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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當勤務員

第二天一大早張六斤便起床,他在客店的水管前將自己擦洗乾淨,早早地來到稅務局門口等候。

門房大爺看到昨天的小夥子又來了,主動和他打了聲招呼。張六斤問門房大爺,彭科長上班了沒有,門房大爺告訴張六斤彭科長已經到了單位。

老人比較熱情,他看到剛好單位的人往辦公樓裡走去,就告訴對方說張六斤是彭萬軍科長的鄉黨,讓他幫忙領著張六斤去彭科長辦公室找他。

走到稅務局二樓東邊最裡面的一個辦公室,門牌上寫著“稽查科科長辦公室”。張六斤壯著膽子用手輕輕敲了幾下門。

“咚、咚”

“進來。”

裡面傳來個男人的聲音,張六斤把房間門推開走了進去。

“麻煩問下,你是彭萬軍科長麼?”

彭萬軍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鏡框,對張六斤說自己就是彭萬軍。

“彭科長,我叫張福慶,從城固縣來的,是城固羅天社介紹的。”

羅天社是張六斤同學羅明軒父親的名字,張六斤說話的同時把手裡的信件遞給了彭萬軍。

彭萬軍拆開信封看到是羅天社的筆跡,他讓張六斤先坐在椅子上,等他看完信件的內容再說。

羅天社在信中告知彭萬軍,眼前這個叫張六斤的小夥子是城固同仁醫館張懷民的兒子,張懷民去年冬天去世,張家兄妹幾人生活無依無靠,希望彭萬年看在和他多年的情分上,給張六斤安排個工作。

彭萬軍看完信對張六斤說道:“你爸是張懷民,那你小名是不是叫張六斤?”

張六斤沒想到彭科長竟然知道自己的乳名,他木訥地點點頭說是的。

“好傢伙,你都長這麼大了。”

彭萬軍的語氣比剛才熱情了不少,他給張六斤倒杯水放在他的面前。

“叔,你認得我?”

張六斤及時改了稱呼,既然對方能叫出自己的乳名,那必定是見過自己,應該和父親過去有些交情。

“肯定認得麼,你爸給你辦滿月的時候我在場哩,你媽把你抱出來的時候你就這麼大一點……”

彭萬年用雙手比劃著長短,張六斤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我婆娘多年不生,還是你爸給看好的,後來我調到洋縣上班後就很少回城固了,沒想到你爸已經……”

張六斤沉默了,片刻之後他將父親生病和去世前後的事情跟彭萬軍講了一遍,末了他說道:“叔,我在城固過不下去了。”

彭科長聽完後也是唏噓不已:“唉,真的是造化弄人,誰能想到懷民最後是這麼走的。”

彭科長說既然是羅天社介紹來的,況且再加上他和張六斤父親的交情,這個忙他一定會幫的。

“嗯……”

彭萬軍略斯沉吟便說道:“娃你是這,我局裡最近正準備招幾個人,你的事容我跟人家局長打個招呼。我安排你先到我一個朋友的水果店幫上幾天忙,工作的事情弄好後我再叫你。”

張六斤激動地站起來對彭萬軍說道:“叔,真的太感謝你了。”

五天後彭萬軍蹬著腳踏車到水果店裡通知張六斤,說他的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後天就可以去稅務局上班。

“現在的差事都不好弄,我專門找人家局長要了個勤務員的名額。”

張六斤連連感謝彭萬軍,說自己以後定會重重答謝他。張六斤詢問彭科長勤務員具體要幹些什麼,彭萬軍擺擺手說等張六斤到了單位後自然會有人告訴他工作內容。

水果店老闆要給張六斤結算他這幾天的工錢,張六斤謝絕了對方的好意。

“叔,你能收留我在這兒有口飯吃就很不容易了,錢我不要,就當交了伙食費。”

張六斤帶著行李來到稅務局,他先是去了彭萬軍的辦公室,彭萬軍告訴張六斤如果單位裡有人問起自己和他是什麼關係,就說他是自己家裡的遠房侄子。

彭萬軍領著張六斤來到稅務局後勤科,裡面坐著位女辦事員正在整理各種表單,彭萬軍對她說這個就是自己的侄子張六斤。

彭萬軍指著女同志對張六斤說:“這個是負責後勤的劉玉梅,以後你就在玉梅的手下幹事,手腳放麻利,不準偷懶知道不?”

張六斤很配合地點頭說保證會好好幹,彭萬軍跟劉玉梅聊了些其他的事情後就離開了後勤科。

“我叫劉玉梅,負責單位食堂、後勤方面的工作,咱這個科室的工作就是伺候領導,讓領導們滿意就是咱的工作,以後有啥不懂的地方你就問我。”

張六斤剛才趁著彭科長和劉玉梅聊天的功夫,在旁偷偷打量了下劉玉梅,看對方也就是三十幾歲,留著齊肩短髮,人顯得比較幹練。張六斤不知道對方的具體職務,也不好隨便稱呼,乾脆就稱呼對方大姐。

“好的玉梅姐,我知道了,謝謝你。”

劉玉梅從檔案櫃裡翻出本硬皮本子,在裡面翻到一頁空白的地方,拿出鋼筆問張六斤。

“今年多大了,文化程度,官名叫個啥?”

“今年十六週歲,初中文化,我叫張福慶,弓長張、福氣的福、慶祝的慶。”

“張福慶。”

劉玉梅嘴上唸叨著,手中的筆尖在紙上“唰唰唰”地寫著字。

登記完張六斤個人資訊後,劉玉梅把勤務員具體的工作內容跟張六斤說了一遍。

“咱這是每天早上八點半準時上班,你要比其他人早到個把小時。先把幾個主要領導辦公室衛生打掃乾淨,白天要在門房那邊多轉轉,有外來信件的話你要分類收好,給各科室送去……”

劉玉梅好像有些著涼,說話時鼻音很重,她把工作內容說完後問張六斤是否有不清楚的地方。

張六斤點點頭,表示自己都已經記了下來,沒有問題。

“那好。”

劉玉梅合上本子,站起來對張六斤說:“我帶你到各科室走一遍,你跟大家都認識認識。”

張六斤小心翼翼地跟在劉玉梅身後,稅務局的樓梯是木製樓梯,因為年久失修踩在上面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張六斤把腳步放得很輕,生怕動靜太大影響到別人。

轉完局裡的科室,劉玉梅帶張六斤來到三樓西邊的一間鎖著門的房間前。

“彭科長說你人生地不熟,剛好這間房子平時空著,你把裡面衛生打掃打掃,後面就給你當宿舍用了。”

劉玉梅從隨身攜帶的一大串鑰匙中,找到了開這個房間門的鑰匙,擰了幾下門被開啟了,房間裡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

房間因為常年無人使用並且堆放了很多雜物,地面和桌椅上也佈滿了厚厚的灰塵。張六斤找劉玉梅借來苕帚和簸箕,他要徹底給房間來個大掃除。

張六斤先把屋裡的破爛桌椅搬到另一個雜物間,他從裡面挑了對兒能用的桌椅給它擺好。然後用苕帚將地面上的灰塵清理乾淨。

因為張六斤來時沒有帶被褥,剛好後勤科有批庫存,劉玉梅讓張六斤給自己拿了一套,鋪在裡面的床板上。

太陽快要落山了,稅務局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張六斤也終於將宿舍收拾出來。

張六斤看著自己的“新家”,五平米左右的房間就裡只有一張硬床板和一對兒桌椅板凳,相比城固家裡的條件真可謂是極其簡陋,但是他對此已經很滿足了。

張六斤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他想弟弟和妹妹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吃了晚飯沒有。

或許是幹了一下午的活,張六斤感到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慢慢地他進入了夢鄉。

十六歲的張六斤開始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洋縣稅務局勤務員。

人就是這樣,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

張六斤在洋縣稅務局已經工作有兩個多月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每天行走的路程加起來可以在城固和洋縣之間打上幾個來回。

早上天空剛剛發亮張六斤就要起床,先給自己打盆水將自己收拾乾淨,把自己收拾整齊,然後再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按照劉玉梅的要求,張六斤會先去局長辦公室打掃衛生,裡面的桌子要擦拭乾淨,再用拖把從辦公室裡面一直拖完整個樓道為止。

稅務局每間辦公室裡配備了兩個熱水壺,張六斤要給每個水壺裡面灌滿熱水。

自打張六斤到稅務局上班後,他成了單位裡面第二個最早上班的人,另一位是後院燒鍋爐的陳師傅,張六斤稱呼他為陳叔。

“陳叔,早麼。”

陳師傅眯著眼睛,像是還沒有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手裡舉著煙桿正在“吧嗒吧嗒”地抽著旱菸。

“福慶,今兒你來的太早了,水還沒燒開,坐著歇會兒。”

張六斤聽到還要等等,他剛好忙碌了一陣子,於是將水壺放到地上,席地而坐,在臺階上抻著小腿,撩起汗衫擦擦額頭上的汗。

“叔,你抽的是啥煙,我聞著香的很麼。”

“得是?”

老陳吸了口煙,把菸嘴夾在胳肢窩的位置來回擦了幾下,遞給張六斤示意他可以抽幾口嚐嚐。

張六斤在家的時候被父親管教嚴格,從未碰過煙之類的東西,後來在中學上學後,同學中有人會抽菸,他們給張六斤發煙,他偶爾也就順勢接過來,嘗試抽上幾口,覺得煙味有些嗆人,所以幾乎不碰香菸。

張六斤接過陳師傅的煙桿,他也不嫌棄菸嘴上可能沾有老陳的口水,拿著煙桿子猛吸了一口。

“咳、咳……”

嗆、辣、酸,旱菸的勁兒可比張六斤之前抽的菸捲要大許多,燻得他差點睜不開眼睛。

“媽呀,這咋是這麼個味道,把人能嗆死。給你,我抽不了!”

老陳斜了他一眼,說道:“旱菸得慢慢抽,誰家像你個碎慫抽這麼猛地。”

張六斤揉了揉眼睛說:“叔,前天我看學校那邊亂糟糟的,聽說是在逮人呢,你知道是出啥事了不?”

老陳家剛好就在學校附近住,他對張六斤說道:“聽我外甥說公社成立了個啥防赤委員會,最近到處抓赤黨份子。”

老陳說完把煙鍋在臺階上敲敲,又抓了把新的菸葉放了進去。

“沒說為啥抓赤黨麼,都是各走各的路,人家又沒犯法。”

老陳繼續抽著煙說道:“這年頭說你犯法你就犯法,人家公社說了算。咱農民不管人家這些事,不管是赤黨還是國民黨,農民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行了。”

說話間鍋爐房的燒水開了,張六斤不再和陳師傅聊天,他還要趕緊打好熱水把水壺給送回去。

六月十五日,洋縣稅務局給職工發工資,劉玉梅把張六斤叫到了身邊。

“福慶,這是你的工錢,總共兩塊錢,你拿好。”

劉玉梅將兩枚銀元遞給了張六斤,他接過錢在手心裡來回顛了顛,然後美滋滋地對劉玉梅說了聲謝謝。

“謝啥呢,這是你靠自己掙得工錢,上次你給我說的藥我回去吃了,鼻炎最近都沒犯過,我還沒來得及謝你呢。”

原來劉玉梅一直有個鼻炎的毛病,時不時就會犯病,張六斤得知後說他父親以前給人治過這個病,他寫了個方子讓劉玉梅按照方子上的寫的去抓藥,劉玉梅抱著試試的心態買了藥服用後,沒想到還真有些效果。

“那就是順手的事麼,不客氣。”

張六斤想到自己還有個私人的事情要辦,就對劉玉梅說道:“玉梅姐,我來洋縣兩個月了沒回過家,我想跟你請個假,回城固看看我妹子和弟弟。”

劉玉梅一聽就說這事好辦,張六斤也確實很長時間沒有休息過,就準了他三天假期。

張六斤回到宿舍把上班時穿的工作服脫掉,換上自己的衣服,又帶了件換洗的衣服,收拾妥當後,張六斤出了稅務局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