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號,菸葉收購工作正式開始,於謹提前開了一個全體幹部(包括村幹部)會議,強調了三個務必——
其一,務必完成縣菸草局規定的任務。菸草稅是縣財政和鎮財政的重要組成部分,容不得一絲懈怠。
其二,儘可能維護菸農的利益,務必確保不能發生群體性事件。
其三,嚴防死守,決不允許有一片菸葉外流。哪個村子的菸葉外流,村支書和包村幹部做檢查,向鎮黨委說明情況。
很快,各個路口都設立了臨時菸葉檢查站,甚至在莊稼地裡,都安排了流動巡邏人員。村裡的喇叭徹夜不停,反覆警告所有菸農,決不允許去外鄉鎮賣煙,一旦發現,嚴懲不貸。
頭一天,鎮裡的大小領導全部在煙站幫忙維持秩序,連號稱春臺鎮最清閒的婦聯主席胡美麗,也被安排當上了司磅員。
第二天,鎮領導去忙自個分管的工作,陳明信略顯忐忑地守在煙站裡。
之所以忐忑,是因為往年的菸葉收購工作,早已形成了一個強大的既得利益群體,這個群體不會因為陳明信分管煙站,就輕易放棄到嘴的肥肉。
前三天很快過去了,中間出現過壓級壓秤的現象,也出現過各種各樣的造假手段,好在都在可控範圍內,陳明信和李遠及時處理,沒有鬧出大的亂子。
第四天,縣城有一家大型商超預備開業,陳明信帶著黃敬亭過去談供貨、陳列等合作事宜,晚上,陳明信在方山酒店訂了一個包廂,招待超市的主管領導。
為了能拿到好的陳列位置,陳明信放下姿態,殷勤勸酒,終於拿到了白酒區域正對門口的位置,不過陳明信也喝得酩酊大醉,開房睡在酒店,一直到次日上午才從宿醉中艱難醒來。
喝了一碗酸湯麵葉,額頭冒汗,陳明信才感覺重新活了過來,唉,求人的酒真是難喝啊!
“明信,你說你圖什麼呢?大小也是個副鎮長,用得著求他們,為了一個陳列位置,把自已喝得差點送醫院!”黃敬亭遞給陳明信一張紙巾擦汗,心疼地說道。
“老黃,你說喬象鍾老師圖什麼呢?著作等身,桃李滿天下的老教授,為了支援家鄉的教育事業,擔任春臺希望中學的校長,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別說掙錢了,還動不動貼錢。
跟喬老師相比,我這個春臺鎮的副鎮長,不更應該認真負責嗎?我知道自已人言微輕,能夠改變的事情有限,但求對得起自已的良心。”
“好一個但求對得起自已的良心,來,以麵湯代酒,我敬你一個。”
“別介,我現在不能聽到這個酒字。”
正在兩個人閒聊的時候,陳明信的手機響了,是婦聯主席胡美麗打來的:“陳鎮長,煙站這兩天收購越來越不像話了,我跟李遠那個小王八蛋吵了一架,根本不管用。
現在李明釗部長找他理論去了,估計也說不通,你忙完了嗎,忙完了趕緊回來。天爺啊,鹿鳴村好像要跟春臺村打起來了,我草,先掛了……”
沒等陳明信說話,胡美麗就結束通話了電話,陳明信觸電般跳起來,跑到停車場騎著專用農用三輪車直奔春臺鎮。
現在是2002年,國家大力禁槍之後,村與村之間的械鬥,沒有以前小型戰爭那麼誇張,但是,一旦兩個村發生群毆,也不是小事,弄不好要驚動當地的駐軍。
陳明信心急火燎地跑回來一看,發現派出所長譚青和武裝部長李明釗已經派人把雙方隔開了,問了一下胡美麗,陳明信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春臺村的村支書楊維東過來賣煙,過來就插隊,排在後面的鹿鳴村菸農鹿玉棟暗自腹誹,沒敢表現出來。
沒辦法,春臺村是春臺鎮政府所在地,春臺村的人屬於坐地戶,比其他村子裡的人要牛逼一點點。楊維東又是村支書,自然是小母牛打倒立,牛逼沖天。
定級的煙師是楊維寬,是楊維東的親大哥,自然不會壓秤,品級還上浮了一級。
輪到鹿鳴村的菸農時,壓了幾斤秤,品級也壓了一級,換做往常,這個村民也就忍了,但今天先是被人插隊,心裡本來就不爽,再加上楊維東夠不上中寧二的菸葉,定級中桔二,自已中桔一的煙,竟然被定級中桔二,一斤相差將近十塊錢,火氣頓時就壓不住了,跟煙師楊維寬吵了起來。
楊維東一看有人膽敢質疑自已大哥,跳過去抽了鹿玉棟一記耳光。
這一幕剛巧被鹿鳴村的村支書鹿玉昌看到,組織村民過來賣煙,看見自已堂弟被楊維東打了一耳光,鹿玉昌也是暴脾氣,衝過去一腳就把楊維東踹翻在地,楊維東爬起來扭打,場面頓時大亂,兩個村子裡的人抄起扁擔、鐵搖把等武器就要開幹。
幸虧李明釗手下的民兵上前勸架,加上譚青帶人及時趕到,才沒有導致械鬥發生。
陳明信正在想如何善後,楊維東跳著腳罵道:“鹿玉昌,你他麼的給我等著,敢衝老子動手,鐵定廢了你狗囸的!”
“呵呵,怕死還不做鬼啦!楊維東,別人怕你,老子不怕你,大不了同歸於盡,囸你娘,來呀!”鹿玉昌手裡握著一個秤砣,絲毫不慫,梗著脖子與楊維東對罵。
陳明信心想:你們都是好漢,但是作為分管煙站的副鎮長,我慫啊!
“楊支書,鹿支書,二位冷靜一點,都是老黨員,村子的負責人,當著廣大群眾大打出手,真要是兩個村子打起來,你們兩個人都得擔責任!說說吧,究竟是因為啥吵起來的?”
楊維東搶先開口說道:“陳鎮長,您可得主持公道,鹿鳴村的菸農無理取鬧,擾亂煙站秩序,我幫忙維持一下秩序,鹿玉昌上來就踹了我一腳。”
“屁,什麼叫擾亂秩序,你大哥給你提級,給我們外村的壓級壓秤,我堂弟發兩句牢騷,你上來就打,我能饒了你!”面對楊維東顛倒黑白的說法,鹿玉昌立刻反駁道。
“啥時候給你們壓級壓秤,給我提級啦,你有證據嗎?”楊維東得意地說道。
“是啊,鹿支書,當著陳鎮長的面,你可不能信口開河。”站長李遠和菸草局駐春臺鎮的代表趙彥立刻也跳了出來,一起指責鹿玉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