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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安北將軍

十五歲,應當是一個女子行及笄禮的時候。她本應著一小衫,攜二三好友,享春光無限,奈何造化弄人,“十五泣春風,背面鞦韆下”,她有著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成熟與心思。

在這個被冰冷月光所覆蓋的夜晚裡,宏偉的城牆顯得更加陰森淒冷。

月光宛若清澈的白玉,輕輕地灑在每個角落,幾近無聲地滲透至街角、屋簷和樹葉縫中,將整座城囊括其中。然而,月光未曾感染任何溫度,帶給人們的是寂靜和清冷。

“元升,你說,我真的有罪嗎?我是無心的啊,可是我……可是我卻……我害了天下人,我是罪人。”她的臉頰泛出酒後的微紅。空氣中瀰漫著酒香和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的香氣。

林元升嘆了口氣,一年了,每次喝醉都念叨著一樣的話,卻又不肯細說。

林元升輕輕地挽著她,他看不透她。

月光映出的景象總是清晰而又寧靜。世間萬物,恐怕沒有什麼能夠同這美麗、清冷的月光相比。夜空中只有月光是溫柔的,如水一樣的流動,這種氣息和肅穆的意境總是能讓人冥思若靜,感受內心的冷清和寧靜。

自從一年前的那次考核過後,雲音成為千武堂唯一一個女弟子,馮影總感覺她能看出一個人的內心,竟不敢多與她多相處,以“未真正透過考核”為由,令林元升帶雲音習規矩,練術法。這一年朝廷暗潮湧動勾心鬥角,人人爭得你死我活,林元升因這一事未任一職,也算過得寧靜。

隨心起劍,挽了個劍花, 回身、躍起、挑劍、 記憶中的一招一式緩緩揭露,漆墨的劍身隨臂舞動,男兒之劍不似女兒家的柔婉。哪怕是隨心的一揮也帶著震敵的煞氣。雲音不由得撥快了步伐,劍氣破風,身形隨著招式遊走於庭中,時而輕如燕點劍而起,時而驟如雷落葉紛崩。

這一年來,雖未能如願立馬帶兵,但隨著劍術的日益增長,雲音知道離那一天也不遠了。這一年來,白天她便向林元升討教劍術,晚上趁著夜深人靜,她便修煉心法,調養內力。內力充足了,劍法也隨之靈活。林元升總是好奇為何僅一夜,雲音的進步會如此之大,卻總總無法解決心裡的疑惑。這個女人的秘密遠不止這一個。

夜深人靜,雲音仰臥在榻上。此時正值立秋,涼意愈發明顯。她蓋了張毯子,毯子下方放了一本已經泛黃的書,一雙素白的小手在上頭摸索,靜靜感受體內的變化。心經她已不知翻看了多少遍,早已爛熟於心,一次偶然,她閉上眼睛,撫上書的指尖突然傳來奇怪的觸感,她這才真真知曉其間的奧秘,內力也因此得到了突破。

在千語堂的時候,都是女子,幾人住在一間屋裡頭,修煉心法還要提防被人發現,進步著實緩慢。自從來了這裡,雖也有女眷,但因其以狠辣出名,侍女寧願擠在一處也不願靠近她,雲音白得了一間獨享房,翻書、打坐,不受干擾,內力可謂是突飛猛進了。

“雲音,可願同我出去逛逛?”兩人剛練完功,林元升突然來了一句。

面對少女疑惑的目光,林元升解釋道:“今日,不是你生辰嗎?”

“我從來不過生辰。”為何要過生辰?別人是慶祝來到世界,而我是慶祝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只留下掛於脖子上的出生木牌?雲音心想。

林元升看著她決絕的眼神,她總是這樣,不露任何哪怕一絲的情緒。從第一次見到她,她便知道她和常人不同,她的心裡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每次喝醉,她也能控制住不讓秘密洩露。

“林元升,你可怪我?”雲音回頭,問了他一句。

“我為何怪你。”這下,輪到林元升疑惑。

“一年前,若不是我特立獨行,或許,你現在已經統領六軍威懾四方了。”若不是她,林元升透過考核之後就會像另外兩人一樣,得到馮影的默許刺殺前任將軍,若是成功,便可登上前者的位置。雖然林元升總在隱藏自己的實力,但以雲音在千語堂學來的洞察人心之術能看出以林元升的武功,他們絕對不是對手。

林元升看著雲音,少女雙眉彎彎,鼻子微微上翹,臉如白玉,剛練完劍,淡淡光暈,映得她更是粉裝玉琢一般。他又想起兩人初見的場景,無論是那一日,還是執行刺殺時的落刀,她永遠冰冷清豔。

若你走尋常道路,我還未必能通關。林元升心想,口中卻說到,:“我本無心權貴,來此只因我無父無母,求一遮雨屋簷。我本不知為何而活。”直到遇見了你……林元升將後半句話嚥下。

雲音微微點頭,繼續向前走。

林元升將東西往袖子裡又藏了藏,那是一盒香粉,梔子花味道的。他知道她喜歡,只是隨著馮影安排的刺殺任務逐漸頻繁,為了不留一絲痕跡,她已經許久不用了。

林元升望著少女的背影,單薄、孤傲、神秘。他多麼希望有朝一日能開啟她的心扉,消除她的執念。他原以為自己不知因何而活已經夠無奈了,而她,倒是知道為啥而活,卻是贖罪,更是無可奈何啊!

“聽說了嗎?今日,那個叫什麼音的就要接任安北將軍了。”

“可不是!區區十七的一個丫頭,就把前任將軍的頭給幹趴下了。”另一士兵附和道。

“我可不覺得區區一丫頭有何本事,不過是色字頭上一把刀,使了點小本事罷了。”眾人紛紛認可此人說的話。

“你們可別小瞧了人家,千武堂何時養過閒人。我聽說啊,她十五歲還在千語堂的時候,就設計殺害了一個頂尖弓箭手,還能說服馮大人加入千武堂,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確實,千武堂,一個弱肉強食的地方,能活下來的必定身懷絕技。

南靖國就是如此,兵無常將,害怕武將兵權重握,威脅統治者的統治。一旦出現更厲害的人選,得到了馮影的默許後就可前往刺殺武將,成功了,新人繼任,不成功,身首異處。哪怕是貴為將軍也日日不得安眠,提防著同門不知何時冒出的那一劍。

前一晚,雲音奪下了前任安北將軍的頭顱,成為了新一任安北將軍,守護北邊疆土,抵禦北琉國入侵。

雲音迎著眾人的目光踏馬而來。初看,她身披藍色戰袍,胸前的護甲閃著傲人的光芒,黑亮垂直的發飛,英挺的劍眉,細長蘊銳利的黑眸,削薄輕抿的唇,稜角分明的輪廓,宛若黑夜中的鷹,冷傲孤清卻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傲視天地的強勢。待她走近,少女唇邊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笑意,無奈而又堅毅,淡然而又執著,使得她的臉上呈現出一副複雜而微妙的神情。一身戎裝也掩蓋不了妙齡少女散發的魅力。

眾將士看得發呆,雲音不耐煩地低頭掃視了他們一眼。眾將士也算得上久經沙場,身經百戰,卻還是因這凜冽地目光而不禁頭皮發麻。

“參見安北大將軍!參見安北大將軍!”眾將士紛紛行軍禮,喊聲一浪接著一浪,一聲高過一聲。

雲音舉起令牌,上面雕刻著她的名字及“安北將軍”的字樣,此令牌乃馮影授予,一旦被授予此牌,即表示已擁有上任能力,只需幹掉現任便可接任。

“眾將士不必多禮!”雲音高喊,英氣四溢。

她昨日裡對著鏡子反覆練習眼神果然有用,看來在千語堂學來的蠱惑人心之術還真是有用。明明自己也緊張得要死,想著他們要是不服就打上一仗,沒想到一個眼神就搞定了。

如今,雲音已遠離南靖國都城,行事也方便了許多。北琉國這些年來挑起了不少戰事,掠走了不少土地,如今或許北琉皇帝也在忌憚領兵的辰王,戰事消停了好些日子,位於北疆的柳州城也算稍許安寧。雲音每日就練練兵,大多數時間仍舊在調養內力。

馮影坐在窗前,手裡翻著雲音手抄的字面版《落羽真經》,回想起兩年前初見雲音的場景。

“我知道你的秘密。”雲音附在他耳邊小聲說。

此時的他如身臨其境,身子不禁顫了一顫。

“別揉了,再揉,你這疤又該掉了。”女人提醒他。

“夫人,我隱姓埋名這麼久,原以為不會有人知曉,沒想到……”

女人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了他的手。

“我當年留下她,是想奪得整個天下。她告訴我,她知道靈玉在哪。有了靈玉,就有了信服力。大軒王朝的繼任者皆是含玉而生,到了五歲就開始修煉《落羽真經》,就能調動靈玉操控自然靈氣,是百姓公認的天下之主。如今天下三分,遲遲不得一統,唯有靈玉才可使百姓信服。但這兩年,我每每看見她,各種複雜的情緒不停翻湧。這才兩年,我就打消所有念想。我甚至會為當年的事情而內疚。”當年的事又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女人輕輕拍了拍他。

“罷了,不管啦。天下如何與我何干,我這條命,很快就沒嘍。”馮影長嘆。

“大人,妾不准你這麼說。”女人趕忙捂住他的嘴。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過窗戶靜靜地瀉在房間裡,將地板點綴得斑駁陸離。

雲音披衣上身,施展輕功而出。

她來到郊外,一株木棉樹下。

南靖國地處南方,雖是初冬,木棉樹的葉子還未掉光,掩蓋了些許淒涼。

郊外安靜得很,雲音輕輕的呼吸聲也能聽見。

“我嘗試過找你,但失敗了,這樣也好,你不會被他們發現。我把《落羽真經》抄給了馮影,你應該會怪我吧。我只是在提醒他曾經的錯誤,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把最核心的要義告訴他。”雲音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了些許哽咽。七年了,她又回到了這裡。

“我找不到你,那我就站在高處,等你來找我,等你來質問我,我一定不會反駁。”

雲音閉眼,似乎在回憶。

耳邊傳來不遠處溪水的潺潺聲,雲音的心也泛起了漣漪。

“不對!”雲音突然驚起。

“此時是枯水季,哪來的如此響亮的流水聲!”雲音自言自語。

她細細分辨,水聲中還夾雜著重物碰撞的聲音。

雲音尋聲而去。

河中漂浮的是什麼?雲音施展輕功躍至木箱之上。

“北琉,可以啊,用這種方式輸送軍糧。瞧這數量是準備大幹一場無疑了。”雲音說完,又不禁感嘆北琉的工藝,如此重物,竟能做到既防水又不會沉入水中。

“剛剛上任,得立個威名。謝啦,北琉國,哦不,應該是辰王殿下。那我也送你個禮物吧。”說完,笑容從她嘴角盪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