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風微涼, 棕櫚樹影婆娑，鋪滿石子的海灘，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掛，銀輝傾灑, 更添寂寥。
鏡頭捕捉到盛嶼細膩的微表情, 引得觀眾都在揪心。
[急急急比吉吉國王還急, 長了嘴不能好好說話嗎？]
[盛哥你在說什麼言不由衷的話？舟舟提出和你一起做任務，你不是應當開心的嗎？為什麼說不需要啊！！]
[雖然我大概猜到盛嶼是不想讓紀尋舟去喝芥末汁，但口吻也太冷漠了吧！你沒想過人家會很尷尬嗎？]
[螢幕前的我已經不太敢繼續看了……]
盛嶼強硬拒絕了紀尋舟的好意後，其他嘉賓都在暗中唏噓。
尤其是池璇。
她之前看直播，盛嶼明明對紀尋舟表現得滿心熱忱, 恨不能將自己的全部都掏出來給他, 怎的今天不那樣了？
總不能是鏡頭放大了他的行為, 現實中根本沒有那麼曖昧吧。
人人都以為紀尋舟會尷尬得手足無措, 連洪導也是這樣想。
“既然盛老師說不用, 那就你一個人來完成吧。”
話說完, 紀尋舟竟笑出聲，“盛哥的確有擔當, 不想拖別人下水, 但我都開了口, 要是不陪，顯得我剛才的話像假客氣, 你不如給我次機會吧？”
盛嶼離得近，自然能看到紀尋舟眼眶都紅了，眼淚都堵在眼角打轉。
氣氛這一刻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非常微妙。
看他整個人呆呆的，好像芥末真上頭了一樣。
“我看舟舟那反應像喝的芥末汁啊？”
誰也沒料到紀尋舟還會堅持。
任務開始之後，紀尋舟端起了3號杯子，盛嶼端起了5號。
嘉賓們都快崩潰了，這怎麼猜啊？
兩個人都是仰起頭，咕咚咚一口氣喝下，中間都沒停頓。
“小紀加入的話，就自動和盛老師歸為一隊，你們就別奢望他會幫你了。”洪導說完之後，宣佈任務正式開始。
顧予安立刻舉手，“我想問舟舟。”
兩個繼續去喝下一杯，這次他們分別挑了1號和2號。
很多事情，只做一次就夠了。
“他倆肯定沒喝芥末汁，要不然不敢喝這麼快。”寧語溪和池璇也在小聲地說。
洪導對嘉賓說他們可以自由進行提問進行確認，只有三次機會。
紀尋舟眉頭一皺，與旁邊的盛嶼對視了眼，“我就是喝得太急嗆到了，沒什麼感覺啊！”
連盛嶼都是用詫異的目光望著他。
紀尋舟放下杯子後，重重咳嗽了聲，捂住嘴扭頭緩了片刻，跟吃了辣椒的反應一樣。
最後那兩杯喝完，紀尋舟和盛嶼同時拿起了礦泉水。
盛嶼有個下意識皺眉頭的反應，除此之外，臉上並未浮現出特別的表情。
倆人的互動徹底把人迷惑住了。
“不能吧？他剛才喝那麼快，那玩意兒多嗆人啊。”
“小紀，戲過了啊。”姜雲庭好笑望著他，“你這演技略顯浮誇。”
紀尋舟又偏頭咳嗽，之後才點頭，“顧老師，你問吧。”
單從外觀來看，這六杯液體的顏色完全一模一樣，無從判斷，只能端上來後聞見味道才知是什麼。
盛嶼那三杯都表現得很淡定，沒有破綻，只在最後才喝了水。
“小紀，你這演技可以啊。”姜雲庭肯定點頭，“我都看不出你是不是在撒謊。”
他擰起眉，遞過去一瓶礦泉水讓他漱口。
盛嶼已經拒絕過一次，自然不能開第二次口。
“我就說不能小瞧他吧。”
“我看舟舟剛才皺了下眉，他那杯味道肯定很嗆。”顧予安傾身和姜雲庭討論。
池璇第二個舉手，“我問盛嶼。”
姜雲庭站出來打圓場, “確實, 盛老師那可是影帝技的演技，讓他獨自表演六次, 太不好猜了，舟舟過去那是在幫我們降低難度，說來還是為我們大家考慮的對不對？”
紀尋舟連忙接過，擰開後喝了一大口。
“姜老師，你別小瞧人家，說不定小紀也很厲害。”池璇若有似無勾著唇，事情的發展開始有趣起來了。
“請描述一下你喝到3號的感覺。”
洪導一口回絕，“不能，坐下吧你。”
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兩個人都喝得特別特別慢，每吞下一口都要緩半天再喝下一口，像是難以下嚥。
而紀尋舟除了剛開始被嗆得捂住嘴，猛灌水，其他也沒什麼特別。
“要沒喝，小紀的演技也太好了，都能拍電影了。”
“說不定是迷惑人的，看他喝的時候什麼狀態。”
“導演，我能申請走近點觀察他們嗎？”顧予安舉手問。
她的視線筆直看過去，“你剛剛為什麼給小紀遞礦泉水？”
盛嶼，“………”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璇姐，問得也太直接了。]
[還能因為什麼？當然因為愛唄。]
[我震驚了，真沒想到池璇會問這個問題。]
[你們是懂磕cp的。]
[我宣佈璇姐就是我們的人工製糖機。]
其他嘉賓都滿臉津津樂道的表情，顧予安還起鬨，“盛哥怎麼不回答啊？”
“我看他嗆到了，出於隊友精神，遞瓶水怎麼了？”盛嶼輕描淡寫地反問。
“哦～”顧予安意味深長點頭，“是隊友精神啊！”
寧語溪在旁蠢蠢欲動，她都想問了，就是地位沒池璇高，沒她那樣的魄力罷了。
第三個起來提問的人是楊軼，他問紀尋舟這三杯哪個最難喝。
紀尋舟眨眨眼，表情很真誠，“都挺好喝的。”
“可以。”楊軼對他豎起大拇指，“你的表現出乎意料。”
大家都以為紀尋舟會很慌，沒想到他從始至終一直非常從容和淡定。
“3號就是芥末汁吧？我感覺小紀演不出來。”池璇轉頭和大家商量。
姜雲庭：“他那反應太明顯了，應該不會是。”
寧語溪：“可是喝了芥末汁就是會一直咳嗽流眼淚啊！如果不是3號，其他都沒這麼激烈的。”
楊軼：“我們大家各寫各的吧，憑第一直覺。”
商量了會兒，大家同時亮出題板，除了姜雲庭，基本上都覺得3號是芥末汁，2號是青草汁，至於苦瓜汁，反應不會太明顯，大家的答案都五花八門。
鏡頭是直懟的，直播間的觀眾看兩人的表情比較明顯，在喝3號的時候，紀尋舟的眼淚都快飈出來，確實是要被辣哭了，自然他們也都覺得3號是芥末汁的嫌疑最大。
嘉賓們選擇完畢後，導演來輪流揭曉答案。
每個數字貼紙的下面都貼了對應的名稱，1號揭開，是哈密瓜汁，2號揭開是苦瓜汁，終於到3號……
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
當名字現出的那一刻，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連沒選擇的姜雲庭都愣了下。
“什麼？居然是哈密瓜汁？”顧予安倏然起身，震驚到大跌眼鏡。
韓景初佩服地連連點頭，“紀尋舟，你這演技真的可以，我甘拜下風。”
“怎麼會是哈密瓜汁？”楊軼撓撓頭，“怎麼著也得是個青草汁吧。”
寧語溪：“看來還是要聽綜藝老人的意見，姜老師說得沒錯，越浮誇的越不可能。”
觀眾們看著紀尋舟，都在誇這是他本季最高光的時刻，這演技站在影帝的身邊都不遜色。
到了揭曉4號和5號了，顧予安已經猜到，“小紀浮誇的表演可能是在為盛哥打掩護，可能5號才是芥末汁。”
他一語成讖，導演揭曉答案，盛嶼的那一杯裝的才是芥末。
而剩下的6號自然就是青草汁了。
紀尋舟幫了個寂寞，他挑的那三杯全是哈密瓜汁，難喝的都進盛嶼的肚子了。
聳了聳肩，他對大家說：“你們不信我的話，明明都告訴你們哪杯都挺好喝了。”
紀尋舟這樣一說，嘉賓們才恍然大悟。
難怪他當時表現得那麼真誠自然，敢情說得都是實話。
[舟舟變成小狐狸了，果然真人秀是讓人成長最迅速的地方。]
[我能說我一杯都沒猜中嗎？舟舟演喝芥末汁的反應也太真實了，我每次都像他那樣。]
[這麼好的演技不去演戲可惜了，有沒有懂事的導演給他和盛嶼遞本子啊？愛情戲搞起來。]
“舟舟，你這才上綜藝節目幾天，套路全整明白了。”顧予安悔得捶胸。
紀尋舟露出無害的微笑，“沒有套路，全是真誠。”
盛嶼望著身旁的男生，眼睛裡滿是溫柔。
他眼睛笑得彎彎，黑色的頭髮柔軟蓬鬆，劉海沒有一絲凌亂，尖下巴圓潤小巧，五官精緻漂亮。
總之就是哪裡都好看。
雖然贏了，紀尋舟心裡還是有點兒小遺憾。
他本意並不是想搶鏡頭，單純的是想讓盛嶼能少喝一杯就少喝，結果還是全進他肚子裡了。
這算怎麼回事啊！
洪導對紀尋舟這一輪的表現是很滿意，他不但主動站出來，還很會搞綜藝效果，讓這一輪懲罰任務變得更有趣了。
和盛嶼倆人的配合真的是天衣無縫，成功迷惑住大家，沒有一位嘉賓完全猜對。
“盛哥喝芥末汁喝那麼快，不可能眉頭都不皺一下吧？”顧予安提出異議，問導演，“我能嚐嚐那芥末汁什麼味道嗎？”
導演滿足他的好奇心，給他端來一杯。
只是聞到那味道，顧予安都覺得刺鼻。
他淺嘗一口，連忙還回去，“盛哥對自己太狠了。”
盛嶼站在那兒，唇角隱隱有上揚的弧度，“其實我當時五官繃得很緊，只不過你們的關注點全放在舟舟那兒了，沒有仔細觀察我。”
站在他旁邊，猝不及防聽見一聲“舟舟”，紀尋舟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發燙了。
怎麼他聽別人這樣叫他就完全不會彆扭，盛嶼一叫，就像帶了十萬伏特的電流。
“恭喜我們小紀和盛老師圓滿完成任務，明天你們倆可以在沙灘享受日光浴，而我們其他嘉賓則要迎接導演組為他們安排的一系列驚險刺激的挑戰。”
洪導宣佈完，紀尋舟站出來，抱歉地雙手合十，“我剛才喝了三杯哈密瓜汁，也沒幫盛哥分擔什麼，明天我還是會和大家一起做挑戰的。”
“小紀，你太謙虛了，要不是你演得那麼真實，我們大家又怎麼會都選3號？”池璇俏皮眨下眼睛，“我都期待和你演對手戲了。”
得到影后這樣的褒獎，紀尋舟很開心，忙受寵若驚地道了聲謝。
“行了，小紀，明個你就安心躺著吧。”姜雲庭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這是你應得的。”
[舟舟看起來好慌，他運氣是真好，一杯難喝的都沒挑中，盛哥對比之下像個倒黴鬼。]
[我怎麼感覺這樣盛哥會比較開心呢？他本來也不希望舟舟喝到吧。]
[哎，這兩個人明裡暗裡地都在關心對方，卻不表現出來，看得真讓人著急。]
[這種暗戳戳的糖才更好磕啊。]-
回到別墅已經十點。
新來的兩位嘉賓都去了三樓住，大家互道晚安後各自回房間準備休息了。
紀尋舟錄節目來第一次單獨睡一個房間，屋子裡冷冷清清的，他反而覺得不大適應了。
洗完澡後，紀尋舟也沒急著躺下，和往常一樣做旅遊筆記，為大家蒐羅亞城好吃的和好玩的。
手機放在一邊，突然螢幕亮了下，點開後紀尋舟看到周琦然發來一段文字。
[尋舟，臺裡說你那檔節目想再挑一位實習住持進去，我這邊向洪導表達了意願，但他沒給我反饋，你看你這兩天沒事的時候能不能幫我問問？]
看完後，紀尋舟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周琦然是想讓他在洪導面前幫忙推薦一下，美言幾句。
如此得來不易的機會，別說是實習生，臺裡的多數主持人都很眼紅吧。
可……
紀尋舟是真不知怎麼開這個口。
他和洪森是上下級的關係，又不是平起平坐，本身他上這節目都要感恩戴德，哪還能貪得無厭，把自己的朋友也推上去。
紀尋舟當然是希望周琦然也能得到這樣的機會，但的確不可能是透過他。
他真的高估他的地位了。
猶豫半晌，紀尋舟只能婉拒，[平時都是洪導交代我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在他面前沒有話語權的。]
本身，紀尋舟就不擅長拒絕別人，何況是面對自己的朋友。
他所能做的就是把實情轉告他，讓他不要抱希望。
[我看直播了，你和洪導關係不挺好的？]
[哎，我也沒要求你非推我上這節目不可，就是幫忙在洪導面前刷下存在感，這不難吧？]
紀尋舟盯著手機螢幕，好半晌沒動。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覆。
周琦然那邊很快又發來幾句：
[何況，你和盛嶼關係不也挺好嗎？]
[我看你在這節目的根扎得很穩啊。]
[當然，你要實在感覺為難，當我沒說。]
[做朋友的，也不能仗著咱倆這層關係讓你難做是吧？]
打字說不清，紀尋舟索性撥了電話給他。
“喂。”周琦然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好像還在啪啪敲著鍵盤，“我跟你說，我也就隨口一提，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好好錄你的節目。”
“嗯，我知道。”他越這樣說，紀尋舟的心裡越過意不去，“你那事兒是聽誰說的？現在有靠譜的人選嗎？”
“臺長那邊講的。”周琦然清清嗓子，“這不是臺裡急著培養新人，看這節目大爆，想再塞兩個實習生進去刷臉，你也知道我進臺裡那麼久都沒得到啥機會，我媽身體又不好，你說我能不急嗎？”
周琦然這樣一講，紀尋舟更加不知道說什麼了。
沉默了會兒，周琦然的笑聲傳來，“行了，你大半夜的不睡覺幹嘛呢？快點兒休息去吧，別明天掛兩個熊貓眼。”
“嗯。”紀尋舟應了聲，還是說了句，“抱歉啊，沒能幫上你的忙。”
“哎呀，這有什麼。”
掛了電話，紀尋舟糾結了陣，決定下樓倒杯水透透氣。
自從這節目，他整日焦慮，睡眠質量大打折扣，每天睡四五個小時也不覺得困。
別墅很大，空空蕩蕩的，出了門，紀尋舟才發覺忐忑。
他快步走到電梯口按了下降鍵，等電梯門開啟，一個箭步衝進去。
以後還是提前裝滿一保溫杯的熱水，再也不下來了。
心中嘀咕著，紀尋舟進了廚房。
他毫無準備，看到窗前的一抹頎長的身影，赫然嚇一跳。
這麼晚，盛嶼怎麼還沒睡？在那邊冥想什麼呢。
紀尋舟怕貿然出聲會嚇到他，躊躇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上前。
其實，盛嶼已經聽見了腳步聲，但他沒想到會是紀尋舟，直到回頭看見那個人是他，眼中才掀起波瀾。
“你怎麼……”兩人同時出聲，一個要問怎麼還沒睡，另一個要問怎麼下來了。
“我有點兒口渴。”紀尋舟快速解釋完，“哪有熱水啊？”
盛嶼回身，找出杯子給他倒了杯溫度剛剛好的。
捧著水杯，紀尋舟小口喝著。
他面對盛嶼還是會緊張，不過那感覺倒不像最初面對教導主任那勁兒了。
“今晚上沒能幫到你，抱歉啊。”偷瞄著他，紀尋舟說得很小聲。
盛嶼過了幾秒才答，“沒有，你幫了我很多。”
兩人禮貌而疏離地客套著，氣氛十分焦灼。
一杯水不覺中見了底，紀尋舟在想他是不是該上樓了，但話在舌尖滾動著，怎麼也出不了聲。
就在這時，又有腳步聲傳進來。
很快，池璇進入他們的視線裡。
看到倆大男人站那兒，璇姐被嚇一跳。
“大晚上你倆擱那兒當黑白雙煞呢？這是要帶走誰？”她拍拍受到驚嚇的小心臟，險些翻白眼。
不怪她這麼形容，紀尋舟穿了一身純白睡衣，而盛嶼穿的是墨黑色。
紀尋舟笑了笑，“璇姐你也下來喝水？我給你倒。”
“不是，我下來找吃的。”沒了鏡頭，池璇明顯放得開了，也不在意御姐形象了，開啟冰箱門就說：“直播的時候沒敢多吃，怕觀眾吐槽我這個女明星不在意身材，過兩天進組腫成豬頭，結果忙活到這麼晚回來，肚子又餓了。”
聽她口中說出“豬頭”這個詞，紀尋舟怎麼都覺得違和。
他悄悄打量一下池璇，這才發現她身上穿了件很可愛的卡通睡裙，袖口都有蝴蝶結設計的呢。
誰能想到清冷御姐這麼有少女心。
果然不能光靠鏡頭裡的形象去判斷一位明星，他們很多都是有人設的，哪怕是在真人秀節目裡，也會有顧忌。
冰箱裡什麼好吃的都有，池璇翻出一包蘇打餅乾，靠著流理臺，看向盛嶼，“你這兒怎麼又變樣了？我記得之前廚房的頂沒這麼高吧？”
原來她之前就來過。
握著杯子的勁兒無聲中緊了幾分，紀尋舟想想不能打擾他們聊天，便說他要上樓睡覺了。
“我這剛下來你就要走？”池璇叫住他，“小紀同學，太不給我面子了啊。”
“沒有。”紀尋舟撓撓頭，老實巴交地不知說什麼。
池璇失笑，實在不忍心欺負這麼個可愛的弟弟，“行了，不為難你了，上去吧。”
“嗯，那璇姐晚安。”
紀尋舟只跟她一個人道了晚安。
池璇眼角餘光偷瞄向盛嶼，他雙唇緊抿，站那兒跟冷麵閻羅似的。
視線不著痕跡收回，池璇跟著紀尋舟走出餐廳，“小紀，明早起來跑步吧？”
“好。”紀尋舟下意識點頭答應，又後知後覺問：“幾點？”
“七點吧，你能起得來嗎？”
“沒問題。”剛好紀尋舟也想跑步發洩發洩。
人走以後，池璇回到餐廳，看到盛嶼也要走。
她叫住他，“伯父那天又跟我打聽你的情況了，他最近催婚可催得緊呢。”
盛嶼一頓：“你怎麼說？”
“我說你正跟一小弟弟在節目裡打情罵俏。”池璇是開玩笑，但對方完全沒有笑的意思，她瞬間覺得無聊，“好吧，我沒那麼說，只告訴伯父你可能有心儀的人了。”
“不是可能。”盛嶼嚴肅糾正，“已經有了。”
話落，他大步流星走進餐廳。
池璇眉梢揚起，語調歡快出聲：“明早一起跑步啊。”
-
翌日不到七點，紀尋舟便穿著青春洋溢的運動裝下樓了。
他以為客廳裡沒人，卻不想進去後就看到盛嶼坐在那兒。
他懶散地靠在沙發上，似乎還有些困，眼皮半耷拉著，呼吸仿若很輕。
“盛哥，你起這麼早？”
“池璇約了我跑步。”盛嶼揉揉太陽穴，勉強提起精神，“但我覺得她夠嗆起得來。”
聽這話，能明顯感覺到他們的熟悉。
紀尋舟沒說什麼，坐到他對面的沙發，拆開一包小餅乾，自己默默吃了起來。
他的腮幫塞得鼓鼓的，像只倉鼠。
時不時抬眼打量一下盛嶼，看他眼皮很沉，坐那兒都要睡著了。
“盛哥，你昨晚沒睡好嗎？”他忍不住問了句。
“還行，兩點睡的。”
“那也沒睡幾個小時啊。”紀尋舟很奇怪，怎麼也不多睡會兒。
當男明星也不至於這麼自律，每天都要堅持跑步吧。
過會兒，盛嶼起身，率先朝外走，“池璇說她太困了，要等會兒，讓我們先去。”
紀尋舟微微張下嘴巴，快速吃了剩下的餅乾，又跑到廚房倒了杯水喝。
他忙活完這些再出門，看到盛嶼已經跑很遠了，並沒有等他。
也罷，各跑各的吧。
紀尋舟慢悠悠開始跑，沒有追上他的打算。
海邊風景很好，他邊跑邊欣賞，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盛嶼停下，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眼。
紀尋舟的身影都模糊成一個點了。
他這回放慢了步伐，時不時停下來駐足欣賞下景色。
很快，紀尋舟追了上來。
他不耐熱，身上那件白色的短袖都被汗水浸溼了幾片。
盛嶼發覺他穿得十分運動休閒，說是高中生都有人信，那種帶白色豎槓的運動褲，腳上踩著的白色淺口帆布鞋，他都很多年沒穿過了。
單從穿衣風格來看，他倆的差距都不小。
“歇會兒吧。”扔下這話，盛嶼坐到路邊長椅。
紀尋舟大大咧咧的，抄起t恤飛快抹了把臉上的汗。
他沒想到盛嶼會突然回頭，對上他的視線，他陡然像個做錯事被抓現行的小孩，身體抖了下。
少年線條感十足的腹肌頃刻間一閃而過。
盛嶼皺下眉頭，不著痕跡收回了視線。
而那個微表情落入紀尋舟的眼裡，被他理解為了嫌棄。
像盛嶼那種有潔癖的人，肯定忍受不了他用t恤衫擦汗吧。
長椅有五米，兩人各坐一邊，迎面有涼爽的海風吹來。
風吹起了紀尋舟額前細碎的劉海，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大海的氣息，情不自禁感嘆：“好舒服啊。”
少年眼斂微垂，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覆了一層淡淡的陰影，被風吹得鼓起的t恤更顯得他身形單薄，莫名讓人心生憐惜。
“我壓力大的時候就喜歡到海邊，這麼坐著就很放鬆。”盛嶼又想起了秦巖的那些話，不露痕跡問：“你呢？喜歡怎麼解壓？”
他很希望紀尋舟也能對他敞開心扉，跟他聊一聊，讓他不至於那麼吃秦巖的醋。
“我很少有壓力大的時候。”紀尋舟露出微笑，“高考的時候，我班同學徹夜奮戰，我還能抽出空去打籃球呢。”
說到這兒，他意識到，“誒？好像我解壓的方式就是打籃球。”
聽他跟他扯到高考，絕口不提現在的情況，盛嶼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到底他還是跟秦巖關係更近一點。
可能同行之間惺惺相惜吧。
他只能用這樣拙劣的理由來安慰自己。
紀尋舟見盛嶼沒接話，眼珠滾了圈，“是不是秦巖老師跟你說什麼了啊？”
他是個感官敏銳的人，能猜到當然不奇怪。
“嗯，他說你在這節目壓力挺大的。”盛嶼只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那也不完全叫壓力，就是對自己不夠優秀的焦慮，新人時期都這樣。”
紀尋舟含糊其辭，看得出他確實不太想和盛嶼聊這個。
在他眼裡的盛嶼，生來就是天之驕子，人生順風順水，沒經歷過挫折和逆境，不可能體會得到他說的那種感覺。
若沒有感同身受，對人傾訴只是單方面輸出自己的情緒垃圾。
盛嶼豈會感覺不出。
他莫名低笑了聲，“就不願意跟我聊這個對吧？”
沒料到被他這麼直截了當戳破，紀尋舟臉紅了。
他的指尖摳著掌心，講話都有幾分磕巴了，“沒啊！隨便聊，幾塊錢的都行。”
聽聞，盛嶼心底的躁動隨著滾動的喉結向上湧。
他深邃的眸筆直盯向眼前的男生，以玩笑的方式問：“那我把我全部身家抵給你，能聊多久？”
紀尋舟的心一下子慌了。
這種帶曖昧色彩的話很難不讓人誤會。
當然，盛嶼現在都快打明牌了，他誤不誤會的也沒多大意義了。
“盛哥，接著跑吧。”紀尋舟刻意忽略了那句話。
盛嶼眯眸望著他跑遠的身影，無聲攥住拳頭。
最好躲他遠遠的。
也不至於那麼失控了。
-
跑完步回去，池璇正在餐廳和大家一起準備早餐，紀尋舟進去後，她趕緊跟他說了聲“抱歉”。
明明是想約著他一起跑步的，結果起晚了。
“沒事兒。”紀尋舟不在意搖搖頭，“你們先吃，我上樓衝個澡。”
“好。”池璇怔然點頭。
運動完不是應該開心嗎？怎麼感覺他心情不是很好？
紀尋舟確實有點兒沮喪，本來昨晚因為周琦然的事情，他心裡就堵得難受，剛剛和盛嶼聊了幾句，又被他倆之間模糊的界限整抑鬱了。
衝了個戰鬥澡，紀尋舟過去拿起手機看時間。
這會兒剛八點十分，離直播開始還有一會兒。
他坐到桌前，點進了微博，熱搜上果不其然想有他和盛嶼。
而這次進去，紀尋舟又有了新發現，竟然連他們倆的cp超話都有了，叫什麼“終於cp”，還說入股不虧，底下的各種同人文數不勝數，肉麻得他雞皮疙瘩掉一地。
快速掃了一眼，紀尋舟就退出了。
他繼續往下滑動熱搜榜，看到剛衝上去的一條：紀尋舟被錘是gay。
？？？
這條熱搜還在底部，由一位營銷號發出，僅半小時熱度就達到了上百萬。
營銷號稱有紀尋舟同校的校友投稿，說他在校期間曾拒絕過校花、系花的追求，整日出入gay吧，私生活混亂，明明是普通家庭出身還狂買奢侈品，不懂得體諒父母，完全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而此次上節目，紀尋舟也有意勾引盛嶼，花高價買熱搜，製造話題，買水軍為他和盛嶼的cp造勢，和他瘋狂炒緋聞。
如果只是空口造謠也就算了，營銷號還貼了幾張紀尋舟私下裡的照片。
他在酒吧裡跳舞，和男生親密摟抱，那個角度拍得好像兩個人在接吻，而且還有和男生深夜一同出入酒店的照片。
底下已經有網友開罵了。
[我就覺得紀尋舟不可能那麼簡單，節目裡還為自己打造純情人設，這麼快就塌了吧？]
[不會吧？？我還在磕他和盛嶼的cp呢？紀尋舟的單純全是裝出來的？？太恐怖了吧！！][營銷號別故意帶節奏，他是男生，和男生玩在一起怎麼了？你沒有朋友嗎？我們女孩子私下裡還貼貼呢。]
[男生這麼親密真的正常嗎？別洗了，越洗越髒。]
[現如今幾張照片就能定義別人了？哪怕他是gay又怎麼了？犯法嗎？]
[但凡看過節目的人都知道，兩個人裡一直都是盛嶼主動的，說紀尋舟勾引？我真是呵呵了。]
以前，紀尋舟不是沒見過明星被人黑。
營銷號隨便截一張照片出來都能有上百種的解讀，沒想到這麼快輪到他了。
那營銷號寫的內容出神入化，讓紀尋舟看完之後都會懷疑，這說得究竟是不是自己。
除了拒絕過校花和系花的追求，其他都是假的。
他三個月不去一次酒吧，那次還是同學過生日，大家都喝了酒，過了寢室關門的點，就到附近酒店住了一晚，也不知道照片是誰拍的，從哪裡來的。
紀尋舟當下就想發微博解釋，想想還是決定先冷靜下來，詢問下導演再做處理。
突然有人帶節奏黑他，可能不是空穴來風。
他認真深入去思考可能存在的原因，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晚和周琦然的對話。
一瞬間，脊背發涼。
慶臺如今那麼多主持人都在眼紅，他倒下去，就會有人被扶上來，替代他的位置。
這些負面新聞爆出來，電視臺那邊一定不會坐視不理，會立刻想解決辦法，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讓他先停職。
不管營銷號爆出來的是不是真的，對廣電來說，劣跡藝人不能忍，如何平息觀眾怒火才是現下最重要的。
想到，紀尋舟的心徹底跌入谷底。
他深呼吸，讓自己保持冷靜，腦海中迅速整理凌亂的線，想揪出那個最有可能對他下手的人。
想來想去，除了周琦然，他想不到其他人。
那次過生日，他也在，也和他們一起去了酒店，那很有可能就是他拍了照片。
而慶臺所有的主持人裡，只有他倆同校，之前就認識，除了他還能有誰爆出來？難道會是有人買通了其他的同學？
紀尋舟真的不敢相信是周琦然，他們倆關係最好，平常他有什麼事兒都會和他聊，而他也知道他最多的秘密。
很多事，一旦開了個口，就會止不住往下聯想。
紀尋舟手腳都是冰涼的，他下意識戳開了周琦然的微信，想質問他，又做不到。
在他掙扎中，聊天頁面突然蹦出一條訊息。
是周琦然轉發了那條微博。
[尋舟，你快看看。]
[這營銷號可真特麼缺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