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幾日蘇落歌都不曾來她房裡,寧心閣更是夜夜高歌唱著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月棉兒的嗓音溫潤細膩,將女兒家的柔情盡數頌了出來,一聲蓋過一聲,夜夜如此竟一天也不落下。
只是這幾日關於蘇落歌帶回一女子的傳言在京都傳了個遍,就連平日裡蘭枝玉樹的方白洛也是被氣得不輕,可他又深知蘇落歌為人,自己又不能無端上門問罪,若事情不像坊間所傳,他這般冒然上門將來只有自家的妹妹難堪,杜蘭若瞧著夫君傷神便對方白洛說
“夫君莫要勞神了,坊間雖傳的離譜,可青梔那邊卻未傳來一點訊息,想來也不盡是真的,夫君前些日子說李家妹子是個能說會道的人,又救了青梔,眼下青梔身子已經大好,不如遞了拜帖讓青梔去李府散散心也好,且二弟又與懷化將軍相熟,到時候透過李家姑娘的口,我們也好知道稷王府裡到底是怎樣。”
方白洛長嘆一口氣道
“也罷,這些事我這個做兄長的不好過問,你若問又怕她顧念面子不肯說實情,李家的妹子是個健談的,眼下也只有讓容楚帶著青梔登李府的門了。”
第二日方容楚便套了馬車停靠在稷王府等著青梔,蘇落歌一大早就被傳進宮裡去了,怕是打傷太子這事不能善了。
“二哥哥。”
方容楚本不善談,欲言又止的不知道如何詢問她是否受了委屈,正思索著青梔喊了一句
“二哥哥到李府了。”
青梔才下馬車,李府的門便吱呀的開了條縫,那個明豔如火的女子躋身出來,青梔今日一身水綠的長褂裡頭穿了嫩黃色的繡銀色蓮花裡衣,長褂上的水綠色上又繡了略帶金線的纏騰青蔓,頭上是白玉蘭花冠,髮間別了翡翠響鈴簪,整個人都是清麗又幹淨的,讓人一見頗為好感。
“我一直聽祖母誇你來著,說方將軍之女端莊有禮,模樣更是挑不出錯的美,哪怕是白丞相之女都比不得的,那日夜裡只覺得你長的美,今日一見倒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呢,平日裡見多了白梓鸞那種明豔張揚的美人,這今日見你倒是很對我的胃口呀。”
李惜語這人可不如其名,一見面就說了許多話,青梔用帕子遮了遮嘴笑道
“承蒙李家祖母誇獎了。”
說了許多的話,李惜語這才拍了腦袋道
“哎呀,快些進府,門外寒氣重!”
青梔身後跟著帶著禮的丫鬟,李惜語看了一眼抱劍靠在馬車上的方容楚,小聲道
“怎的是你二哥哥送你來的?”
青梔俏笑道
“王爺今日進宮了,二哥哥便陪我來了,多謝你救命之恩。”
李惜語邊走邊偷摸著看方容楚,青梔見她臉紅便說道
“二哥哥不與我同入府,他說就候在門外。”
李惜語的面上倒是閃過一絲失落,說話間兩人同進了府,李惜語身邊的丫鬟將袖音手裡的禮給接了過去。
兩個姑娘家年紀相仿,初見也頗得眼緣,所以李惜語的話就更多了些
“前幾日我祖母讓我帶了禮去丞相府拜訪白梓鸞,嘖嘖嘖,我一進門就被丞相府碩大的園子給驚住了,所以白梓鸞順帶的編排了我幾句,我也沒讓著她回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後來那頓飯被噎的也沒吃好,今日你來祖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閉嘴,可是我本來話就多,從小爹孃總是叫我嬌嬌也沒個正統的名字,後來長到三歲話就很多,祖母便給我起了惜語二字,可是也架不住我話多,嘿嘿,五皇妃你可嫌我話多?”
兩人走了一路,她便說了一路,青梔硬是沒插上嘴,只能一路用帕子捂著嘴不讓她看見自己在笑,如今這般問,青梔只好放下帕子輕輕搖頭說
“不,我話少哥哥總是嫌我太過沉靜,你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歡。”
李惜語摸了摸髮梢有些思索,她本就是豔麗的女子,又穿了紅色的衣衫,襯的她更加嫵媚了,衣裙邊上金色的牡丹花隨著她的走動而顯得靈動異常,頭上的玉葉金蟬簪在太陽下閃著耀人的光,可這金簪的光也抵不過她明媚的笑,李惜語眼睛都彎了起來說
“早就慕名方將軍了,若他日得空,五皇妃可要帶我拜見一下方將軍。”
青梔含笑點了點頭,李惜語倒是雀躍起來:
“那我可是圓了哥哥兒時的夢了,哥哥自小就將方將軍視為自己的榜樣,可一直無緣得見,待來日我見了哥哥,可得好好顯擺顯擺了,說不定我會比他先見到方將軍。”
李惜語真是個活潑靈動的女子,她說話時總在笑,就像是一直都沒有煩惱那般,看的青梔心裡升出一絲絲的羨慕。
“多謝你們兄妹如此看待我父親,青梔先謝過李小姐了。”
“不謝不謝。”
兩人說著便進了煦春廳,李惜語端起桌上的茶杯急急的飲了一口道:
“天吶,我可是一大早就期盼著你來了,連早飯都是急匆匆的扒了幾口,今早祖母一直為我梳洗打扮,現下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快坐下,讓你也嚐嚐我府裡的手藝,你待會要多吃點才好。”
她這般活潑,讓跟著青梔的袖音也笑了起來,更別說青梔了,此刻她對這位李姑娘心裡可是又多了一份喜歡。
煦春廳裡丫鬟已經備好了吃食,青梔一掀開廳裡的厚羊毛氈簾子就聞到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她看著熱氣騰騰的石鍋擺在中間立刻驚訝道
“呀!不成想姑娘竟與我喜歡的一樣。”
青梔隨她坐下,李惜語的丫鬟珠雲已經將碗筷替她們擺放整齊,兩人方才坐下,李惜語便使了筷子夾了熱鍋子裡的菜放在青梔碗裡道:
“你快先嚐嘗,這鍋子可是我特意吩咐人備下的,平日裡我隨著哥哥四處奔走時就喜歡這個。”
青梔嚼了一口李惜語夾過來的菜,頓時被嗆得面紅耳赤道:
“這鍋子怎的如此辣?”
珠雲聞言又將一旁的果酒端來遞給她,青梔淺飲一口,甜蜜的果酒將辣氣衝散,李惜語吃的同樣臉頰紅紅,見青梔問便放下筷子道:
“前幾日有我哥哥命人帶來了劉婆婆給的辣椒,今日我就用上了,沒想到這辣椒味道太沖了,已經篦了好幾次水了,都收效甚微。”
說著又吸溜這再夾了一口,青梔噗嗤的笑了出來,又連忙用帕子捂著嘴,對珠雲說
“快些給你家小姐倒些去火的茶飲來,不然又是果酒又是辣鍋子的吃下去可有李姑娘受的。”
“是。”
珠雲退了出去,也是有李惜語的這胃口大開的人在,青梔今日也難得將自己碗裡的飯吃了乾淨,只是這鍋子裡的菜幾乎被惜語一人吃完了,待珠雲端著茶湯回來的時候,惜語就已經捂著肚皮暗歎自家的廚子手藝就是好。
珠雲遞了茶湯給惜語,青梔也喝了一點開口道
“李府的廚子手藝確實很不錯。”
惜語摸了摸肚子有些欣喜的說
“那可不,這廚子原本是我哥哥隨軍營裡的,這次我回來可是好說歹說將他才誆騙回來的!哎呀!完了,這一頓吃下去不知道要長几斤肉啊,我祖母經常說我吃得多,說女孩子得少吃點,身量纖纖的才好嫁人,就像青梔你呀,身量纖纖的既漂亮懂事,又惹人憐愛,你這樣的最的男子眼緣了。”
青梔紅著臉啐了一句
“李姑娘可別亂說,我吃的少可並不是為了什麼身量芊芊,而是小時候喝藥喝壞了身子,胃口從小就不好的。”
李惜語拍了拍額頭忙說
“哎呀哎呀,五皇妃不要妄自菲薄,若青梔不貌美,怎會惹得五皇子覬覦,哪怕和太子針鋒相對,也要請皇上賜婚納你為側妃呢。”
“李姑娘可是說笑了。”
青梔引袖遮住難以遮掩的羞澀,李惜語瞧她的模樣便湊上前說
“稷王爺如何求娶你的,怕是你二哥哥不曾對你提過吧。”
李惜語將四下僕人皆屏退這才清了清嗓子這才將此事說起:
“原本五皇子求娶你之前,是太子殿下提及你及笄時皇上允諾要將你賜給他為側妃,可是你是方將軍的女兒,又是合懿郡公主,為著此事皇上正不知如何下賜婚聖旨,沒想過了沒幾天五皇子回了京,聽的太子要娶你當即就找上太子,言辭激烈不許他對你動心思,可太子好像是不同意,五皇子便在太子宮中傷了太子。”
李惜語以袖遮故作神秘的對青梔說
“這換做是誰來求娶你我都不驚訝,可獨獨這五皇子求娶你,我可是嚇到了。”
李惜語聞言有些窘色,她取下袖子,青梔是五皇子的正妃,她實在不好意思說五皇子不好,青梔道
“因為世人皆知五皇子面容有損,京中眾人更是不願意將女兒嫁與他,更別說是我,對不對?”
李惜語感激的說
“是啊,若青梔不接這話,我都不好再講吓去了,因著五皇子傷了太子,所以被禁了半月的足,解了禁足的當天五皇子就去皇上的文淵閣前跪著說是要娶你,一跪就是三天,後來皇上見他執意,又感念他已經及冠卻未有一門婚事,便賜下你與他的婚事,當時京中賜下婚事時,都等著再看稷王爺的笑話,以為方家會退婚,卻不成想,你竟然真的嫁來了!”
李惜語見她風波無奇無為所動的模樣又說道
“這五皇子雖說面容有損是有些襯不上你,可若是太子便更不能與你相襯了,自從太子前些年突然生了怪病後,性子十分陰戾,原本太子宮中還有一位側妃,那個側妃當年是懷了身孕的,可我聽說太子認為自己患了怪病根本不會有孩子,即使太醫令的人說了太子患病不會影響子嗣,可他就是不聽,他親手將那側妃活活打死後又讓人將肚子劃開將那只有三月的嬰孩取出,可憐那側妃母家勢薄,女兒被打死連全屍都沒見著不說還落了個教女不嚴的名頭,被遷到偏遠的地方做了地方官。”
青梔心頭大駭急急追問
“那皇上都不管此事嗎?”
李惜語飲了一口清亮的茶水神色一哀道
“怎麼管,那可是太子是儲君,太子因病做出此等事來,皇上更要顧惜皇家顏面,更何況太子的母妃鈺貴妃甚的皇上喜愛,又極為護著太子,所以此事也就草草揭過,原本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可是就在太子求娶你不成後竟在自己宮中毒打太子妃,可憐太子妃為怕落得和當年側妃一樣的下場每每太子打她,她都不敢聲張。”
青梔擰起了眉問道
“那惜語姑娘如何得知?”
李惜語面色稍紅輕聲道
“五皇妃也知道我話多,我祖母又與宮中一些老人相熟,太子宮中的一位老嬤嬤無意間向祖母談起過此事,所以太子絕非良人。”
青梔一雙碧水妙目細細的盯著手邊的茶湯,李惜語瞧她出神開口喊她
“五皇子前些日子帶了女子進府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你來之前你嫂嫂還跟我說讓我好好寬慰你,皇子不比尋常官員,不可能一生伴一人,可我實在尋不到寬慰你的話,你們成親才半月,五皇子就領了其他女子進府,若是我,我一定會氣瘋的!”
話閉她又遮了遮唇舌道
“你瞧我,又胡說了,你嫂嫂是讓我來寬慰你的,我竟還在胡言亂語。”
青梔卻搖搖頭,今日李惜語此言她是滿心感激的,只是聽得今日李惜語的話有些後悔昨夜對蘇落歌所言,若不是五皇子,她怕不是和那死去的側妃一般,就是和如今的太子妃一樣整日裡痛苦煎熬的活著。
李惜語以為青梔不快,當即道將話語岔說道
“聽說你去歲才過及笄,可我已經快十七了,年歲比你長了許多呢,以後私底下可否叫你妹妹?總是五皇妃五皇妃的,我聽著難免生疏。”
青梔也是極為喜歡李惜語的性子,便點點頭
“可以的。”
李惜語似是雀躍道
“那就最好啦!對了,青梔妹妹,你可會騎馬?我今日裡新得了一匹良駒可要我帶你跑兩圈。”
青梔抬了抬頭,瞧著日頭已經開始西落了想著此刻蘇落歌應該已經回府,便說
“今日已經叨擾你半日了,也該回去了,二哥哥還在門外候著,也不該讓他等太久了。”
李惜語一聽方容楚還在門外,面上閃過一絲羞色對青梔說
“那我送妹妹出府。”
兩個女兒家邊走邊說著話,依舊是惜語在說,青梔搭著話。
出了府門就瞧見方容楚立在馬車邊兒上,他自是與京都皇家貴胄自帶不與人親近的居高臨下之氣不同,也沒有文人墨客那般清雅的神態,他更像是佇立在黑夜裡的雄鷹,神態倨傲,眼神更是凌厲。
李惜語慌亂的瞧了一眼方容楚便垂下眼眸來,這才不舍的與與青梔告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