的那個雙相情感障礙…也又重新出現了…”

他們仨突然停下腳步，好像在回想著什麼。萊斯鬆開裡奇的胳膊，他們仨又跑起來，速度甚至比剛才更快了。

“哎？！你們…嘖！哎呀！”

他們仨跑到倉庫門口，推開倉庫大門，衝到我面前。

我抱著球杆，閉著眼靠在椅子上。

“她睡著了？”

“好像是。”

“切！還有心思睡覺，白擔心了。”

“你看你打的人家，臉還紅著呢。”

“我一下子太著急，火氣上來了。”

裡奇氣喘吁吁的走進來，他可能一口氣上不來就昏過去了。

萊斯：“睡著了。”

“唉呀…累死我了…沒出事就行，讓她睡吧…估計是玩了一晚上。”

裡奇彎腰，笑著看我。看了一會兒，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喂！醒醒！”

裡奇滿臉驚恐的晃悠著我腦袋。又撐開我右眼的眼皮，使勁拍著我的臉。

“怎麼了？”

他們仨也俯身看著我。

裡奇驚慌的看向旁邊的桌子，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白瓶，眯著眼看。

“安眠藥！”

“啊？！”

貝唐拿起桌上的酒瓶晃了晃。

“沒了！”

裡奇拍了拍貝唐的胳膊。“去把那些凳子都搬過來，拼在一起！快點！”

貝唐趕緊跑過去搬凳子。

本特利揪住萊斯的衣領，把他按在牆上。“我老婆要是出一點事兒！你也別想活！”

“你倆先別吵！多找幾個桶！快去！”

本特利鬆開萊斯，砸了他胸口一拳，跑到一堆鐵箱附近，搬出來一堆塑膠桶。

萊斯按了兩下胸口，翻出要用的醫療裝置，搬到裡奇身旁，蹲在我面前。

“她不會有事吧？”

裡奇：“不知道！她幾點吃的藥我都不清楚，希望能趕上。”

本特利抱著桶跑過來。“這樣的可以吧？”

“可以可以！”

貝唐把椅子排成一橫排。

裡奇從箱子裡拿出一根長管，連線上各種醫療裝置。

“把她放倒！”

“側躺！”

“扒開她的嘴！”

貝唐坐在地上，上手掰開我的嘴，裡奇固定好張口器，把管子往裡塞。

她扶著我的頭。“現在罵你兩句都不行嗎？！你想急死誰啊？！咱安生一點行嗎？”

本特利盤腿坐在地上。“以後我每天晚上過去陪她！”

他抬頭看著萊斯。“你敢不同意試試！！”

萊斯很慌亂的低頭看了他一眼。“我…同意…”

萊斯靜靜的看著我，雙手閒不下來，一會叉腰，一會捂臉。他看不下去了，轉身走出倉庫。

“結束了再叫我…”

貝唐抹了一把眼淚。

“活著不好嗎？”

……

［2035年10月10日］

凌晨一點。

“沒事，白天有我看著呢。晚上，他也會過來。”

“這些藥，讓她按時吃，先吃上一星期我看看情況。菸酒不許讓她碰，一點都不能碰。”

“嗯…知道了。”

“想玩什麼就讓她玩，轉移注意力，高高興興的就可以。”

我聽到他們說話，恢復意識，手從被子裡伸出來。

“醒了！”

本特利盤腿坐在床上，立馬竄到我腦袋旁邊趴下。

“終於醒了…啊…”

他趴在我耳朵邊開始哭。

他們仨也都從椅子上站起來，湊到我身旁。

“活著不好嗎？”

我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衝他們張了張嘴。

“嗯？”本特利耳朵靠近我的嘴。

我深吸一口氣，用力發出聲音。“我…恨…你們…”

萊斯：“她說什麼？”

本特利瞬間懵了，坐起來，手捏著我的胳膊。

“她說什麼啊？！”萊斯語氣急切。

我抬手指著他們。

“我…恨…你們…”

他們仨也都呆住了。

“我…明明…能…解脫…了…”

“我…恨…你們…”

貝唐緊緊握住我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活著不好嗎？”

裡奇驚恐的嚥了一下口水。“幸虧…她當時沒帶著槍…不然…根本救不了…”

萊斯雙手撐著床，微微笑著看我，聲音有些發抖。

“你有沒有很想玩的東西？”

我搖了搖頭。

“那你…幹什麼會很高興？”

“死…”

萊斯也繃不住了，低下頭肩膀開始輕微抖動。

裡奇目視前方，長嘆一口氣。“有時候…解脫是一種好的選擇…”

“但是！”裡奇嚴肅的看向我。

“這次，我必須要逼著你！強迫你！活下去！”

唉－

放過我吧。

……

早上九點。

“起床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本特利站在床下，穿衣服。

其實，我根本就沒睡著，我也知道他半夜摟我摟的有多緊。

我掀開被子，坐起來，嗓子還有點難受，胃裡也不太得勁。

本特利從衣櫃裡拿下一身衣服，放在我面前。

我慢慢把襯衫先穿上，坐著歇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始係扣，繫到一半，停下來，躺到枕頭上。

“不想起…”

本特利把我扶起來，親了我一下。“領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他坐到床上，開始幫我一點一點穿衣服。

唉－

我抬起兩個胳膊摟住他的脖子，他往前挪了挪抱住我。

“給你弄過來一堆好東西，都放到勞斯的別墅裡了，帶你去看看。”

“陪我…”

本特利擦了擦我的眼淚。“我以後每天都陪著你。”

“嗯…”

……

我坐在輪椅上，本特利在後面推著我。

“什麼東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唉…又添麻煩了…

本特利推著我來到勞斯房門口，他伸手敲了敲門。

咚咚咚－

咔噠－

貝唐推開房門，咧開嘴笑著。“來來來，快進來。”

我手柱著臉，眼睛似睜非睜的，很沒精神，身上也沒勁，一點都不想動。本特利推著我走進屋裡。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瞪大眼睛，手放到腿上，腦袋正過來，身子坐直。

十幾臺遊戲機，還都是最新款，我一直很想玩，但也只能在手機影片裡看，現在出現在我眼前。茶几上還放著好幾摞遊戲盤，各種手柄，遙控器。

客廳中心還放著一張新的檯球桌，還有一架鋼琴，擦的鋥亮。

貝唐把一個盒子放在我手上，我開啟看。是一雙還沒正式發售，發售之後也是全球限量的跑鞋，我還一直擔心會不會搶不到，很久之前就在手機上定好了時間。

她把手機還給我，摸了摸我的頭。

“半夜我們翻了翻你手機，看到這些東西，就去聯絡著給你找過來。”

“之後一段時間，你歇著吧，有任務交代給我們就行。心裡難受了就過來玩，玩多久都可以，自已玩無聊的話，我們陪你一塊。”

“都很少見你跑步了，過幾天恢復好了接著跑，這麼好的鞋總不能光放著看吧。”

我手抖著撓了撓臉，努力保持鎮定。“你們…花了…多少錢…”

貝唐撩了一下頭髮。“當然是花你的錢了，我們哪有錢搞這些，動用了一下人脈而已。”

我微微咧開嘴笑著。

本特利臉伸到我眼前。“終於笑了，這些東西…喜歡嗎？”

我點了點頭。“喜歡…”

“還有個東西。”

貝唐從茶几上的鐵箱子裡拿出一個VR眼鏡。

她把鞋盒放到茶几上，我接過她手裡的VR眼鏡，鼓搗著看。

“這個東西也是今年新出的，運用了你爸媽的研究技術。戴上看看。”

我戴上這個眼鏡，眼前出現了我在金府景的家裡，傢俱擺放都跟真的一模一樣。

“我們回來啦～”

我聽到聲音，轉頭看到爸媽拉開門，進到家裡，手裡還拎著剛買回來的菜。

“爸爸媽媽…”

我低頭髮現正坐在家裡的沙發上，於是站起來，朝他們慢慢走過去。

“真的…是你們？”

“你這傻孩子在說什麼？睡迷糊了？”

我抬起胳膊緊緊抱住她。“媽媽…媽媽…”

“怎麼了這是？”她輕輕撫摸著我的頭。

“想…你…”

“嘖！不想你爸爸我啊？！哼！”

我轉身撲到他懷裡，她接過他手上的一袋子菜，放到廚房的桌子上。

“爸…啊…爸…我想回家…”

“來！三二一！起！”他把我抱到沙發上坐下。

“你又瘦了？”

他和她分別坐在我的左右兩側。她捏了捏我的胳膊。

“以後多吃點，老這麼瘦。不過，小胳膊還挺結實。”

“啊…你們能不能別走了…就這樣…一直陪我…”

她拿紙擦著我的眼淚。“我們還有工作，只能陪你一會兒。”

我緊緊拉著他倆的手，劇烈的搖著頭。“不行…別工作了…不要丟下我！”

他輕拍著我的後背。“只是工作而已，還會回來的。”

“你騙人…回不來了…都回不來了…”

“你們上哪工作？我也要去！”

“不行！”她突然沉下臉，嚴肅起來。

“你也有自已的事要做吧？不能老跟著我們。”他語氣溫和的說著。

“不…我沒有事情做…什麼都不想做…”

她又微微笑起來。“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他說：“要是受委屈咱就不幹了，爸媽攢的錢養活你沒問題。”

她說：“聽你爸的，想休息就休息，多出去走走。”

我崩潰的往後靠在沙發上，死死握著他和她的手，比剛才握的更緊。

“守著我！啊…不許走！”

“我什麼都不想幹…陪著我…啊…”

他兩隻手緊緊握住我。“我們一直都在陪著你，一直都在看著你，只是你自已看不到而已。你做的事我們也都知道，小玘很厲害呢。”

“不不…我對不起…你們…”

她說。“嘖！一家人哪有什麼對不起。累了就休息，不用想那麼多，不想幹咱就不幹，想玩就玩，快快樂樂的。”

“活下去！”

“活著不好嗎？”

我猛的一跺腳。“不好！不好…沒有你們…”

他說。“爸媽也不可能陪你一輩子啊。”

“但你們…走的…太突然…我還等著…你們…接我…回家…”

她說。“我們…太忙了，我們也想一直陪著你。”

他緊接著說。“時間差不多了，等下次有時間我們還回來。”

“小玘！活著！等我們回來！”

我更加使勁的握住他們的手。“不行…我不想等…求你們了…”

“不要離開我！”

眼前突然黑了，畫面消失，緊接著VR眼鏡被摘下來。

貝唐和萊斯坐在我旁邊，我緊握著他倆的手。

我靠在沙發上，淚水止不住地流，已經徹底崩潰。

裡奇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根據我的判斷，引發精神疾病的根源…是你爸媽突然離世。給你看這個…我也不確定效果會不會好。”

萊斯和貝唐嘴唇緊閉，臉上寫滿了擔憂，他倆還不停的捏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氣，喉頭哽咽著，硬擠出聲音。

“你們…不要不管我…我以後…會…聽…你們…的話…我…不…抽菸…也…不…喝酒…不會…再…添…麻煩…不會…讓…你們…著急…”

“請…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萊斯：“昨天…是我太急了，沒控制住，說的那些也不是我想說的，火氣一上來，難聽的話都沒憋住。沒考慮到你的心情，還動手打了你。”

我快速的搖著頭。“是…我…我錯…”

貝唐微微皺眉。“你為什麼會有安眠藥？”

“倉庫…裡…翻出來…”

本特利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得虧…那間倉庫裡沒放著槍支彈藥。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我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鬆開他倆的手，右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汗。

我轉頭看向貝唐。“你佔我…便宜…”

貝唐張了張嘴，又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願意啊！把我都叫老了！”

她從旁邊拿過來一大袋子棒棒糖。“以後想抽菸了，就吃個糖。”

本特利又從地上搬上來一大箱可樂。“酒改成可樂。”

萊斯晃了晃我腦袋。“不夠了還買。”

“反正也是花你的錢！！！哈哈哈！！！”他們仨一塊笑出來。

“謝…”

“不要說謝！！！再說謝這些東西別要了！！！”

“你們好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