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章 考核

楔子:

吾名雲音,無姓,乃因我為孤兒。

寫下這信箋時吾正二十,吾會將其埋於這木棉樹之下,或許哪天身首異處,也能於這世間留下痕跡,也能讓這個在我心之深處默默待了十年的秘密見諸於世。

……

或許本命該如此,這十年來活於這世間的唯一念想便是贖罪,此乃吾之宿命。待吾尋得此人,斷不會奢求其原諒。

再嘆造化弄人。南靖王封我為和敬郡主,明日我將以郡主身份嫁與北琉國的所謂戰神——辰王。

尋得此信的有緣人,你可以選擇沉默亦或將秘密公之於世好讓我不再揹負壓力。我尊重你的選擇,但可否每年來此樹下為我這個世間罪人送上一顆萬香居的桃花酥,就像十年前的他一樣?

正文:

“你們跟我習武已有五年了,經過了重重考核,原本三百多號人如今也只剩下你們七個了,最後一關可不能給我掉鏈子。”一個約莫四十歲的男子扯著他那難聽的嗓子驕傲地說,臉上的傷疤將他的狡猾與強大展示得淋漓盡致。

其中一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子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以為這最後一關這麼好過?千語堂那批人沒你想的那麼好對付。當年,我們那批人,任你武功多高計謀多深,都敗在了石榴裙下啊。當年九人,出來的不過二人。”男人似乎在感嘆當年,又似乎在得意洋洋地誇耀自己的定力。

“總之,此關一過,金銀無數前途無量,否則,死無葬身之地。”說完,他便拂袖而去,留下七人面面相覷。

“兄弟幾個那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孰輕孰重還不會區分嗎?整這麼個考核簡直是浪費財力物力。”剛剛那個忍不住笑出聲的男子不屑地說。

他們七嘴八舌地展開討論,計劃著如何捉弄千語堂的人,只有一人,一言不發,低頭思索著。

“喂,林元升,你也不是什麼好色之徒吧,這麼嚴肅做什麼?我們馬上就要當官了,領兵的那種。”

見他還是沒有出聲,男子又補充了一句:“不就是和千語堂的女子共處兩個時辰,在此期間不得傷其性命又不讓對方得到我們手上的這個東西罷了。如果說事先沒告訴我,或許我老郭還真一個不小心交了出去,但都告訴我了,死死護住不就行了?”這個自稱老郭的男子不過也就十七八歲。說完,他甩了甩手裡的小竹筒,又將其藏進衣襟。

叫林元升的男子只是笑笑,獨自準備他的包裹。

其餘六人見他如此認真也有了些許緊張。畢竟千語堂乃南靖國的細作組織,若真真這麼好對付朝廷留著也便沒有意義了。再者,到了這一天,過不了考核,便也不可能再活在這個世界上。千武堂絕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花蔭小徑,、但見一泓池水猶如明鏡,鑲嵌於葳蕤的草木之間,水榭華庭臨水佇立,奇花異草繞水盛開,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更有玲瓏笑聲縈繞耳邊,香氣漫漫,綿軟細膩。

“是生是死就在今天了。無論你們用什麼方法,拿到他們手上的竹簡便算通關,若兩個時辰還未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條。”說話的女人看不出真實年紀,臉部有些許僵硬,說話的聲音尖尖細細,甚是難聽。

自大軒王朝覆滅之後,天下三分。作為推翻其統治的發起者南靖王,在自己還是大軒諸侯王時,便十分喜歡任用孤兒出身的人。無論是武將還是細作,都是一手從小培養長大。他認為,這樣可以避免當朝官員牽扯太多,可以更好地為己所用,將權力更好的集中到自己身上。千語堂便是培養細作的地方,透過考核的女子將會進入國內或別國的勾欄瓦舍、內院妾室等打探訊息。而千武堂便是培養將領之地,個個身懷絕技,武功超群。每年進入千語堂與千武堂的少女少男不計其數,最後活下來的屈指可數。今日,便是最後的考核了。

“阿音,我看看你抽中了誰?” 女子說話的聲音乍一聽似那黃鶯出谷,鳶啼鳳鳴,清脆嘹亮卻又婉轉柔和;再一聽去,卻又如那潺潺流水,風拂楊柳,低迴輕柔而又嫵媚多情。

“怡聲,收起你那魅惑人的嗓音吧,我受不了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雲音切切實實地哆嗦了一下。

“我的聲音,那哪能夠比得上你那軟腰來得勾人。”譚怡聲說完還一把摟過她的腰。

“哎,你的是林元升啊,她可不好對付。”譚怡聲收回了她的笑容,眉頭微蹙,看著雲音嘆了口氣。

雖說細作是不能有感情的,但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之久,再如何斷情絕愛也會有哪怕一絲的牽掛,譚怡聲的話裡顯示了對雲音的擔憂。

雲音沒有回答她,只說了句:“快去準備吧,馬上開始了。”

世間總是如此,越是看起來簡單的事情其實越是暗潮湧動。

一號房。

“裡面的是妖女,千萬不能相信她!千萬不能相信她!東西不能給她!東西不能給她!……”那個自稱老郭的男子碎碎念,不斷提醒自己。“等我過了這關,什麼美女沒有,不能相信她,不能把東西給她。”他深深呼了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陣香氣撲面而來,老郭不禁感嘆:“好香啊!”剛說完就立馬捂住口鼻。

“放心吧,沒毒。”從房間深處飄出一句話,比之誘人香氣,這一聲更為攝人心魄。嬌中帶著幾分妖,柔中夾著幾分媚。

老郭不知不覺緩緩放下了手,目視著來人的方向。

女子掩嘴一笑,輕輕的笑還是傳進了老郭的耳朵,令他為之一震。趕緊捂住耳朵,心裡唸叨著剛剛叮囑自己的話:“不要相信她,不要把東西給她……”

手是把耳朵捂住了,但眼睛沒來得及閉上,只見女子纖纖玉手勾起一縷散落在耳邊的鬢髮,眼波慵懶一掃,霎時妖媚得勾魂攝魄。

譚怡聲走到老郭身前,她眼波流轉,似喜似羞,半惱半嬌,好一個風情萬種。

老郭頓時覺得腿有點軟,他感覺呼吸困難,頭昏腦脹的。

他擦擦汗,又在嘀咕:“不要相信她,不要把東西給她……”

譚怡聲抬手撫上他的手,接著將他的手按下,指腹輕撫過他的手背,接著從懷裡拿出一方絲帕,替他輕揩額上的細汗。

“你似乎很怕我?”譚怡聲裝作專心擦汗。

他們離得很近,譚怡聲的吐息噴到老郭的臉上,香香的熱熱的,老郭的汗冒得更加猛烈了。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以你的武功,帶著我遠走高飛。我們就隱匿於天涯海角,做一對互相廝守的鴛鴦,可好。”

老郭的目光閃了一下。

譚怡聲接著道:“你我同樣孤苦,受人控制寄人籬下當真好過?哪怕你成了大將軍又如何,一樣受人控制。這五年來你也見了不少了,千武堂哪是人待的地方,處處是血腥殺戮。為何不同我去尋一處淨土。”

老郭嚥了下口水。

譚怡聲突然抱住了他,他低頭瞧見她雪白的脖頸,呼吸驟然一頓,心跳徹底亂了頻率。

心底的聲音還在響起:“不要相信她,不要把東西給她。相信她,把東西給她……”

“我們把這竹簡扔了,可好?”譚怡聲伸手劃過他的衣襟,輕輕取出了竹簡。

老郭愣愣地看著,還未反應過來,窗外劃過一支利箭,頓時射穿了他的心臟——這便是考核失敗者的懲罰。

譚怡聲手握還殘留老郭體溫的竹簡,搖頭嘆息道:“入了千武堂,還妄想小軒烹茶的生活,就是你犯的最大的錯誤。”

老郭的眼睛還死死地睜著,譚怡聲嫌棄地瞥了一眼,從屍體上跨了過去。

“還不到半個時辰,老孃的本事還沒來得及施展呢?”她推開門,宣告她透過考核。

不久,四號房的門也開了,一女子款款走出,脖子上曖昧的紅印讓人浮想聯翩,她將頭髮撥至腦後,舔舔嘴上殘餘的血,她和譚怡聲對視一笑——這是勝利者才有的笑容。

一個時辰過去了,五號門和六號門相繼開啟,手上的竹簡在陽光下反射出奪目的光芒。

不遠處,鳳千姑姑扭頭對著一中年男子笑笑,用尖尖的聲音說:“你這種人,果然教不出什麼好徒弟,訓練多年還是拜倒在了石榴裙下。”

馮影不理會她的話,只是說道:“七號房還沒結束呢。”

“我說完了。”雲音道。

“就這樣?你不會是在耍什麼花招吧。”林元升半信半疑。

“信不信由你,事情成功與否,你都會透過考核,這對你來說,是一點也不虧本的買賣。”

林元升萬萬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場景。美人誘惑、毒物攻擊、言語欺騙……所有千語堂的招數他都想了個遍,卻從未想過會與這個名叫雲音的女子像友人一般安安靜靜坐著談話。

“你一介女流之輩,為何想進千武堂,我不理解。你的目的是什麼?”

“喂!這個問題你問了很多遍了。我說了,我就是覺得在這裡我無論多出色都只是一個細作,但是在千武堂,我可以當官,當大官!我想要更多的錢,懂了嗎?”

“此人心機頗深,不可與之硬碰硬。不妨隨了她的意。”林元升心想。

“看你的樣子是同意了吧。來吧,說吧。”雲音湊近了些,身上的梔子花香飄進林元升的鼻子,他的身子以察覺不到的幅度輕顫了一下。

林元升低頭看了她一眼,隨即立刻將頭扭開。

“這女人要是動真格的,還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林元升心想。

二號、三號、七號門遲遲未開,兩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一向冷血的譚怡聲此刻不停地張望七號門,來來回回踱著步。

“咚”的一聲,打破了原本虛假的寂靜,譚怡聲的心也震了一下,她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的女弟子也不怎麼樣嘛。還不是有三個敗了,彼此彼此。”

鳳千姑姑疑惑地瞧著緊閉的七號門嘀咕,“不應該啊。”

一直箭射向了二號房,伴隨著的還有一聲短暫的哽咽。一直箭射向了三號房,這回很安靜。

譚怡聲低頭,她知道下一支箭便是射向七號房——射向雲音的。

二號、三號房門開啟,分別走出了一位男子,可卻遲遲沒有看見射向七號屋的利箭。

馮影疑惑,命令手下去尋看守七號房的弓箭手,一旁的鳳千姑姑嘴角扯出一抹笑。

“呵呵呵……”譚怡聲發出別人從未聽過的笑聲,十分奇怪。

“我就說雲音不可能輸。”她眨巴下眼睛,剛從屋裡出來的兩名男子立馬扭頭,還好自己碰上的不是她。

六個弓箭手在庭院中集合完畢,七號弓箭手仍不知所蹤。

七號門開了,林元升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面對眾人的疑惑,他一言不發。

譚怡聲看不見雲音,又有些許擔憂了。

馮影和鳳千姑姑也來到了庭院中,林元升對他們施了一禮,便走向那兩名男子處。對於他們的疑惑,他依舊一言不發。

這時,一具屍體被丟了進來。

看衣著,明顯是弓箭手。

“雲音見過二位大人。”女子走來,原顯媚態的衣服此刻在她的身上確是不該有的英氣。

“你這是何意?”馮影看著她,又看看辛苦培養出的弓箭手,滿腹疑惑。

“弟子想加入千武堂,特此證明實力。”她的聲音很小,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震驚。

千語堂雖然也會教授武功,但多以蠱惑人心謀求情報為主,武功也只是用以自保,在危急情況得以脫身好將情報送出,所以大多教授防守而非進攻。而此女卻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房間溜出不被發現,還能準確找出弓箭手的藏身之地,最不可置信的,是她以一己之力殺掉千武堂培養的成熟的弓箭手,實力不容小覷。

馮影和鳳千姑姑陷入沉思。

“你想去就去吧,我千語堂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至於千武堂要不要你,便不關我的事了。”良久,鳳千姑姑說。

鳳千姑姑帶著三位過關的女子離開了,譚怡聲扭頭,將目光投到雲音身上,心裡五味雜陳。

“從五年前,我犯下那個錯誤之後,就註定了我要用一生去彌補,別怪我沒有心……”雲音低頭,迴避著譚怡聲的目光。

馮影這才扭頭,細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姑娘。

少女身著淡雅青衣,身姿修長而柔韌,香肌玉膚,淡掃娥眉,一對剪水雙瞳,顧盼流轉間惹人憐惜。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也不要你呢?”

“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一死,就當考核失敗。”雲音淡然一笑。

馮影瞧她的模樣,確實心存不捨,但是殺了她,可以一絕後患,不殺她,聽話還好,不聽話就是個毒瘤。馮影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弓箭手,身子打了個寒噤,任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彪形大漢竟然死於這樣一個“弱”女子手裡。

馮影搖搖頭,牽動了臉上可怖的傷疤,這個遊戲,他賭不起。

他舉起手,示意弟子解決了雲音。

“且慢!”雲音喊道。

“罷了,你是個人才,就給你一個機會留句遺言吧。”馮影一向憐香惜玉。

“大人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辦成的?”

“偷練武功,策反人心。”說完,馮影又看林元升一眼,怒其不爭。

雲音笑笑,這笑若是在別人看來或許溫和迷人,但在馮影看來卻是充滿計謀。

“那大人敢不敢與我借一步說話?”她仍在笑。

不知為何,馮影很想一探究竟,看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有何不敢。”馮影故作輕鬆,這小丫頭不簡單,自己也是摸爬滾打幾十年,今天被一個小丫頭嚇著了。

雲音手心裡全是汗,腿腳已經不聽使喚地哆嗦了——她在賭!她可不想這麼就死了,她的罪還沒贖呢,千方百計,謀劃了這麼久,馬上就能進千武堂了,不能就這麼算了。

雲音踮起腳,在馮影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又看著他,笑了笑。馮影那雙凹陷的眼睛閃爍著恐懼、驚喜、緊張……

雲音竭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好讓說出來的話不發抖。“您覺得如何,這買賣不虧。“

“我如何能信你?“

“馮大人,小到您上個月偷拿庫房一百兩銀子,大到您曾是大軒朝太子的護衛我都知道,您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

馮影鼻子裡撥出一口氣,自己套取他人名姓,如今好不容易家財萬貫。不殺她,萬一她將事情抖了出去,一切將化為泡影。但如是留下,這丫頭是個狠角色,說不定哪一天,自己也能成為萬世之尊。

馮影掏出一把匕首,放到雲音脖頸,鮮血汩汩流出。雲音忍著劇痛,眼前已經開始發黑,但她拼命將身子站直,不露出任何一絲表情。偽裝是千語堂的基本功,而她,又十分紮實。

“很好,有骨氣。”說完,馮影及時收回了刀。

雲音舒了口氣,再深點就真的一命嗚呼了。死裡逃生,看來,上天是要留著她的命去贖罪啊。

“今年幾歲了?”馮影沒來頭的問了一句。

雲音艱難地調動體內的氣息,“十五。”

馮影沒有說話,十五歲,如此心機,將來不得了啊。

他對手下說:“此女,從今日起為我千武堂弟子。”聲音不大,在雲音聽來,確實重大的喜訊。

雲音笑了,這一步,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