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語希坐在試衣鏡前的沙發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這個真皮沙發很舒服,坐感柔軟且有支撐力,不像她公寓裡房東留下的那個破沙發,靠上一會後背就膈得疼。
一大早就被顧思凱從家裡拖出來陪他參加爸媽朋友的生日宴,她現在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
要不是一直有人跟她說話,她真是分分鐘找周公約會去了。
和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一旁神采飛揚地幫她挑選禮服的顧思凱。
顧思凱一到商場就跟吃了“炫邁”一樣,根本停不下來。比踩著風火輪的哪吒還要風風火火。
前幾天陪顧思凱跟他媽吃飯的時候,他媽還特別驕傲地誇起自己的好大兒。
說他陪自己在商場逛了一下午都沒半點抱怨,不僅如此,他搭配出來的風格比導購挑選的還要好看。
叢語希特大家閨秀地跟著笑了幾聲,心裡卻在納悶,這都這麼明顯了,他媽怎麼還是沒能看出來自己兒子不咋直溜。
叢語希胳膊支著下巴,坐在那兒跟個老佛爺似的。
顧思凱一奴才似的跑前跑後,不斷拿來不同的禮服徵求她的意見。
在多次否決顧思凱的方案後,一旁的導購對她投去難以置信的目光。
高大帥氣的男朋友耐著性子幫她挑選禮服,她還這麼挑三揀四的,多少有點太不知好歹了。
叢語希倒不是對顧思凱的品味有什麼異議。
她一個在拼xx買衣服都挑打折貨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質疑她這個身穿高定的gay蜜的時尚觸覺?
只是這家店裡面隨便拎出一條裙子,價格都夠付她小半年的房租了。
哪怕顧思凱來買單,她也打心眼裡覺得自己配不上。
如果他非要在自己身上砸錢,叢語希寧願他把店裡這個沙發買下來送自己。
那麼多年的姐妹,她那點小心思顧思凱怎麼可能不懂。
他衝她眨了眨眼睛,“我們這一次是代表我爸媽出席的,你穿得漂漂亮亮的也是給他們長面子呢。”
叢語希拿眼橫他,“你特麼倒是早說啊,我要那條黑色的!”
當天中午的生日宴會是在S城最奢華的五星級酒店舉行。
叢語希穿著新買的小禮服,踩著恨天高,小心翼翼地跟在顧思凱後面。
出席的人很多,顧思凱自己也不認識幾個,倒是有不少人主動湊過來和他打招呼。
看到他身旁美得不可方物的叢語希,眾人紛紛露出豔羨的神色,直誇他倆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明知道是場面話,但叢語希這一中午還是被捧得暈暈乎乎的。
誰不願意聽好話,管他真的假的。
“思凱——”
背後傳來一個溫柔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兩人一起轉頭,張秀梅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叢語希兩眼一黑,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張秀梅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細長的眼睛露出機警的光。
顧思凱露出一個標準的微笑,“您好。”
“思凱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是你張姨啊,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顧思凱長長的睫毛忽閃了幾下,假裝很熟地說,“哦,原來是張姨啊。”
張秀梅乾笑幾聲,“呵呵,真是太久沒見了,你都不記得了。”
她眯起眼,將叢語希渾身打量了一遍,然後轉向顧思凱,“這位是——?”
“張姨,這是我女朋友叢語希。”
叢語希強裝鎮定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呦呵,這小女朋友是真漂亮啊。帶給爸媽見過了嗎?”
張秀梅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顧思凱露出一口整潔的牙齒,微微一笑,“已經見過了,我爸媽都特別喜歡她,天天催著我們趕緊把日子定下來。”
顧思凱看著人模狗樣的,胡說八道的本事一點不比叢語希差。
5分鐘前面對徐阿姨時,二人的關係還只是“熱戀中”,這會功夫就已經訂婚了。
叢語希都怕再過一會,顧思凱會指著她的肚子說寶寶預產期在明年三月。
不過顧思凱的回答倒是讓她的腰板瞬間直了不少。
她甚至敢帶著挑釁的神色看向張秀梅。
張秀梅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兇狠的目光帶著無盡的殺氣。
叢語希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她知道有顧思凱在自己身邊,真要動起手來張秀梅絕對在她身上佔不到便宜。
可是下一秒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特可悲,張秀梅哪還用得著跟她動手啊。
上一次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四兩撥千斤地把她的心理防線徹底搞崩潰,害她自己躲起來哭了一晚上。
兩個人沉默著對望了很久,搞得顧思凱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他拉起叢語希的手,“張姨,我剛看到王伯伯進來,我們去跟他打個招呼。”
張秀梅優雅地點了個頭。
明明家裡就是開廠子的,非要裝腔作勢搞得自己像是《唐頓莊園》裡走出來的“老錢”。
叢語希都替她累得慌。
顧思凱把叢語希拉到角落裡,一臉緊張,“什麼情況?”
叢語希苦笑,“那女的是陸嶼傑他媽。”
顧思凱瞳孔微微一震。
他很難想象就是剛才那個優雅端莊的女人指著叢語希的鼻子罵她是沒爹沒媽的喪門星,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我們回家吧。”
“不,我要留下來。”
叢語希抬起頭,眼睛裡燃燒著戰鬥的小火苗。
“今兒我特麼就是回宮的鈕祜祿叢語希,我偏要讓她看看我這個沒爹沒媽的喪門星離開她兒子後是多麼幸福!她不罵我是狐狸精嗎?那我就讓她看看我這個狐狸精的本事。”
她調皮地挽起顧思凱的胳膊,“我可是傍上了顧氏集團的大少爺!”
顧思凱想了一下,表情嚴肅地低頭看她,“晚上我等個人多的時候向你求婚怎麼樣?”
“這也太可以了。求完婚之後你再帶我去找她要個份子錢,權當給我的分手費了。一般電視劇裡不都是500萬起步嘛,她當時給我罵走的時候我一分錢都沒要,現在想起來真是虧大了呢。”
叢語希咧著嘴誇張地笑著,笑到最後臉都僵了。
她連顧思凱都沒有說過,後來的很多個夜晚,她都會反覆夢到那天的場景。
張秀梅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嫌棄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隻帶有狂犬病的流浪狗。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這個沒爹沒媽的喪門星不會真指望能嫁到我們家吧?”
“你這個臭不要臉的狐狸精有本事去勾引別人啊,有錢人那麼多,幹嘛非盯著我兒子不放?”
“哪個當媽的能放心讓自己兒子跟你這樣的天煞孤星談戀愛?你把自己媽都剋死了,還想再剋死我們家嶼傑嗎?”
她早就習慣了別人罵她“沒爹沒媽的野孩子”,就連“狐狸精”她都能夠不去計較。
她可以阿Q一樣地把這當成是對她姿色的一種肯定。
畢竟“狐狸精”比“騷蹄子”多了一份狐媚勁兒。
只不過張秀梅那句“你把自己媽都剋死了,還想再剋死我們家嶼傑嗎?”在她腦海裡振聾發饋,一遍又一遍地迴盪著,讓她不敢細想。
萬一陸嶼傑以後真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可真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顧思凱嘴一撇,心疼地一把給她撈進懷裡,“有福之人不進無福之門,那一家子的煞筆配不上你!”
連“煞筆”都說出來了,看來他是真生氣了。
叢語希一陣感動,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他,在他懷裡囁喏著說了句“謝謝。”
“你這笨蛋,跟我還這麼見外。”
叢語希把頭靠在顧思凱結實的胸膛上,聞著他身上貴氣十足的香水味,心裡特別踏實。
媽的,有姐妹真好。
抱了一會,叢語希突然感到脖子冷颼颼的,像是有人突然調低了空調溫度。
她鬆開手,轉過頭,發現不遠處的陸嶼傑正冷眼看著他們。
顧思凱也看到了。
他示威似的把手搭在叢語希的肩膀上,重新把她拉進自己懷裡。
陸嶼傑將杯子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轉身離開。
叢語希喉間一哽,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的。
她無比煩躁地罵了一句,“去他媽的。”
宴會很無聊,叢語希全程悶頭乾飯。
難得有機會來這種上檔次的地方,山珍海味得多撈點。
顧思凱怕她心情不好,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一直在手機上搜羅段子逗她開心。
叢語希揮舞著手上的叉子,“顧思凱你要真想讓我開心就再去幫我拿點龍蝦肉回來。那玩意實實在在能填飽肚子的,不比你那些虛了冒套的段子強多了?”
陸嶼傑一個人蹲在酒店門口拋石子。
他每次抓5顆石子,玩了小半天最多的一次也就抓到了三顆。
這讓他感到小小的挫敗。
他力邀酒店的門童也試一把,想看看他能抓住幾顆。
那人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職業假笑,委婉地拒絕了。
在陸嶼傑轉過身的一剎那,大哥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我是門童又不是兒童,誰特麼陪你玩這麼幼稚的東西。”
張秀梅打來電話,叫他趕緊回來。
陸嶼傑說拉屎拉到一半卡住了,不方便出去。
張秀梅乾巴巴地笑了幾聲,說“原來你現在喜歡拉在酒店門口啊。”
“......”
張秀梅緊握手機的手指骨節發白,她壓低了聲音,“少跟我耍花招,我在窗戶邊看著你呢!”
陸嶼傑喪眉耷眼地走到張秀梅身邊,她拿起桌上的溼毛巾,幫他擦掉手上的泥土。
然後把他帶到一對母女身邊,向他們介紹,“這是我兒子,陸嶼傑。”
她轉過頭,用慈愛的目光看了過來,“這是你王姨,這是她女兒袁怡然。”
陸嶼傑和她們簡單客套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又去搜尋叢語希的身影。
張秀梅拉住他的胳膊,生怕一個不留神,他又溜走了。
王姨率先開口,“嶼傑談女朋友了嗎?”
張秀梅緊跟著接話,“沒有呢,這不是緣分還沒到嘛。”
對方呵呵笑了,“我們家怡然也是呢,一直還沒遇到合適的。”
張秀梅捂著嘴笑了起來,“呵呵,這麼巧啊。真是太有緣了。”
王姨笑盈盈地看過來,“嶼傑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
“喜歡我前女友那樣的,又可愛又性感。”
陸嶼傑臉上勾起一個天真浪漫的笑容,“可惜我媽不喜歡,硬生生給攪和黃了。”
張秀梅的臉迅速拉下來,用手使勁擰了一下陸嶼傑的胳膊。
然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家這孩子就是幽默,喜歡開玩笑,哈哈哈哈哈。”
陸嶼傑回應她一個更加燦爛的微笑,“媽,說起幽默,我哪能比得上您呢。您給我女朋友罵走逼她跟我分手這事不是更幽默嗎?”
回家的路上,張秀梅轉頭看向陸嶼傑,“你那個心上人現在可是攀上高枝了,你還傻呵呵地指望人家回心轉意呢。”
陸嶼傑愣了愣,然後笑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媽,這事就不勞您費心了。我這舔狗當得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