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給日子尋槍,自然輪不到張啟山親去,他本人還是和之前一樣早出晚歸。
越明珠大多數時間都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只偶爾早起陪他吃頓飯,等他人閒下來,就會反過來陪她出城騎馬散心。
出事前,張啟山總是避免和她一起出門,出事後反倒不再顧忌。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從前不帶她是怕在外招搖過市,沒曾想反倒給了其他人視而不見的理由。
既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的讓每個勢力都認清她的臉。
反正該殺的殺該降的降,對明珠出手會有什麼下場,這些人心中有數。
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都將成為他的耳目。
在像篩子一樣清洗了一遍長沙勢力,現在就只剩下兩種人。
一種是畏懼他,選擇臨陣倒戈避免被他清算的人,而另一種則是心懷鬼胎,卻不得同他虛與委蛇的人。
前者不想得罪他,後者經歷了那場浩劫,明白承擔不起罪他張啟山的後果。
所以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從此對明珠的安危都會重視起來,無論什麼風吹草動,但凡有一點蛛絲馬跡,他們不得不為了身家性命甘心成為馬前卒向他通風報信。
這就是張啟山在處理好所有的事後,帶明珠去盤口的動機之一。
江面的風還是那麼寒冷徹骨。
過去一直不知道便宜表哥身價幾何,靠什麼積累的產業,只清楚他很錢。這次被領著出門,越明珠才發現張家在碼頭原來有航運方面的生意。
靠水吃水的漁民向來是代代盤踞於此,屬於能祖孫傳三代的行業,為了碼頭泊位拉幫結派是常態。像張啟山這樣的外來戶能夠獨佔一個碼頭,無論是停泊的貨船,還是所有在這個碼頭做生意的租戶都要看他臉色討生活,可見在官商兩界吃得很開。
那她就放心了。
除行商外也沒忘跟長沙掌權的大人物打通關係,否則上次也不會一通電話就讓監獄把陳皮放了。
她一心二用,分析這些的同時還抽空聽了一下他們的談話蒐集資訊。
不管進出的夥計們作何想法,張啟山不動如山,既然決定帶明珠來那他就沒打算講話避著人。
唔,張家涉及的似乎是水產和土貨,其他行話越明珠聽不太懂,總歸是商業上的事,她對這些沒興趣就沒怎麼留意。
至於張啟山的夥計。
以前在家裡偶爾會看到個別熟面孔進進出出,這個家指的是搬家前的那個家,他們來的少,也僅限於前廳巧遇,從不會進後院。
張啟山是一個私密感有點強的人。
就像他從來不進越明珠房間,每次都只站在門口,哪怕和她說話眼睛不會往屋裡瞟,在這方面端方的像個君子。
而這些夥計過去碰面從不抬頭跟她對視,只不過現在會主動問好,喚她一聲:“明珠小姐。”
他們似乎毫不奇怪張啟山為什麼帶一個小姑娘出現在全部都是男人的碼頭上。
可只要張啟山向他們介紹自己,這些人就會從恭敬變得格外恭敬,無論是夥計還是生意夥伴,人皆如此,生怕自己反應不夠快怠慢了她。
張啟山有這樣的威望她不奇怪,畢竟是她親自蓋戳的金大腿。
只是對方的工作狀態實在跟初到張家給她留下的沉默寡言印象沾不上邊,畢竟話少又不擅交際的人基本不太可能把生意做這麼大。
當然沒有誇便宜表哥長袖善舞的意思。
那不符合他的個性。
只是很矛盾,怎麼會有人公然搞一言堂不容他人置喙,身上卻又看不到半點自負。
連和人談生意都是如此。
沉著冷靜的姿態讓與每一個和他面談的人肅然起敬,就連深思熟慮時偶爾的不置一詞,都會讓他們下意識地斂容屏氣。
嘖嘖,高手就是高手。
越明珠不得不感慨一句,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哪怕什麼話都不說,就讓人挖空心思去腦補他種種手段,望而生畏。
他身上那種令人納頭便拜的氣場簡直渾然天成,總不可能生下來就是如此。
天分大抵是有的,再加上後天培養以及一些無法與人訴說的磨難。
越明珠沉思。
希望他再接再厲,爭取在權之一字上爬得更高。
這個年代,作為一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未成年少女,躺贏才是最棒噠!
張啟山在大堂談事情,她就坐在後堂喝茶吃點心。
可能是怕她無聊,有個極擅察言觀色的夥計送來一份貨單,說是在他們碼頭卸貨的水產名單。
越明珠掃了一眼,全是鮑魚、魚翅、魷魚、蝦之類的。
“這是新到的海鮮,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按理說對方有膽量在沒經過張啟山的同意就來討好她,恰恰證明了自己在張啟山心中的地位,她該為這種實實在在的主人身份感到高興才對。
可惜這個討好,註定不能接受。
越明珠合上貨單,搖頭嘆氣:“謝謝,只是我從小不愛吃海鮮,白費了你一番好意。”
夥計愣了一秒。
沒想到這位小姐看著文靜,講話更是斯文秀氣,與他們這些江湖兒女完全不一樣。
幸好他腦子活絡,這點心思一閃而過便從善如流的收起貨單,翻出其他的來,只是態度上比起先前的恭敬又多了兩分和氣。
“小姐客氣,您不愛吃海鮮不妨看看這些水果。”
水果?
這年月的冬天水果種類可不比現代,雖說在張家只要是市面上有的她都有,但是看看無妨嘛。
要是有讓她嘴饞的就好了。
夥計靜候在一旁。其實不管是海鮮還是水果,都是停泊碼頭的商戶們送給張啟山的見面禮,不管她看不看最後都會送往張家。
只是人既然來了,就斷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聰明人還能從她的選擇中看出點好惡來,方便將來投其所好,不會像先前的海鮮那樣,禮是到了,心意沒到。
人情世故這一點,沒有人比越明珠更懂。
看破不說破。
可惜翻了半天都是張家早就有了的,就說嘛,好東西怎麼可能不先往家裡送。
好在張啟山談完事情就帶她離開碼頭,說要介紹一位特別的朋友給她。
朋友?
能被張啟山看重的朋友,越明珠目前只見過二月紅。
那是個憐香惜玉還挺有利用價值的大好人,就是不知道這個特別的朋友特別在哪兒,懷揣著一點點好奇,他們坐車來到一條街道。
轎車開不進窄巷,她隨張啟山下車。
抬頭望著被夾擊得宛如一條長河的天空,走過幽深的窄道,這種在茶館隔壁隱於世的住址,怎麼不算特別呢。
目的地是一個小香堂。
香堂門口是一摞在越明珠眼中花裡胡哨、裝腔作勢擺設,她隨意掃了眼,只去看掛著的牌子:算命看相。
咦。
張啟山不像會封建迷信的人啊。
不過......
看到算命二字倒讓她想起一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