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會比你先到地獄
嚴錚林等到陸遲洗完澡, 就和他一起出去吃晚飯，陸遲一向吃的少，今天嚴錚林也沒什麼胃口, 兩人只在辦事處下設的餐廳裡對付著吃了點。
飯後沒什麼事，兩人離開住處, 在附近的街道上散步。
一年多時間過去, 德帕街道上的夜景比陸遲第一次看到的時候熱鬧了很多, 雖然已經入冬, 但此時在街上走動的行人依舊不少。
陸遲和嚴錚林並排慢慢走著，路燈下是兩道平行的影子。
陸遲雙手插兜、腳步輕快，偶爾往嚴錚明的方向歪一下, 手肘碰碰對方的胳膊，然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嚴錚林側頭看過去的時候, 陸遲就會彎起他的嘴角, 露出一個甜滋滋的笑容。
於是嚴隊長沮喪而鬱卒的心情被極大地治癒了，連日的陰霾被一縷微風吹散, 變得如這月華如練、銀河垂地的夜色般清朗起來。
再一次，當陸遲故伎重施的時候，嚴錚林長腿一跨、閃身繞過陸遲身前到了另一側，同時抓住交換位置的一霎那在陸遲臉頰上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陸遲正開開心心的走著路, 時不時地調戲一下嚴錚林，沒成想一眨眼就被對方調戲了去。
你不是日常不苟言笑的嗎？居然也會來這一招……陸小遲臉上飛過一朵紅雲, 好在路燈之下並不顯眼。
回過頭，陸遲看到幾名巡邏隊員正在大街上跑動，有人在吹哨，有人嘴裡嚷嚷著“在那裡”“這邊這邊”“往前面跑了”之類的話，開始陸遲以為他們在追什麼人，然後他隱約聽到了一個詞——猴子。
“沒有啊。”陸遲搖頭否認，“幹嘛要買房子？”對他來說，跟嚴錚林在一起才是生活意義的所在，房子什麼的只是順帶，所以他對婁關的單人宿舍很滿意，因為那屋子就在嚴錚林的隔壁呢，不能更好了。
德帕主街道上目前已經有了營業至夜間的商店, 除了餐館, 各類洗衣理髮等生活服務類的店鋪也多了起來。
嚴錚林追著陸遲過去，終究還是慢了一步，等他趕到的時候，陸遲早就不見了蹤影。
陸遲似乎很快就發現了目標，他動作靈活地攀上路邊的治安崗亭，藉助一根路燈杆跳到了旁邊店鋪的二樓，踩著陽臺欄杆翻到了隔壁的屋頂，身影隨即一閃而沒。
走過一堵圍牆的時候，陸遲還將貼在上面的所有廣告一一瞄了個遍。
聽到猴子，陸遲腦子裡首先冒出的是鬱郡山那群喪屍猴，那種東西一旦進入基地，對於絕大多數沒有注射疫苗的普通居民來說不啻於一場大災難。
越往前走，街上越熱鬧，行人更多了起來。
得到這個答案的嚴錚林心中一黯，沒有再說什麼。
站在一個路口，嚴錚林四下繞圈張望，德帕現在不缺電，但末世時代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搞什麼燈光照明，所以除了主幹道之外，基地的其他街巷還是比較暗的。
“咦，居然還有樓盤廣告呢？”陸遲很稀奇地說。
回到末世這麼久, 陸遲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具備生活氣息的市井風情，一時間也覺得頗有趣味。
猶豫了片刻，嚴錚林決定選個方向繼續往前走，剛走了沒兩步，陸遲就從前面一條巷子拐了出來，只見他雙手攏在懷前，正努力控制著什麼吱吱亂動的東西。
嚴錚林見狀立刻就跟了上去，到底是冬季的夜晚，街上行人再多也有限，他們兩個訓練有素的進化者一跑起來，眨眼就超過了那幾名巡邏員。
這小子怎麼跑這麼快？嚴錚林在心裡抱怨，他倒不擔心陸遲的安全狀況，猴子是在逃跑而不是主動攻擊人類，證明那就是一隻普通猴子而已，當然就算是隻喪屍猴，陸遲應付起來也毫無難度。
“我去看看。”來不及跟嚴錚林商量，陸遲朝著人潮被驚動的方向拔腿就跑。
嚴錚林聞言腳步一頓，“陸遲，你想買房子嗎？”
“你抓到啦？”嚴錚林問。
陸遲本來想問嚴錚林是不是對房子有想法，還沒開口，話頭就被一陣響亮的哨聲打斷了。
“嗯。”陸遲點頭。
藉著路燈的光線，嚴錚林發現陸遲抱著的是一隻棕褐色的獼猴，那猴子居然還穿了件衣服，花花綠綠的毛線小背心，看起來挺合身，顯然是有人特意為它做的。
“這猴子是有人養的？”嚴錚林眉頭一擰，雖然現在基地對豢養寵物的限制有了一點鬆動的跡象，但養猴子絕對不可能會被同意。
“是啊，看起來養的還挺好。”陸遲說著將那隻猴子壓在自己身上，另一手輕輕的摸著這隻小動物的腦袋，他覺得自己沒準是見過這個小傢伙的，差不多是去年秋天的時候。
“對了，你的名字是叫小嘰……還是小喳？”陸遲認真的詢問那隻猴子，猴子當然不會說人話只會吱吱吱地叫，不過這還是啟發了陸遲的思維，讓他豁然開朗，“對了，你的名字叫小吱！”
陸遲剛剛確定了猴子的名字，一串嘈雜的腳步聲就追過來了，幾名巡邏隊員出現在路口。
“啊，抓到了！抓到了！”跑在最前頭那個巡邏隊員很興奮，他樂呵呵的對陸遲說：“兄弟好身手啊。”
大概是看到嚴錚林和陸遲都穿著特戰部隊的作訓服，巡邏隊員們的態度都很客氣，謝過了陸遲的仗義出手之後，他們拿出網兜來裝那隻猴子。
“這猴子你們是要拿到外面去放掉的吧？”交接過程中，陸遲出聲問了一句。
“不放的。”其中一名巡邏隊員回答，“貓啊狗啊也就算了，猴子肯定是要送到研究所去的。”
研究所？陸遲愣神，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疫苗、血清、乃至對病毒發展的觀察都需要大量的實驗物件，這麼危險的實驗，當然不能直接施加在人類身上，因此與人類基因序列相近同時還能感染喪屍病毒的靈長類動物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兄弟，你可以放手了。”巡邏隊員提醒說。
陸遲在怔忡間鬆開了手，他看著那隻在網兜中翻滾掙扎的小動物，心中生出些不忍，但同時又覺得人類都已經到了自顧不暇的關頭，這時候講究什麼動物倫理未免太虛偽了一點。
巡邏隊員們提著網兜走了，陸遲仍立在原地。
嚴錚林見狀問陸遲，“怎麼了，那隻猴子你認識？”
“算是……認識它的主人吧。”陸遲喃喃地說，儘管只有兩面之緣，他還記得那個抱著自己大腿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少年，那孩子說——他是把猴子當作兄弟的。
陸遲想起那件用舊毛線編織的小背心，雖然顏色搭配混亂，但針腳細密均勻，足見編織它的人類很用心。
驟然間，陸遲對今天晚上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懷疑，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錯。”像是看懂了陸遲心中所想，嚴錚林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勸慰道：“這是它最好的結果。”
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一隻在基地裡到處亂竄的猴子總會被人發現，到時候還會連累飼養它的主人。嚴錚林沒有告訴陸遲，早些年食物緊缺的時候，這隻猴子最有可能的下場是被人類當作食物來源吃掉，現在去研究所還能多活幾天。
“嗯，我明白的。”陸遲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糾結這個問題，為了人類種群的延續，殺人的事情他都做了不少，再揹負一條猴子的命也算不了什麼，不想因為自己影響嚴錚林的心情，他還努力笑了笑，“走吧，該回去了。”
路燈下的青年神情輕鬆，但嚴錚林還是在那一片平和之下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他伸手攬過對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好，我們回去。”
儘管外在已經極力表現的很淡定，但陸遲的心情卻不可能真的那麼平靜，這天晚上，他輾轉反側一直不能入睡。
“陸遲——”午夜時分，嚴錚林忽然開口：“你睡不著嗎？”
“啊，吵到你了嗎？”陸遲有點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很快就睡了。”
嚴錚林在黑暗中低聲道：“不，我也沒睡著。”
陸遲翻了個身，半趴著探起頭，“隊長，那我可以到你的床上去嗎？我就躺一小會兒。”
失眠確實是相當令人苦惱的事情，身體極致疲憊，思維卻極致清晰，一個人彷彿被劈成了兩半，安寧變得可望而不可及。陸遲覺得近在咫尺的另一張床或許可以拯救他，因為那上面有嚴錚林，嚴錚林的體溫、嚴錚林的氣息以及嚴錚林的觸碰，都可以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嚴錚林沒有立刻應允，陸遲心頭漾起了一點小小的失望，但是隨即他就聽到了對方起床的聲音。兩張床之間的距離那麼近，嚴錚林只用了一步就坐到了陸遲的床邊，然後那具修長而灼熱的身體進入了陸遲的被子底下。
嚴錚林伸手將陸遲攬進懷裡，讓對方的腦袋貼著自己的肩膀，“以前，嗯，你還沒來的時候——”他聲音低低地陳述往事，“二大隊就接過為研究所收集實驗物件的任務，那時候鬱郡山的猴群還沒有喪屍化，我們在那裡設了陷阱，最多的時候抓到過一百多隻猴子。”
“還有那樣的任務？”陸遲有點意外，他可從來沒聽說過。
“是的，後來因為研究所自己搞了動物繁育基地，這種任務才消失的。”具體的細節嚴錚林不想跟陸遲提起，擊殺試圖反抗的個體，用它們的鮮血震懾剩餘的同類，然後將整個群落一網打盡……
細碎地輕吻著陸遲的額頭，嚴錚林心想，所以你不要怕，如果有地獄的話，我一定會比你先到那裡。
(本章完)