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回家的張六斤為了兄妹幾人的生計不得已重操舊業,又回到了原先靠擔賣柴禾和賣粽子度日。
妹妹秀霞的病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已經徹底好了,她主動承擔起在家做飯洗衣服的責任,為了幫張六斤減輕壓力,她還和兄長學習起如何包裹粽子。
兄妹三人又回到了父母剛去世時生活狀態,靠著張六斤在外面掙得幾個小錢只能勉強做到填肚子,日子雖然過得很艱辛但是兄妹幾人都覺得很知足。
張六斤看到街上有人挑著擔子在賣桃子、蘋果等水果,生意比自己賣柴禾要好的多。他跟一個在街上經常擔賣水果的老漢混熟了,便把自己拿來賣錢的粽子送幾個給老漢吃,和對方套近乎,跟他打聽水果市場的行情。
老漢吃人嘴短,時間長了他對張六斤這小夥子也有了好感,便將這其中的門道講給了張六斤。
老漢說賣水果講究一個季節性,如果是剛下來的時令水果,生意好的時候一擔能賣到四十文錢,遇到某種水果熱賣的季節,因為賣水果的販子多了,那就只能賣到三十或者二十多一點兒,如果自己進到賣相不佳的果品時便只能賤賣,一擔最少的時候他只賣出過十幾文。
張六斤在心裡盤算一番,就按照水果賤賣的行情,一擔只能賣到十幾文錢那也比自己走街串巷擔賣柴禾要強。
雖說賣粽子也能掙到錢,可是十分消耗時間成本。他把米買回來後,福堂和秀霞會幫著將米淘洗乾淨,自己和秀霞兩人用粽葉將一個個粽子裹好後再上鍋蒸煮,一通操作下來很是累人。
張六斤拿定主意,自己也要去賣水果。
他對自己有信心,畢竟在洋縣稅務局上班之前,彭科長曾經介紹自己在他朋友的水果行當過幾天學徒,客人們喜歡吃什麼水果,如何跟顧客推銷緊俏水果,他還是學了些門道的。
說幹就幹,張六斤挑著扁擔,提著兩個籮筐去縣城裡面尋找水果販子。
張六斤來到市場看到叫賣的水果販子人還挺多,眼下是九月份,市場上的梨、橘子、柿子、蘋果、葡萄、獼猴桃等果品琳琅滿目,讓人應接不暇。
今年的雨水比較好,以梨子最為豐收,張六斤決定先批發些梨子來賣,就當是自己先試試水。
“叔,你這梨咋賣呢?”
老漢看到有客人來了,趕忙熱情招呼,他對張六斤說道:“看你要多少,你要的多,價錢就便宜,你要買的少,價錢肯定就高。”
“你這梨甜不甜,好吃不?”
老漢從攤上拿了半塊梨子削好皮遞給張六斤,“我這梨絕對沒麻達,水氣大的很,你吃了就知道。”
張六斤接過老漢遞過來的梨子,咬了一口,確實很甜,並且肉質細膩,香甜多汁。
“嗯,確實好吃。”
張六斤咂吧著嘴說道。
“哈哈,那肯定沒問題麼,我老漢種了一輩子的梨,還能騙你娃不成。”
賣梨的老漢問張六斤要買多少,張六斤拎起自己手裡的籮筐,意思裝滿。
老漢猜張六斤一次性買這麼多梨子回去肯定不是自己家裡吃,因為梨這種水果在家放的時間長了就會變軟,口感沒有剛採摘下來吃起來那麼脆了,他估計眼前這個小夥子應該是個賣水果的二道販子。
老漢說:“你買的多,我就給你便宜點兒,這裝滿的話你給我六十文錢。”
張六斤撇著嘴對老漢說:“哎呀好我叔哩,你這是給我上惑呢是不,剛才我在市場都轉了好幾圈,人家給我說要五十文,我都嫌貴哩,要不是看你的梨成色比人家好,我轉身就走了。”
張六斤這是在虛張聲勢,他壓根兒就沒有在別家詢問價格,他在老漢這裡是來試試水,比對一下價格而已。
“小夥兒,叔給你說,五十文我這梨你拿不去,我這梨絕對比其他人賣的要好的多,縣長都在我這兒買梨吃哩。”
價格沒有談攏,張六斤說他再去其他攤販那裡看看,賣梨的老漢告訴張六斤他肯定還得回來。
張六斤挑著籮筐繼續遊走在市場裡,接連問了好幾家賣梨的,對方報出的價格和剛才那個老漢相差無幾,有的甚至還要貴出一兩文。
張六斤又詢問柿子、葡萄還有獼猴桃的價格,這幾樣水果的批發價格比梨子還要貴。張六斤在心裡琢磨,自己是第一次賣水果,進價太高可能賣不出去,況且柿子和葡萄這種水果不能久放,萬一沒有賣出去會砸自己手裡。
他東張西望,轉了幾圈後又回到了剛才賣梨的老漢攤前。
老漢看到張六斤又轉回來了,呲著滿嘴的大黃牙笑了起來。
“我剛才就說了,你保險還得再回來,你看咋樣?”
張六斤挑了個梨子在手中仔細端詳,他指著一處傷疤給老漢說:“你看你這梨都出蟲了,你還賣的這麼貴,給我便宜些。”
老漢拿過被張六斤說有蟲眼兒地梨子瞧了一眼,說這不是蟲眼兒,是運輸過程中不小心碰到的。
張六斤知道買東西不能著急,一著急就漏了自己的底價。以前父親每回批發藥材的時候也是如這般和對方討價還價,以期待能夠拿到最低的價格。
“叔,我給你說,剛才我確實都問過了,今年梨子大豐收,相貌一家比一家好。人家給我的價格比你便宜的多,我是覺得你這人不錯,想跟你做個生意,你咋還把買主往外面推呢。”
老漢被張六斤纏的沒有辦法,不過對方這句話說的倒也沒錯,市場上的梨太多了,競爭比較激烈,自己在這兒坐了一上午還沒有賣出一個梨。
他問張六斤,實心要的話到底能給多少?
“我給你添點兒,你給我讓點兒,這倆籮筐裝滿我給你五十二文錢咋樣?”
張六斤拿出了殺手鐧,說道:“你看能成的話我就買了,不行的話我就在其他人那裡買,反正梨都一樣,買誰的都是買。”
最後在二人一番討價還價後,張六斤和老漢意見達成一致,以五十三文的價格成交。
賣梨的老漢對張六斤笑罵著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卻長著一副奸商的模樣。
張六斤挑起籮筐走之前告訴老漢,自己以後會經常來照顧他的生意。
終於將貨源搞定,張六斤擔著兩籮筐梨子在縣城走街串巷,不停地叫賣著。
“梨,新鮮的梨,吃一口能治百病,吃了我的梨保證不得病……”
這賣水果的套話,張六斤還是和洋縣水果店的夥計學來的,並且他還學的有模有樣。
街上的行人看到有個賣梨的小夥子,這口俏皮話說得挺有意思,就過來問張六斤梨子怎麼賣。
張六斤看到這麼快就有生意送上門,他學剛才那個賣梨的老漢那樣,挑出個梨子用小刀切下一小塊遞給路人品嚐。
“我給你說姨姨,先嚐後買,不甜我不要錢。”
來張六斤跟前買梨的是位衣著光鮮的婦女,她嚐了口梨子說確實很甜,便說自己買兩斤。
張六斤將梨子放到秤盤上,用手劃拉著秤砣,說道:“二斤一兩,你是我今天第一個顧客,我就算你二斤,另外這一兩送你了,你給我八文錢。”
婦女覺得對方要的價格還算公道,從手絹裡拿出錢遞給張六斤。
“梨,剛摘的梨,不買也來嚐嚐,不甜不要錢……”
張六斤把錢收好後,又開始繼續吆喝起來。
傍晚時分,兩個籮筐的梨被賣得只剩下三個,張六斤不打算再繼續賣了,剩餘的三個梨回家後兄妹三人剛好可以每人分一個。
收好籮筐,張六斤嘴裡哼著小調往家中走去。
秀霞看到哥哥回來,嘴裡還唱起了小曲兒,知道他今天應該賣得不錯,心情很好。
“小女、摔娃,快過來,吃梨嘍”,張六斤在院中大聲地吶喊著。
秀霞將三枚梨子用清水洗完,自己留了一個,其餘兩個遞給大哥和弟弟。
“嗯,這梨特別甜。”
福堂說他很久都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梨子了。
秀霞一邊啃著梨子,一邊問張六斤:“哥,水果好賣不?”
張六斤對妹妹說,賣水果比自己打柴禾划算許多。今天這兩筐梨除去進價五十三文,自己淨賺了將近三十文錢,幾乎是打柴禾利潤的一倍多。
“明天開始,要換個大一點兒的筐子就能裝更多的水果來賣,後面咱還可以進些橘子、獼猴桃之類的東西。”
福堂不關心大哥能賺多少錢回來,他表示只要每天都有水果吃就行。
張六斤和秀霞看到弟弟福堂“吧唧吧唧”吃水果的傻樣,都被他給逗樂了。兄妹三人就坐在桂花樹下啃著甜甜的梨子,愉悅地笑出聲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練,張六斤基本上已經掌握了水果市場的行情。每天他遊走在批發市場各個攤販前,和賣水果的老闆們相互攀談,打聽今日銷量最火熱的水果都是什麼,然後他總是能以比別的二道販子們低廉的批發價拿到貨源,再挑著擔子去城裡叫賣。
起初張六斤在街上叫賣水果時偶爾會碰到幾個熟人或者是自己的同學,他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要是對方沒有瞧見自己,張六斤便收起叫賣的聲音,他把頭低下來等待對方走遠以後才會繼續叫賣。如果看到有熟人竟朝著自己水果攤的方向走來,張六斤甚至會直接挑起籮筐裡的水果轉身匆匆離去,重新換個地方擺攤。
畢竟父親張懷民在世之時,是縣城裡享有盛名的大夫,自己又是出生在中醫世家,現在居然淪落成為一名走街串巷的水果販子。
“唉,要是我爸還活著,看我現在成了個走街串巷賣水果的二道販子估計會被氣死。”
隨著賣水果的日子久了以後,張六斤也逐漸學會跟自己開解。
父親過去常對他講,做人要腳踏實地,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過上想要的生活,只要自己不偷不搶,就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今天的生意不太好,張六斤批發了兩筐橘子,發現果肉的味道有些苦澀,眼看著太陽快要落山了,他還剩下半筐橘子沒有賣出去,家家戶戶都已經準備吃晚飯,路上的行人也是越來越少。
“唉,今天這生意沒情況,看樣子是砸在我手裡了。”
張六斤挑著擔子往回走,他不打算再繼續擺攤了,剩下的橘子明日再賣。
張六斤自打在外面賣水果開始,給兄妹幾人做飯的工作就完全靠給了妹妹秀霞。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雖然秀霞今年也只有十歲,可是在家裡儼然成長為一個小大人。
秀霞把米淘好後放進鍋裡準備蒸米飯,青菜是大哥張六斤早上從市場上買回來的,洗好後放在案板上用刀仔細地切著。
張六斤回到家從籮筐中挑出幾個表面有傷疤的橘子,剩下的他用一塊兒氈布蓋在籮筐上,以保證橘子的水份不流失,持續保鮮。
張六斤喚弟弟福堂過來,他把剛才挑出有傷疤的橘子遞給福堂,說這些可以讓他吃。
福堂撅著小嘴,有些不滿地說道:“又給我吃爛爛橘子呢,都捨不得把好橘子給吃我幾個。”
“爛爛橘子一樣都能吃,好的要賣錢呢。”
張六斤嚇唬弟弟說,他要是敢嫌棄,這幾個橘子就全部給姐姐吃了,一個都不會給留。嚇得福堂再也不敢嘟囔,拿著橘子就躲到一邊吃了起來。
張六斤自己也剝開個橘瓣,塞進嘴巴中咬了一口,咂吧著嘴說道:“這批橘子確實不甜,最近得換個水果賣。”
秀霞在廚房已經做好了飯菜,她讓大哥喊弟弟過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