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冰已經融化的只剩下了半個指節般的厚度。
沈予鹿感到自已牙齒的疼痛漸漸減輕了些,但還是好痛,要不是黎江言在這,她真能痛的像貓一樣在床上打個滾。
兩鬢灰白的太終於拿來了藥包,來到殿內,先磕一套頭,再把藥呈上來,“陛下,此藥已研磨成粉,現在用水沖服即可。”
侍奉在兩邊的宮人有條不紊地忙碌了起來,備水的備水,準備杯子的準備杯子,泡藥的泡藥,不多時,便端上來了幾杯分在瓷杯裡的水。
太監把瓷杯交給殿內比較德高望重的御醫,御醫們接過來,發揮了自已全部的本事,先望後聞,他們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卻沒有得出一個最終結論。
一個已經白髮蒼蒼的太醫被推出了,當了太醫院的發言人,是副院使吳以醫,“陛下,此藥臣等無能,從未聽過,實在不知有何藥效。”
黎江言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眼神往下一瞥,冷漠地看著他們,宛若長劍出鞘,帶著泠然的涼光,“難道整個太醫院只有李明診一人可用,自他走後,你們中誰還能撐得起太醫院院使之位。”
御醫們慌忙跪拜在地,“陛下恕罪。”
“陛下,此藥是為域外奇藥,知之者本就甚少,但臣敢對天起誓,此藥在止痛方面有奇效,且只要用量微弱,定無危害。”兩鬢灰白的太醫跪著往前走了幾步,將吳以醫手中瓷杯拿過,一口飲下,“陛下可看臣服用後有無不良反應。”
一時間,一室沉默,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都無聲纏繞在他身上。
“時間差不多了,給他把脈。”黎江言默默在心裡計算時間,差不多一柱香後,出聲打破了持續著的寂靜。
吳以醫抖著皺成樹皮的老手,拉過兩鬢灰白太醫的手,摸著白花花鬍子,細緻周到的給他把了把脈。
吳以醫在心裡默默祈禱著漫天神佛,可讓他的身上出點什麼事吧,不然這太醫院新人可能就要變成院首之位的有力競爭者了。
可惜,很多事情往往難以讓人如願,他也沒有膽子去欺君,只好如實回答,“回稟陛下,隆大夫的脈搏跳動強健,身體安康,並無問題。”
“好,把藥端上來吧。”
黎江言扶正沈予鹿的腦袋,趙公公半跪著高舉木盤過頭頂,木盤裡裝著個精緻的瓷碗,瓷碗不大,只有小半個手掌左右,藥也不多,只裝了碗的三分之二。
黎江言握住瓷碗邊的小銀勺,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藥汁,一點一點的喂進沈予鹿的唇齒間,黑色的藥更顯得沈予鹿臉色白皙如雪。
她的眉心難耐的皺著,藥才碰到舌尖,便瀰漫出濃重的苦澀,可起碼比牙齒綿延不絕的疼痛要好受的多,她咬了咬牙,把藥汁全部嚥了進去。
黎江言放下銀勺,用手帕給她擦了擦落在唇邊的藥液,聲音有幾分亟不可待地問道:“可好受些了?”
沈予鹿因疼痛而血色淺淡的唇瓣揚起,“陛下,藥再好,也不能這麼快啊。”
“此藥服下後,大約一盞茶時間即可發揮藥效,還請小主忍耐片刻。”隆太醫在一旁補充道。
說是一盞茶,但其實並沒有那麼久,沈予鹿就感覺到牙齒上的疼痛一點點消失了,她微皺著的眉頭鬆了開來,神色也好看了許多,她遲疑地舔了舔那顆原本疼痛的牙,開口,“陛下,我好像不疼了。”
\"不疼了嗎?\"
沈予鹿望向他那張俊美的臉龐,他的眼神中沉澱著濃濃的關切和柔情,那種深情的眼神,如海浪般可以讓人溺死在其中。
這張臉配上這個表情,真是好看的讓人失神,“嗯,不疼了。”
黎江言無聲地鬆了口氣,微微繃緊的面頰也放鬆了下來,他低頭看著仍跪在地上的隆太醫,“起身吧,朕記得,你是新來的太醫?”
隆太醫起身,低著頭回話道:“微臣姓隆名婁,數日前進入太醫院就職。”
“你非我大周之人?”
“微臣是周國人,只是自幼隨父四處遊歷,最後定住在了遠雲,也是從那裡得知了這味藥。此藥用處良多,故此次回京,微臣便帶了一些來。”
“好,今日你在朕這兒算是記上一功,回去等賞賜吧。”
流雲殿的吵鬧隨著那群太醫的離去而歸於平靜,宮人們手腳利索地收拾乾淨了藥的痕跡,端著盤子退出了殿內。
\"陛下,我以後再也不要吃那麼多甜食了。\"沈予鹿從他懷裡直起身,仰著頭看著黎江言,口中到現在似乎還殘留了苦澀的味道。
黎江言看著她單薄的衣服,拿起被子將她裹了起來,眼裡的笑意如流水般久久不逝,\"既如此,那我可就告訴御膳房,以後給流雲殿準備的食物要按我的口味來。\"
沈予鹿趕忙搖頭,黎江言的口味,那她恐怕完全吃不出來甜味。
她搖了搖他的手臂,耍賴似的用臉頰蹭著他的脖頸,“那倒也不必,適量,適量就好。”
黎江言的手指輕輕摩挲上她的臉頰,虛虛地捏住了她臉上的一塊軟肉,\"到底有沒有長教訓啊,最近你的膳食可要好好注意一下。\"
\"我一定會的,陛下。\"
\"我可以相信你說的話嗎?\"
\"陛下是在懷疑我嗎?\"沈予鹿假裝嗔怒道。
黎江言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漆黑如子夜的眼睛專注地看著她 ,指尖輕勾她的掌心,聲音低柔了下來,“好,相信你。”
黎江言微涼的溫柔指尖掠過她額頭的肌膚,如同清風拂過堤柳,\"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寧婕妤舉辦的宴會就別去了。\"
沈予鹿本來在他輕柔的撫摸下,昏昏欲睡地閉上了眼睛,可聽到這話,她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不要,聽說寧婕妤明天舉行的蟹宴上,用的都是陽澄湖新獻上來的貢蟹,而且還有精心釀造的白葡酒,我很想去嚐嚐看兩者合在一起能有多美味。”
“白葡酒?”
“嗯,”沈予鹿重重點了下頭,語氣中充滿期待,“今日前來送請柬的宮女說,是寧婕妤讀了古書後,讓人將白葡萄果皮分離,再經過數道工藝,最終做成的酒。”
沈予鹿又抱回了黎江言勁瘦的腰,悄悄地摸了兩下,撒著嬌似的拖著尾音,“陛下,明天是寧婕妤的酒第一次讓人品嚐,我真的好想去,”她頓了一下,提了個建議,“陛下明日不如一起去?”
黎江言低垂著眼簾,纖長的睫毛輕顫,他來時看著沈予鹿疼痛難忍,心中一凜,沒顧得上太多,便抱住了她軟軟的身軀,現在問題解決了,兩人卻還如此親密的靠在一起,讓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了那晚高樓上相擁的記憶,相觸的地方哪怕隔著衣物也變得酥麻了起來。
“宴會何時?”他淡淡地開口,眸光如往常一樣冷靜而漠然,看起來毫無異樣,沈予鹿在他懷中含笑,你的妃子在你的後宮舉辦宴會,身為皇帝的你會不知道舉辦的時間?
她甜甜地開口,“從巳時開始一直到未時結束。”
“如果早朝結束了,我便去。”黎江言鴉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一層陰影,為他添了分虛假的涼薄冷意。
早朝一般八九點結束,最晚也不會超過十點,嗯,看來明天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等他來了。
沈予鹿笑著看了他一眼,眸子清澈無辜,誰也想不到她在心中想著的是這張臉如果哭起來,眼尾溼紅糜豔,想來一定會更好看。
“少女,蟹宴真有那麼好吃?”寅子期待地問道。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多,”沈予鹿躺在錦被裡,看著床帳上繡著的青蓮花紋,“這些天,我都儘量不一個人待著,為的就是不給那個人再殺我一次的機會。”
“是哦,現在我們的被動技能回溯還在積攢能量中,如果現在死了,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寅子焦躁地飛來飛去,“少女,一定要撐住啊。”
“放心,距離回溯冷卻結束就這麼一兩天了,馬上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沈予鹿柔和的眉眼浮現出了一絲難以被人發現的厲光,“讓我們找個合適機會解決掉那個人。”
時間如白駒過隙,第二日轉眼就到。
近來秋風蕭瑟,層林盡染,天空總是被灰色的霧氣矇住。而今日則是最近少見的大晴天,一片片薄紗似的白雲掩住了灰色,在蒼藍天空中慢慢地浮動著。
寧婕妤選定的地址寫在了請柬上,請柬封面畫著清清冷冷獨立的梅花,開啟,裡面雪白的宣紙上邊緣洇著嫩黃色的花蕊,散發著淡淡的梅香。
在正中間則寫下了蟹宴的地址,溪平榭。
沈予鹿到的時候,宴席已經擺下了,就擺在河當中的亭子上,溪水清澈透明,視野開闊,看著就十分敞亮。
彎彎的小橋流水旁,兩棵桂花開的正好,白色粼光的溪水,淌著潺潺的水流,從筵席兩邊流過去。
沈予鹿跟在宮女身後,坐到了自已的位置上。放眼望去,白瓷盤中,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尖臍公蟹,青背、白肚、金爪、黃毛,不僅看起來肉質飽滿、蟹膏豐厚,這顏值也算得上是蟹中上品了。
在沈予鹿欣賞美味的螃蟹時,筵席已經慢慢坐滿了人,她抬起頭環顧四周,眾位妃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看來沒有人把這當做一次簡單的宴會,在她們心裡,這還是一次可能遇到陛下的機會。
想到這,她低低笑了一下,她好像也不是來吃螃蟹的,她來是為了活命的同時順便與陛下聯絡聯絡感情的。
“妹妹們,既然人已到齊,我們便開始秋日宴吧。”寧婕妤身上的雪白宮裝上繡了點點白梅,面如白玉,整個人看上去宛若雪做的一般,一吹就會化掉。
“這次就是我們姐妹們之間的消遣,大家不必太過拘謹,隨意便是。”
站在桌旁的宮女隨著她的話語落下,紛紛動了起來,她們手腳麻利地用剪刀剪下螃蟹的腳,熟練的挖出蟹黃,挑出白色的肉。
沈予鹿執筷夾起肉質肥嫩、黃白相間的蟹肉,在料盤中蘸上姜醋,再將蟹肉挪到唇邊,朱唇微啟,細嚼慢嚥,蟹肉的嫩滑清甜與姜醋的酸辣融合在一起,一股子鮮味在唇齒間盪漾開來。
她點點頭,味道確實不錯,只是可惜太過陰寒,女子不適合多吃。
寧婕妤似乎和她想到了一起,拍了拍手,侍奉著的宮女便離開溪平榭,從外面端進來了滾燙的熱酒,“螃蟹性寒,妹妹們都喝幾口熱酒暖暖胃。”
寧婕妤站起身,從宮女手中接過了酒杯,“我向來喜歡釀酒,這是我近日來的得意之作,今日,妹妹們可要好好品嚐品嚐。”
沈予鹿跟著妃子們端起酒杯,聞起來有股葡萄的清香,混著沉積的酒味,喝起來別有一番風味,她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不止沈予鹿一個 ,她注意到很多妃子也被這奇特又新奇的味道吸引,蟹肉沒動幾塊,酒倒喝了不少。
就在宴會上眾人少有言語,埋頭苦吃時,角落驟然喧鬧了起來,潔白的蟹肉上落下了鮮紅的血液,就像雪中紅梅,妖異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