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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故園驚夢

吳濤沒有去公安內網上查劉放歌這個名字,因為註定毫無結果,他只是回家後隨便百度了一下,果然沒找到想要的內容,或許這只是一個化名,或許真正的大佬總是低調從事,不為人知,而歷史的迷霧就是由無數個這樣的分子組成的。

此時趙殿元也回到了長樂裡二十九號閣樓上,他拿出新網購來的投影儀,連上手機投屏。現代人的娛樂方式實在是太繽紛了,居然能在家裡放電影。趙殿元喜歡看電影,尤其是老電影,四十年代的、五十年代的、六七十年代的、改革開放後一直到現在的電影,現實題材的那種,可以從影片中清晰地感受到時代的變遷,思想的進步和開放。早期的就不說了,充滿了鬥爭思想,八十年代初的電影裡,主人公還在為國家的落後而淚流滿面,奮發圖強,四十年後的電影就充滿了民族自豪感……

相比電影,趙殿元更喜歡看B站的影片,當然不是那種鬼畜影片,而是帶解說的歷史類影片。房間的隔音效果和以前一樣差,他把音量調到最低,只看字幕和彈幕,作者將浩蕩歷史剪輯成極簡版的影片,非常方便理解,比錢教授那些大部頭歷史小說簡單多了,但也缺了深度,只適合浮光掠影地瞭解歷史的大致程序。

影片刷起來就止不住,直到凌晨三點鐘趙殿元才被睏意催去休息,早上七點生物鐘又讓他醒來。他下樓出門的時候,姚宏緒已經在灶披間裡熱火朝天地為家人準備早餐了,打了個招呼走出長樂裡,在便利店買了一份早點,對著朝向馬路的玻璃窗進餐,行人在初升的陽光下腳步匆匆,路邊的法國梧桐鬱鬱蔥蔥。昨夜看的那些黑白顏色的影片片段浮現眼前,不經歷那些時代不會明白,能無憂無慮地活著,不愁吃喝,不怕戰亂和瘟疫,在人類幾千年的歷史中都是難得的。

手機在響,潘家寧發來資訊說今天不能去錢教授那邊了,因為家裡有事,父母今天搭乘飛機把爺爺送到上海看病,這下有的忙了。

趙殿元能感到潘家寧把自己當成長輩和朋友的複合體,事無鉅細都要來吐個槽,他不能辜負這種信任,就問需不需要幫忙。

“有需要我肯定不會客氣的。”潘家寧回了一句。此刻她還賴在床上玩手機,越是事多越不想動彈,今天要去接機,還要幫爸媽緊急租一處醫院附近的房子方便照顧。爺爺這回是舊病復發,西寧的醫院已經束手無策,只好緊急送到上海醫治,幸虧爸爸的老同學們都很給力,聯絡醫院、床位、救護車、主治醫生這些不用小輩操心,如果沒這些老關係,僅憑一個滬漂的女兒根本來不了。

上午潘家寧跑中介,幸虧有孫姐幫忙,在最短時間內就鎖定了一處房子,兩居室月租六千尚能接受,付三押一,合同當場簽了,中午隨便吃點飯就去瑞金醫院,和爸爸的醫生同學一起坐救護車去虹橋機場等候西寧來的航班。下午四點半,航班準點抵達,計劃接了爺爺先去醫院辦住院手續,再回出租房收拾東西。

爺爺情況不妙,加上老年痴呆說不清楚,這回怕是凶多吉少。老爸老媽一臉肅然,一家人坐在救護車上默不作聲,靜靜看著窗外。救護車警笛長鳴穿越北翟路地下通道上中環,前方車輛紛紛避讓,讓出一條生命通道。

“現在素質普遍都高了。”老潘說。

“可不,長三角比西部宜居,要我說,早該回來的,早回來奮鬥幾年,也比現在買不起房子強。”老媽回應道。

擔架上的爺爺口齒不清地說了些什麼,老潘側耳上去聽了聽,附在老人耳畔說:“爸,到上海了,回家了。”

救護車一路飛馳,前方是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高樓大廈。

抵達瑞金醫院,辦理了住院手續,老人家舟車勞頓,今天就先不做檢查,安置下來,找好護工。老潘兩口子和女兒一起看剛租的房子,這裡是上海最繁華的黃浦區,房價昂貴,這麼一套小小的房子遠不如他們在西寧的家大,但是價錢翻了好幾倍。

“我們家的老房子沒上交的話,現在起碼值上億。”老潘感慨道,“上海寸土寸金,好地段佔地好幾畝的花園洋房還了得。”

老媽沒好氣道:“過去的事有什麼好說的,我們家當年在三馬路上還有房子呢。”

老潘說:“老爺子小時候在潘家花園生活過幾年,我就沒這個機會了,連大門都沒進過,自家的祖宅沒去看過,說起來都沒人信。”

潘家寧剛想說點什麼,老爸接了個電話臉色大變,說醫院有電話來讓我們趕緊過去。

從花園坊到瑞金醫院步行也就幾分鐘路程,結果虛驚一場,爺爺並沒有病危,反而睡了一覺精神大振,吵著要出去走走,所以醫生將家屬叫了過來。老潘看到父親神采奕奕的樣子有些擔憂,悄悄問醫生這是不是迴光返照。

醫生說老爺子的身體還沒差到隨時會走的地步,老年人嘛,活的就是一個心情,多陪陪他,讓他開開心心的,比什麼良藥都管用。

老潘深以為然,回到病房問父親想去哪裡轉轉,年逾八十的老父親罹患阿爾茲海默症,記憶、認識和語言都有些障礙,今天卻出奇得口齒清晰,說想去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白相白相。

這下老潘可犯了難,潘家花園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就不屬於潘家了,可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他俯下身子勸解父親,就算是溥儀想回紫禁城看看也得買票,現在那地方不是咱們家,不是想去白相就能白相的。

就在老人發作的前一秒,潘家寧說話了:“我有辦法。”

……

在孫女的努力下,老人終於回到闊別六十五年的故園。輪椅停在龍柏樹下,老人喃喃自語著什麼,老潘側耳聽了翻譯出來:“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潘家寧鼓掌叫好,瞥一眼旁邊,用胳膊肘碰了碰趙殿元,後者會意也跟著鼓掌,老人如頑童,得了病的老人更像孩子,是需要哄的。

家寧媽只顧看著整修中的洋樓讚歎:“這不能叫洋房,這得叫公館,這院子真大,停十輛車都沒問題,我聽說這邊車位的價格都漲到五十萬了,有錢還買不到呢,你們家以前就住這裡啊,真不小。”

老潘自豪起來:“什麼話,潘家花園可是滬上有名的花園洋房,是咱家,別你們你們的。”

家寧媽說:“和我沒關係,我沒享受過資本家的大宅子,不過你們家老奶奶也真是,為什麼一定要捐獻呢,又不是偷來搶來的,還不如那些走掉的人呢,九十年代拿著老地契回來,政府照樣認賬,都發還給原房主的後代了。”

老潘說:“性質不同,你說的那些人是資本家,而我的爺爺奶奶都是正宗的革命者,曾祖母這麼做肯定是他們倆做工作的結果,做表率嘛。再說了,不捐獻也不行啊,那個年代,再住在這樣的地方不是與廣大人民為敵嗎。”

兩口子在這邊聊著,那邊龍柏樹下,潘家寧蹲在輪椅旁和爺爺說話。或許是許久沒見孫女了,老人興致很高,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潘家寧能聽懂他的話,向趙殿元翻譯說:“爺爺在講小時候的故事,他說自己有一個孿生弟弟叫潘安,打仗的時候遭遇敵人掃蕩,為了避免暴露位置大家一起遭殃,這個弟弟是被母親親手捂死的。”

這種慘烈的歷史細節通常只有在口述史裡才能看到,親耳聽當事人講述的感覺又不一樣,對比之下趙殿元忽然覺得潘驕和楊麗君伉儷,比自己和蔻蔻經歷得更艱險悲壯。

“爺爺因為生在延安所以取名潘延。”潘家寧知道趙殿元對潘家的歷史感興趣,這段時間她也做了不少功課,趁著爺爺在場,一併講述出來。當年潘驕化名水橋,和楊麗君在延安相識相愛,兩人並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直到解放戰爭勝利,兩人一起奔赴上海新的工作崗位,才知道原來彼此早年有過婚約。

“爺爺是一九四二年出生,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隨部隊南下來到上海時不過七歲而已,當時為了更好地融入工商界開展工作,曾祖住進了潘家花園,在這裡生活了大概六七年的時間,就……身陷囹圄了。”

那邊老潘在招手:“家寧,過來一下。”

潘家寧讓趙殿元守著爺爺,顛顛跑了過去,老爸拉著她背轉身子,壓低聲音問:“那小子現在做什麼職業?”

“爸,您可真是沒大沒小,連錢伯伯都認可他的身份,錢伯伯的母親總不會幫著他作假吧,論輩分,您得喊他爺爺。”

“荒謬。”老潘搖頭,“這或許是一個高明的騙術,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他一定是有所圖的。”

潘家寧反問道:“那人家圖什麼呢?”

老潘眼皮一翻:“圖我女兒。”

潘家寧無語了,看向趙殿元和爺爺,一老一少在龍柏樹下對話,說的什麼聽不清楚。

趙殿元覺得老人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蹲下來問道:“你認識我嗎?”

“你是劉同志。”老人口齒含糊地說道,“劉同志,來家裡做過客的。”

“不過小夥子看起來倒也不太像壞人。”老潘又找補了一句,“他沒有正式工作的話,咱家可以請他照顧你爺爺,肯定比外面的護工可靠,一天給他二百塊錢還不行嗎?”

潘家寧白了一眼,心說人家身家五百萬,稀罕你一天二百了,但還是忍住了,多增加互動了解是好事,回頭自己還得勸趙殿元接受這份工作呢。

潘家花園正在進行內部整修,無法進入室內緬懷,一家人在花園裡轉了轉就回去了。路上潘家寧提了一嘴做護工的事兒,趙殿元當即答應,於是老潘將父親交託給小趙,帶著老婆孩子走親戚去了,去浦東濰坊路探望家寧外婆。

瑞金醫院病房裡,趙殿元服侍老人家躺下,來到走廊,拿出一張身份證審視著。這是一張真的假身份證,是孫嘉幫自己搞到的,230400打頭的黑龍江鶴崗身份證,照片上的人和自己略有相似,名字叫劉放歌。

無處不在的老劉、劉叔叔、劉同志究竟是誰,他充滿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