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院白日是不開張的,上到皇親國戚,朝廷大臣,下到富商百姓都不會在青天白日光顧這裡,白日裡他們披上一層好人的皮,光明正大的做自己的本職活計,到了晚上,他們卸下那層皮,露出本來面目,來這銷魂窟裡縱情享樂。
此刻,司書慎已經來到怡紅院後堂。
堂內富麗堂皇,以黃花梨木作梁,地鋪玉石板,正北方有兩把黃花梨交椅,中間方几上燃著檀香。
司書慎坐在右側的黃花梨交椅上,他身旁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冷麵少年,左側位置空著。
東西方向兩排交椅,坐著怡紅院的頭牌秦寶寶以及老鴇花媽媽,中間空地上垂首跪著三人:負責遞送訊息的路榮,路慶,負責收集訊息的另一名女子,盧豔豔。
他穿著窄袖的藍色常服,指節分明的手隨意地搭在方几上,指腹輕敲桌面,發出脆響。
細長的桃花眼漫不經心地掠過跪在下面的幾人,嘴邊噙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令人心驚膽顫。
已是過了半柱香的時辰,花媽媽快坐不住了,有些忐忑。
司大人很少親自出面,有什麼事情,多數是讓立在他身邊的景堂出面,不知今日為何而來?
“不知司大人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啊?”花媽媽試探地詢了一句。
她鵝蛋臉,長相出挑,雖然上了些年紀,仍然風韻猶存,笑眯眯地,眼底卻透出些許不易察覺的緊張。
“花媽媽不如猜一猜。”司書慎輕勾唇角,聲音輕柔,低沉,聽起來很是悅耳,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心情很好。
熟悉他的人卻知道,這是生氣了。所以即使是語氣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都能讓人膽戰心驚。
“可是女真族來使的事情?”花媽媽瞪盧豔豔一眼,小心翼翼道。
近來,嘉峪關守將王宏山用兵不善,被打的節節敗退的訊息早已經悄悄在京中傳開。
沒人知道傳出此訊息的人是誰,有什麼目的。小道訊息說宮中有意指派新的將領鎮守嘉峪關,熱門人選有劉飛虎,司徒明,白展等幾名大將。
訊息是否屬實,只有面前的司書慎一清二楚。不過既然是女真來使的事情,她倒是能說上一說。
司書慎聞言,俊顏上輕笑一聲,不置可否:“說說吧。”
花媽媽抬頭瞄了司書慎一眼,忙低下頭。
“我們於半個月前接到女真特使來訪的訊息,負責收集訊息的是豔豔,豔豔報給我後,我就安排路榮和路慶將訊息傳遞出去。”
花媽媽恨鐵不成鋼的掃過跪著的三人,繼續說道:“不知道是你們哪個膽大的王八羔子,膽敢將訊息私自扣下來,瞧著我平時對你們太和善了,欺負到我頭上,誰做的趕緊麻溜的認下來,否則讓我知道了,先扒了你們的皮。”
花媽媽罵完跪著的三人,抬頭對上司書慎涼薄的眼神,訕訕道:“也怪我疏於管教,沒有將害群之馬找出來,還要勞煩司大人親自出馬。”
“花媽媽越活越回去了。”
花媽媽聽完這句話,心下忐忑,自己這裡出了事,總歸是管理不善,已經是自身難保,也顧不上其他人。
都知道司書慎獎罰分明,手底下的人具也服氣,自己忠心做了這麼多年事,不知道能不能多留幾分體面。
“說吧,內鬼是誰。”司書慎向後靠在背椅上,神色慵懶,半眯著眼。
對著空氣開口,沒有分給跪著的人半個眼神。
……
兩人在宮禁前回到秉筆太監直房。
一路上,玉淑都在小心翼翼的打量司書慎,今日特意帶自己出宮見曼娘,由曼娘口中告知,司家被秦玉蓮所害,來讓自己知道事情的過往。
然後呢?他下一步有什麼打算?想讓自己做什麼?
玉淑心裡有一個問題,沒有問曼娘。
秦家被滅門,她活了下來,那麼秦玉蓮還活著嗎?
玉淑坐在外間的椅子上,聽到西屋傳出來的水聲。
司書慎去洗澡了。
他這個人酷愛乾淨,每日回到直房,首先要沐浴換衣。
玉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一直聽著盥洗室內的水聲發呆。
西屋的門簾掀開,一股蒸騰的熱氣從裡面爭先恐後的跑出來,玉淑坐在椅子上望著司書慎向這邊一步步走近。
乳白色寢衣隨意系在胸前,露出大片胸膛,眼神慵懶,眉尾微微上挑,顯然他今日心情不錯。
不知他今日出宮辦了什麼事,令他心情愉悅,玉淑不想胡亂猜測,既然知道的秦玉蓮的事情,當務之急還是問清楚比較好。
“司大人,秦玉蓮還活著嗎?”玉淑坐直身體,表情嚴肅,終於問出憋在心頭很久的問題。
“那是你姐姐。”
司書慎拿起桌上的茶壺,慢悠悠給自己倒一杯茶水,表情似笑非笑。
“我是蘇玉淑,只有妹妹,沒有姐姐。”這樣無腦惡毒的姐姐,能不能不要白送給她,好歹有個附帶贈品什麼的,也好寬慰寬慰她,因為秦玉蓮的作為,所要承擔的仇恨。
“玉淑不打算認祖歸宗嗎?你是秦家二小姐,不是一個婢生子。”
玉淑盯著司書慎懶懶瞥向她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讓她對未來生起了無限恐懼。不過她很快就將這一瞬升起的恐懼壓了下去。
她的身份已經註定無法撇清關係,只有儘量降低自己和秦家人的聯絡,才能讓司書慎對自己網開一面。
“生養之恩大過天。我感謝秦夫人,我的親生母親生下我,我更感激曼娘不顧世俗眼光,搭上後半輩子的幸福將我養大,有這兩個娘是我的福氣,我認的。”
“不過秦玉蓮不配做我姐姐,我不認。”也不能認,認了就成了被報復的物件了。
“呵呵,血肉骨親,哪裡是說斷就能斷的。”
玉淑盯著司書慎那張近乎妖孽的臉龐,內心拔涼,司書慎這是不打算輕易放過自己的。
她低下頭,掩飾映在臉上的委屈。來到這裡後,時刻處在危險之中,這是她前輩子做夢也想象不到的事情。
沒買過彩票,也沒幻想過中大獎,穿越這種事怎麼就落在了她頭上。
她寧願去閻王殿報到,也不想提心吊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