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祥的異常盛振漢早就再看了眼裡，不過並沒有多想，把舉報信遞給賀蘭祥，然後讓秘書給倒了杯熱茶。
掃了一眼舉報信，賀蘭祥心裡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原來是舉報陳明信的，舉報誰都無所謂，別是自已就行！
不對，如果深入調查陳明信被襲擊那件事情，還是會把自已牽扯進來。賀蘭祥再次緊張起來。
不對，陳明信被襲擊屬於治安案件，不歸紀委管，賀蘭祥的心情又從谷底爬了出來。
開始認真地去看舉報信。
這個楊江河沒從事文秘工作真是可惜了，舉報信寫得真心不錯。把陳明信開著豪車的猖狂勁寫得栩栩如生，後面那些雖然沒有證據，但楊江河的分析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看完後賀蘭祥並沒有第一時間表態，多年的閱歷讓賀蘭祥明白：真相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領導讓她穿連衣裙，她就不能穿旗袍，這是規矩！
沒有寫在檔案裡的，最大的規矩！
誰不懂這個規矩，出去送外賣都會受到排擠！
“看完了？”
“嗯。”
“你怎麼看？”
賀蘭祥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楊江河同志舉報的第一項屬實，春臺酒廠的方助理常駐省城，陳鎮長分管鄉鎮企業，聯絡春臺酒廠，要經常幫著酒廠從事促銷工作。
其他方面的問題，需要調查之後才能確認，我們不能憑藉一封舉報信，就採取嚴厲措施。”
回答四平八穩，非常符合一名鄉鎮紀檢委員的人設。
盛振漢點點頭，繼續問道：“陳鎮長平時表現如何，有沒有經濟問題的苗頭。”
賀蘭祥做思考狀，想了一會兒，慎重道：“陳鎮長工作認真負責，進取心強，有闖勁。性子直，說話衝，團結同志這方面稍微有些欠缺。
除了開豪車這一點，暫未發現其他問題。對了，賀書記，陳鎮長為了推銷酒廠的產品，經常向全縣各級領導贈送藥酒。不過這個情況，陳鎮長事先跟我和於書記打過招呼。”
盛振漢擺擺手，示意這一點不用說了，他也知道，並且也收到過藥酒。中國三千年來一直都是人情社會，很多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贈送藥酒，促進銷售；開業剪綵，收受禮品；題詞寫序收潤筆費……以及逢年過節的走動，只要數額不是太大，現階段紀委只能預設為正常的人情往來。
“賀書記，今天我叫你過來，是想安排你找陳鎮長進行談話，把握一個尺度，既要讓陳鎮長認識到自已的不足，並且引以為戒，又不能引起流言蜚語，打擊陳鎮長的積極性。
另外，還要和楊江河同志談一下，問清楚楊校長的訴求，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儘可能安撫一下。”
“我聽您的，今天回去我先提前列一個提綱，保證談話的質量。”賀蘭祥暗自為自已剛才的話術感到得意，不顯露自已的傾向性，一切以領導的傾向為傾向。
開車剛從縣委大院出來，就接到了縣紀委副書記劉雲霞的電話，說什麼要請自已喝茶？
滅絕師太這是抽哪門子瘋，她的茶有什麼好喝的，賀蘭祥不願意赴約，卻又不得不爽快地答應了。
順便停車跑去買了一些禮品。
全縣的官場都知道，滅絕師太六親不認，心理扭曲，以折磨昔日的同僚為已任，大機率不會收這些禮品，但她可以不收，賀蘭祥不敢不送。必須要讓這個老女人感受到，自已發自內心的尊敬，萬一得罪了滅絕師太，以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試想一下，天天被紀委副書記提燈定損，哪個官員能睡踏實！
果然，看著拎著禮品走進茶館的賀蘭祥，劉雲霞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和蔑視。
賀蘭祥硬著頭皮問好：“劉書記您好，這些日子沒見，您氣色真好。”
本以為劉雲霞會開噴，沒想到劉雲霞指了指座位，說道：“賀書記請坐，喝什麼茶，我記得你喜歡明前的義陽綠茶對嗎？服務員，來一壺手工義陽明前。”
賀蘭祥感激道：“沒想到劉書記日理萬機，還記得我的這個小嗜好。”
茶沏好端上來，服務員退了出去，劉雲霞開口詢問春臺鎮的紀檢工作，慢慢談到了楊江河的舉報信。
劉雲霞沒有進行試探，直接擺明了車馬炮說道：“賀書記，我個人認為楊江河這個老教師的舉報和分析合情合理，陳明信不可能只是借用企業車輛這麼簡單，但盛書記堅持認為應該先進行保護性誡勉談話。
這不是和稀泥嗎？誡勉談話，會引起陳明信的警惕，再想深入調查，勢必困難重重。我今天找你過來，是想讓你盡到鄉鎮紀檢委員的職責。”
賀蘭祥聽完後覺得頭皮發麻，心裡直想罵娘——
盛書記讓進行保護性誡勉談話，劉書記讓嚴查嚴辦，我該聽誰的！維持一個，得罪一個，被逼站隊，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你們縣紀委的領導們意見不統一，那就關著門繼續吵唄，怎麼能把難題推到我身上呢？
別看上次陳明信給了賀蘭祥很大一個面子，從內心裡來講，賀蘭祥渴望看到陳明信倒黴。
原因有二，其一，馬千里與陳明信的矛盾不可調和，說不準啥時候陳明信就會讓段仲禮所長，嚴厲打擊馬千里，從而變相斷了賀蘭祥的財路。
其二，小小年紀，從縣政府下放的前秘書，竟然在春臺鎮混得風生水起，一個排名靠後的副鎮長，如今在鎮政府裡，威信竟然僅次於於謹書記！
他管著春臺酒廠和希望中學，說他沒有貪汙，估計沒幾個人相信！名利雙收，不遭人嫉恨，簡直沒有天理！
但賀蘭祥不想成為縣紀委領導鬥法的工具人。
再說了，陳明信如今正當紅，深受於謹書記器重，而且還和蘇書記有某種親密的關係。讓賀蘭祥得罪於謹和蘇明霜，賀蘭祥打心眼裡不願意。
思來想去，再三斟酌之後，賀蘭祥的臉上露出無奈和糾結的苦笑：“劉書記，盛書記再三叮囑，讓我進行保護性誡勉談話，於謹書記對陳鎮長也非常器重，我想執行您的指示，但是……”
劉雲霞好像算準了賀蘭祥會這麼回答，嘴角露出冷笑，眼神直逼賀蘭祥，看得賀蘭祥低頭不敢對視，這才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