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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京城夜

馬車駛進了繁華的京城,數年前,朝廷為了促進經濟發展,取消了宵禁,允許百姓可在夜間買賣。

但夜晚太陽的光輝落下,月亮的光太微弱,不足以照亮這片京城,先皇下令在橋上,路上增添了彩燈,白天裝飾街道,晚上則發揮照明的作用。

沈予鹿掀開簾子,外面的酒樓歌樓在夜晚看起來和白日的完全不一樣。昏黃色色燈光,為它們披上了薄如蟬翼的輕紗,撒上了一層朦朧的曖昧,看上去神秘又惑人。

“你的傷如何了。”黎江言看她注視著外面目不轉睛的樣子,開口問道。

“藥很好,我都快要感覺不到那兒的疼痛了。”沈予鹿收回目光,小幅度的擺動了一下手臂,腰部隨之微微轉動了一下,顯出柔軟的線條,看上去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了。

“好,”他敲了敲馬車的內壁,“蕭師臨,去衣錦閣。”

“是。”透過簾子,蕭師臨悶悶的聲音傳了進來。

沈予鹿有了一個猜測,看來今晚會有大半在外面度過,她捏著袖子期待了起來。

衣錦閣不算遠,只是和紅楓鎮不同,京城夜市比白天還興旺,兩旁小攤琳琅滿目,不時傳來討價還價的聲音,人頭攢動,這就讓兩匹好馬沒有發揮的空間。

花費了比預想中還要長的時間,他們來到了衣錦閣。

白牆環護,綠柳周垂,進入閣中,最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高掛著的一件又一件做好的成衣,每一件看上去都有著不小的差異,如風般輕薄,如絲般細膩或是如皮般光滑。

是個讓人進去了就容易挑花眼的地方。

“選一件換上吧,今天帶你好好看看京城最熱鬧的時候。”黎江言放下了他護著沈予鹿受傷那一側的手臂,招了個人帶她去換選中的衣服。

在夜晚,她不適宜穿顏色太重的衣服,沈予鹿暗暗思量,顏色太重容易與夜色混為一體,看上去晦暗了些,不夠靈動。

現在在她面前的這件衣服就是一個挺不錯的選擇。淺淡的皦玉白色,沒有什麼繁複的層層疊疊的花邊,在光線的襯托下,更顯輕盈而夢幻。

身後的夥計有眼力見的取下了這件衣服,“姑娘,你可真有眼光,這件衣服是我們店的老裁縫最近做出來的,這才剛剛呈上來賣,就被您給選中了。”

“看著確實不錯,就這件吧。”沈予鹿拿過衣服,進了衣錦閣專門提供給客人試衣的地方換上了那件皦玉白長裙。

她出來時,黎江言早早換好了衣服等在了門口,蕭師臨則站在他身旁警惕著周圍可能存在的危險。

沈予鹿輕移蓮步,走到黎江言身邊,繞著他緩緩轉了一圈,裙襬隨著她的步伐蹁躚而動。

她注意到黎江言也換了身衣服,也沒錯,畢竟在巷子裡,他撕下來一節衣裳給她擦了肩頭的血,現在有條件了自然也要換上一換。

他現在身上穿的這身正是被沈予鹿捨棄了的濃重黑色,但不可否認黎江言太適合黑色了,玄色寬袖,邊緣處織著金團花紋,越發顯得他長身玉立,清淡無波,遙遠的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

“公子,我們接下來幹什麼?”

“你不是想放孔明燈嗎。”黎江言漆黑的眸中含著她小小的身影,不但話語柔軟下來,連神情也愈發柔軟。

那份相貌帶來的冷淡隨著他的話語一下煙消雲散。

沈予鹿甜美的嗓音裡立刻多了幾分興奮與期待,“所以我們要去親手做一個孔明燈了嗎?”

“嗯。”

“不知道做孔明燈難不難 我可不希望我的飛不上去。”

“那你可以再在我的燈上寫上一遍。”

……

走進街道,四處可見,花燈琳琅滿目,四處可聞,人聲鼎沸歡騰。

漫天花燈如同綴滿天空的繁星,在一片無垠的黑暗中,閃爍點點銀光,發出無數星芒。

夜晚的京城在花燈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人群嬉笑著、鬧騰著、歡悅著,沉浸在一片繁榮的景象中。

沈予鹿和黎江言穿過一波波人潮,掠過了無數小販的叫賣吆喝聲,走向了那家在拐角的店,那家店在京城很有名,但不是因為店有名,而是因為店的主人是個在京城素有才名的大才子。

很多人來他店裡不僅僅是為了做孔明燈,更是為了一瞻他的風采。

說實話,沈予鹿也有些期待,畢竟有才的人在別人眼中總是會多一層美好的濾鏡。

可當他們走到時,那家店門緊緊閉著,店內一片昏暗,漆黑漆黑的,宣洩出來的房屋黑影與周圍宛若白晝的光亮死死相擁。

沈予鹿三兩步跨過臺階,拍了拍門,等了片刻,一片寂靜,無人回應。

她原本明亮的眸子都被這靜弄得暗淡了一些。

她回身失望地對黎江言搖了搖頭,“公子,我們來晚了,他關門了。”

“你們來的可真不巧,往日這兒都是開門的,只是今日蕭公子去赴宴了。”路上的行人看到站在祈願居匾下的三人,拎著手中滿滿當當的東西停在路中央對他們說道。

“對,沒錯,赴的是每年一度的四時宴,聽說是一起互相切磋學識的宴會,不少人都聚過去看了呢。”另一個路人湊熱鬧的接過了話。

“哪兒啊,我也想去看看。”

“哪有那麼簡單,需要請柬的,只有那些收到請柬的才可以進去看他們才思敏捷,擊缽催詩。”來了個懂行的,在那邊大談特談了起來。“不然,就只能在外面和守衛們面面相覷了,喏,就那兒。”

順著路人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一座酒樓,京城中的酒樓一般都只有三層,唯獨白溪樓是一個五層的高樓,在京城的建築裡,別樹一幟,氣派無比。

從這兒望過去,便見無數紅紗輕垂,上面還用金絲繡著海棠花瓣,曼妙擺動間,好似一泓赤水,生出罕見繁花。

其餘便是飛橋欄杆,相互連通,燈火如晝,熱鬧非凡。

“既如此,那我們便去看看。”黎江言微微仰起臉,清淡眸光映出白溪樓簇簇燈火,“不知今年誰會奪得第一。”

白溪樓前,酒樓的打手站成一排,形成了一面人牆,阻攔著想要違規進去的百姓。只有前來者掏出一張月華色流光溢彩的請柬時,才會從中間分開一條僅容大概兩人透過的路。

沈予鹿停在人群外,翹起腳尖昂著頭往裡看,“公子,我們沒有請柬,怎麼進去啊?”

黎江言看著她的動作唇角輕揚,將她帶到人群稀疏了些的地方,朝小販鋪子上扔了把銀兩,借用了小販鋪子前的長凳,按著她坐下。

“我既然帶你來了,自然不會讓你進不去,你先在這兒坐著休息會。”

沈予鹿眉間擔憂,看著黎江言在那面具鋪前挑挑揀揀,“公子,你的傷還沒好,要不我們回家吧。”她可不想她的好白菜再被人給傷到了。

“無妨,出來一趟總要玩的盡興些。”

很快,他選中了合適的面具,是一個可以擋住全臉的面具,材質似鐵又似銅,做工還算精緻,被刻成了惡鬼模樣,幽暗詭異,青色的猙獰獠牙閃著神秘莫測的幽幽綠光,栩栩如生,嗜血恐怖。

黎江言為自已戴上面具,心中此面具看起來嚇人,便只側著頭不讓沈予鹿看清全容,“這次不用找我,在這等我回來便可。”

不久,無人的暗處,大頭圓肚衣著華貴的中等身材男人,和一群灰衣的家丁七零八落的倒在地上。

一個黑衣暗衛熟練地從富商胸口翻出請柬,躬身遞給站在一旁戴著青面獠牙面具冷漠注視著的男人。

沈予鹿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白溪樓人來人往,驀然,她雙眼一凝,黎江言回來的可真快啊。

只見一黑衣男子戴著惡鬼面具逆著人流走來,她匆匆站起,整理了下裙襬,臉上擺出大大的甜美笑容起身迎到他面前。

“公子,你—”可那人理都沒理,繞過了她徑直走進了百草堂。

沈予鹿來不及多想,困惑地跟了上去,店內中藥味兒濃重,進門後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百草堂與牆壁相接的藥牆,藥牆裡每個抽屜都裝著藥材,抽屜上黑色的銘牌標著各種藥材的名字。

堂內空無一人。

那人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著,沈予鹿抓著裙襬在後面緊緊追著,終於在他走到百草堂中間左右的時候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掐著腰,呼吸急促,“公子,怎麼了,走那麼快?”

那人一把甩開沈予鹿,“離我遠點。”聲音如夜般陰沉,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到露出的狹長眼眸。

許是因為身體不適,他的眼神陰鷙,滿含殺氣,裸露在外面的面板異常蒼白,是死人的那種蒼白。

沈予鹿被這聲音一驚,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已認錯人了。

外面雖明亮,卻也比不過太陽天然的光芒,他又走的快,一些衣服、面具的細節都被黑暗模糊掉了。

看著眼前人一身煞氣的樣子,沈予鹿輕微地後退了兩步,“不好意思,公子,我認錯人了。”

可那人並不回答,低垂著頭,緊緊攥緊手掌,身體輕微顫抖,修長漂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空氣中慢慢升騰起了一份壓抑感。

沈予鹿看他這副模樣真的很想再後退兩步,又怕刺激到他突然暴起出手傷人,只好溫聲道:“公子,實在是抱歉,你今兒的花銷就由我來付吧。”

那人仍不答。

沈予鹿從手上褪下了銀鐲子,在他緊隨的銳利眸光中緩緩走到桌前,將鐲子放到了桌子上,鐲子上面雕刻了幾片精緻的牡丹花瓣,樸素又精巧。

可惡啊,她以後一定隨身備著碎銀,“那我先走了。”

那人喉中發出沉悶的呼吸,氣息濁亂得連沈予鹿這個沒練過武的人都能感覺到,他像是支撐不住了一樣,扶住了桌子,烏髮散落肩頭,勁瘦的腰緊繃如弓。

難道他剛才的顫抖是因為疼痛?

沈予鹿不欲再想,看他這樣也快要撐不住了,她猶豫著伸出手,想扶著他坐到空閒的椅子上。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手正要碰到男人純黑的衣服上時,他警覺地回過身,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大的讓沈予鹿痛苦地輕呼了一聲。

更讓她難受的,是他眼光在她的臉上審視的徘徊目光,太鋒利了,像能殺人一樣,“你幹什麼?”他語氣沙啞。

被這樣對待,沈予鹿也有了脾氣,可更知道自已絕不是他的對手,便按耐住怒火,拍了下椅子,“自是扶你坐下。”

男子遲疑。

“你們在幹什麼?”

這聲音?

沈予鹿一下瞪大了眼睛,轉身看去,一道挺拔如竹的身影站在門下,手裡拿著張惡鬼面具。

簷下用來給夜晚病人照亮的燈籠,隨風擺動,投下了昏暗晃動的光,無聲落在他的肩上,映得他眉宇間更顯涼薄淡漠,黑曜石般漆黑的眸子透露出幾分凌厲。

沈予鹿連看了眼兩人還碰在一起的手,還好那人已經無力起來,手指一掙便開。

她跑到黎江言的身邊,解釋道,“公子,他有些不舒服,我想扶他坐下。”

“那也不用扶著手。”黎江言面無表情,聲音透著冷意。

沈予鹿想笑,但看著黎江言的冷臉,她努力咬了咬唇瓣忍住,只是彎了彎唇瓣,“公子,我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墊了墊腳尖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而且,如果要扶,我也只想扶著公子的手。”

黎江言的身子緊繃起來,頭腦晃神了半秒,已然快要忘記剛才自已因為什麼而心生怒火。

他不動聲色地移動了半步,只希望沈予鹿不要聽到他驟然加快的心跳,“我知道了。”

“公子,那他怎麼辦?”沈予鹿示意他看向不知何時滑在地上,半靠桌子的人,他似乎四肢百骸都在承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身體顫抖,四肢痙攣。

“去喊大夫。”

黎江言吩咐隱藏在身邊的暗衛後,目光淡漠中又透著冰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還殘留著看到兩人雙手相碰時的惱怒。

大夫很快就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年紀不大,雙目靈動的小藥童。

“人來了,我們走吧。”

“好。”

兩人離開時,都沒有注意到,那人緊閉著的雙眼驀地張開,盯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

站在旁邊的大夫半蹲下身,想要給他把個脈,卻被他一下推開。

“照我的藥方給我抓藥。”他扔出了一張紙條並著足夠的銀兩。

不多時,藥童遞上包好的藥,那人拿起轉身便走。

“公子,你的鐲子。”

他的步伐停頓了一下,便繼續走了出去,“我不是公子,鐲子也不是我的。”

“這鐲子看上去可以賣不少錢啊。”隱約傳來藥童欣喜的聲音。

“瞎說什麼,我就這麼教你的,去給我把醫書抄個十遍。”大夫的白鬍子氣的豎了起來,手指給藥童的腦袋重重來了一下。

下一刻,一隻蒼白瘦削的手掐住了藥童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另一隻手用力從藥童手中抽出了那個鐲子,那男子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百草堂,“這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